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鐵軍兩年前跟尹泉書曾有過一些不愉快,不過嚴格來說也不是跟他,而是跟他的兒子尹信秀。


    尹信秀出生時,尹泉書已經四十五歲了,老來得子,尹泉書自是十分寵溺兒子。


    不過,慈母多敗兒,慈父亦然。


    尹信秀在父親的嬌慣下,成了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他始終得不到官銜,隻在京捕處謀了一份小差,尹泉書對此一直感到扼腕,也有點羞愧。


    為了讓兒子能在宮中謀得一官半職,他私下打關節、尋人脈,終於在兒子二十二歲時,他成功地讓兒子進入侍事處當參事。


    侍事處是宮中專責人事的局處,所有宮人、宮婢的選擇及任用,都要經過侍事處。


    事情發生在那年的元宵節,皇上在禦苑辦了賞燈宴,邀請文武百官入宮參宴,尹泉書父子及返京已半年的盛鐵軍也在列。


    盛鐵軍向來不愛這種場合,要不是皇情難卻,他寧可在家品茗下棋,所以宴會還未結束,他便找了個理由先行離去,怎料竟在禦花園的一角,撞見尹信秀正在非禮一名小宮女,他出麵製止,尹信秀卻不知悔改,還惱羞成怒,仗著幾分酒意攻擊他。


    盛鐵軍身為驃騎將軍鎮守邊關,就連凶狠的巴赫人他都無所畏懼,更別提區區一個尹信秀,於是乎他把尹信秀教訓了一頓。


    此事本該至此結束,不料尹信秀心有不甘,向父親告狀,卻隱瞞他意圖非禮小宮女這一段,盡可能誇大盛鐵軍的張狂和凶暴。


    尹泉書得知後,一狀告到皇上麵前,皇上將盛鐵軍叫到跟前一問,盛鐵軍說出實情,又在佟喜的幫忙下找到那名小宮女為他作證,結果反倒是尹泉書父子倆被皇上訓斥一頓。


    之後,尹信秀好不容易謀得的參事一職,又被皇上撤除。


    尹泉書麵子掛不住,好幾天稱病綴朝,數日後再現朝堂,臉色極不好看。


    傳喜曾跟他說過,尹泉書對他有些許不滿及怒意,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可以理解發生這種事,對身為兩朝老臣的尹泉書來說,確實有損顏麵。


    尹泉書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不多久,便主動與他示好,並就先前的事向他道歉,他也很大方的接受,彼此間不再有嫌隙。


    「微臣參見皇上。」盛鐵軍單膝跪下。「皇上萬福。」


    文宗見狀,親自上前扶起他。「免禮,聽聞盛將軍在風止關受了重傷,差點喪命,如今傷勢可已痊愈?」


    「托皇上洪福,微臣已無事。」


    「那就好,那就好。」文宗慶幸的點點頭。「坐吧,朕有話要跟你說。」


    「謝皇上賜座。」


    他就座,一旁的內侍立即奉上熱茶。


    「盛將軍。」這時,尹泉書說話了,「你平安歸來實在太好了,皇上及大臣們都因為你遲遲未有消息而擔心。」


    「盛某惶恐。」盛鐵軍起身抱拳一揖。「讓各位擔心,實在過意不去。」


    「盛將軍坐著說話。」文宗笑視著他。「為何傷重之事未回傳宮中?朕還因為久未接獲邊關消息而憂心不已。」


    「微臣知罪。」盛鐵軍忠謹地道:「微臣傷重之事未能回傳,是因為微臣這兩個月並不在風止關。」


    文宗難掩訝異,「你不在風止關,那你在何處?」


    「微臣因傷重,軍醫未能治療,因此由辛悅帶微臣至祁鎮養傷。」


    「辛悅是……」文宗隻知道在他批準下,將一名宮女送往風止關,但送去的是誰,他並不知道。


    「辛悅是皇上送至風止關服侍微臣的宮女。」


    「原來如此。」文宗一笑。「看來她派上用場了。」


    「是的。」盛鐵軍點點頭。「辛悅勤勞機敏,確實幫了微臣不少忙,要不是她,也許微臣已命喪祁鎮。」


    聞言,文宗一震,「此話怎說?!」


    「微臣傷勢惡化,多虧了辛悅悉心照顧,才得以康複,因為路上掉了盤纏,身無分文,辛悅還到鎮上大戶人家教畫,幫人製燈為微臣請大夫療傷。」這些事,部分是真,部分是假,隻為能向皇上交代。「微臣能平安歸來,辛悅是最大功臣。」


    「是嗎?」文宗臉上帶著笑意,思索了一下。「這麽說來,朕要好好賞賜她。」


    「盛將軍。」尹泉書好奇的問,「辛悅不過是一介宮女,竟有如此膽識,確實難得,老夫也很想見她一麵。」


    「相國公所說的,正是朕想說的。」文宗又道,「辛悅是一名宮女,卻能作畫製燈籠,真教朕吃驚