娟娟很無奈,又不能逼他不要出現,也不能拿快幹膠糊上他的嘴,求他不發聲,隻能任由他時不時出現在身邊,然後讓自己的背,被無數道目光射成刺蝟。


    他今天說一句:「娟娟姑娘,風光明媚,願否與在下一遊泉州風光?」


    她敢去遊?明天飯裏就會被下老鼠藥。


    明天說一聲:「耳聞娟娟姑娘擅剪,可否指點在下一二?」


    她敢指點?明天馬上被人紮小人。


    碰到這種情形,她唯一的應對方式是——變成海倫凱勒!三重障礙的女性是無法做出任何回應的。


    她不曉得宋懷豐為什麽要這樣整自己,隻能猜測——他對她感興趣。


    可是這種話她自己都不相信,一個高高在上的縣老爺會不顧身分喜歡上一個小奴婢?還是個長相普普、身材普普的女子,又不是戲劇話本,何況烏鴉變鳳凰這種戲早就不紅了,他啊,了不起是圖個新鮮有趣。


    更大的可能是他想享受眾星拱月的感覺,才會時不時往幼稚園這裏晃兩晃,好讓所有的女人把目光焦點集中在他身上,滿足當偶像男星的樂趣。


    唉,娟娟轉頭看一眼趙知州的嫡女,她那個無緣的「女兒」——趙靈秋。


    趙靈秋是追星族一號,每回宋懷豐進幼稚園,她那雙勾魂的丹鳳眼就有意無意地往人家身上貼,抬抬手、伸伸脖子,讓水嫩盈白的肌膚多露出幾分,在她自己的大力宣傳下,幼稚園裏上上下下全知道她才藝驚人,琴棋書畫樣樣全,有這樣的女人可以追,娟娟實在不認為宋懷豐視力有損。


    所以宋懷豐很有可能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不管是自我迷戀還是愛上沛公,宋懷豐都與她無關,娟娟確定,這種穿越而來、成就千年永恒情愛的故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這是她的個人想法,旁人無法認同,她們相信宋懷豐對她有心,而她肯定也在暗地裏用盡辦法勾引,在這種情況下,試問,她不被排擠,誰要被排擠?


    那情形就像……人人都想搶新娘捧花,花已經落在自己懷裏,她還舉目四望,問:花在哪裏?花在哪裏?


    誰都會覺得她欠扁!


    於是娟娟變成獨行俠,在現代,她的人際關係雖然不怎樣,好歹在同事中還是被推崇的那一個,沒想到落入幾百年前的時空,竟被個男人斷絕了她的人脈社交。


    她真心希望,宋懷豐不要理會自己,因為自古以來,男人都是女人戰爭的源頭。


    下課前,前輩在講台上說道:「下課後你們三到五人一組,十天後交一本圖畫書上來,這會算在實習成績裏,如果你們想早點拿到合格證,就麻煩多用點心。


    「主子說了,如果圖畫書編得好,能夠付梓印刷,日後每賣出一本,就會提撥一成利潤記入你們的月銀裏,你們找到同組成員,就把名單交上來。」


    此話一出,所有人忍不住興奮起來,嘰嘰喳喳的,開始尋找擅長繪畫的人,搶著與對方同組。


    塗娟娟正被排擠中,她也沒表現過自己的藝術天分,所以誰肯和她同組?


    理所當然地,交到前輩手裏的最後一張名單上頭,隻有一個名字——塗娟娟。


    前輩看一眼單子,莞爾淺笑,沒有多說什麽。


    午飯的時間到了,這裏的飯菜還不錯,三菜一湯,當中一定有一份肉,娟娟端起食盤,往大嬸那裏取菜。


    她不是傻瓜,自然知道眾人刻意與她保持三步距離,夾好菜,發覺所有的餐桌都被人占走了,所有人的目的很統一,她們想看她站著吃飯的英姿。


    她歎氣,到處問:「請問,我可以坐這裏嗎?」


    回答也很統一——白眼一枚,撇頭兩下,功夫多一點的,再補上一聲哼!


    她成為不受歡迎人物排行榜冠軍,在這種情況下,正常人都會暗罵始作俑者幾句的。


    不過,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心中想佛,佛至,嘴裏念鬼,鬼來」。


    宋懷豐在她詛咒第二聲時出現了!


    他也端著餐盤,不過,盤子裏的菜堆得像座小山,全是打菜大娘的「愛」。


    他走到娟娟背後,當寬大的身影兜頭罩過來,就算娟娟再遲鈍也會發現,轉過身,她看見宋懷豐的笑臉,他是個愛笑的男人,脾氣溫和、性格良善、氣度高雅……在眾人的哄抬下,他被美化成白馬王子。


    他衝著娟娟笑,濃眉彎了彎,深邃的眼珠子像座深潭,會吸人似地,把在場眾女子的靈魂全給吸進去。


    好吧,娟娟承認,自己也被這樣一張陽光笑臉給吸引,隻不過她沒花太多時間發儍,因為她打心底明白,精彩好戲將在他退場之後進行。


    她真的很不想演「繼承者們」的呀,被同學欺負的小白花角色,她半點不感興趣,她比較喜歡當甄嫘,瞧瞧,一句「皇上駕崩」講得多有氣勢!就算不行,她也樂意當華妃啊,一句「賤人就是矯情」,便名流青史、紅遍大江南北。


    她重新轉回身,無辜地看著不肯讓座位給自己的同學們。


    「我可以坐這裏嗎?」


    宋懷豐笑得一臉牲畜無害,好死不死,問到趙知州的嫡女趙靈秋。


    被他這樣問著,趙靈秋滿臉緋紅,嬌羞地低下頭、站起身,端起餐盤往鄰桌和其他同學擠在一塊兒,她溫柔的聲音像沾滿蜂蜜。


    「宋大人請。」


    「謝謝。」他回答得很簡潔。


    「奴家姓趙名靈秋。」


    「趙姑娘好。」


    說著,他把餐盤往桌上一擺,再不看趙靈秋一眼,直接把人家給晾在那邊,實在很過分,更過分的是,他又很好心地把娟娟的餐盤也給擺上對座。


    咻咻咻!她被佛山無影眼叮了很多下,幸好不是虎頭蜂,否則她將橫死場中。


    坐嗎?娟娟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坐下來,總不能站著吃啊,這年代胃酸過多、胃下垂,可沒有特效藥可以治。


    兩人坐定,宋懷豐開口:「塗姑娘,兩天不見,可安好?」


    有嗎?有兩天不見這麽長?分明覺得他像背後靈,二十四小時在背後跟隨。


    「不好。」她學他的言簡意賅。


    「為什麽不好?關關沒好好照顧塗姑娘嗎?」


    她長歎,放下筷子問:「縣太爺這個官很涼嗎?為什麽成天往幼稚園跑,就是主子也沒有大人這般上心呐。」


    她的聲音很大,刻意讓眾人明白,他的糾纏與她無關,他純粹是吃飽沒事幹,便拿她打趣充當休閑娛樂。


    他沒被她惹火,依舊笑得滿臉春風,目光一轉,轉到其他姑娘身上,眾人接觸到他的目光,紛紛羞得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她們若知道他在想什麽,肯定會想盡辦法挖洞,把自己深埋以示清白。


    宋懷豐想的是:這群女人給她氣受了?因為自己?真是勇敢呐,敢給他的恩人氣受,她們肯定不知道七月半的鴨子在忙什麽。


    他還是笑得春風拂麵的道:「塗姑娘心情不好?要不要在下為姑娘開解開解?」


    開解個頭,他是嫌她死得不夠快嗎?娟娟咬牙切齒,問道:「宋大人有事?」


    「對,有事!」這會兒就算沒事,他也會生出事來。


    「什麽事?」


    「我來幫關關傳話,今兒個酉時左右,府裏會派馬車接你到家裏吃個便飯。」


    他笑盈盈說道。


    明明是句沒什麽了不起的話,卻在瞬間讓整個食堂炸開鍋,倏地,幾十道目光齊齊射往她身上,娟娟聞到後背有燒焦的味道。


    瞠大雙眼,他說這句話是嫌她日子太悠閑,想替她招攬幾個敵人?


    望著她的表情,宋懷豐笑得更歡暢,因為他確定娟娟在這裏的確被欺負了,也因為娟娟生氣了。


    他又不是關關說的那個叫做……哦,變態!對,他又不是變態,怎地娟娟生氣,他竟樂成這樣?


    可沒辦法,生氣總好過不理他,過去兩天他忙得焦頭爛額,卻還是時刻想著她,好不容易湊到跟前,她卻連半句話都懶得對她講。


    這讓他怎麽辦?不能招惹她的開心,隻好招惹她的憤怒,有反應總強過沒反應。


    娟娟立即坐起身子,保持客氣疏離。


    「不必,麻煩宋大人轉告主子,前輩派了功課,奴婢下課後還有得忙。」


    「這樣啊,既然姑娘不能到府裏坐坐,那在下把禮物提前奉上?」宋懷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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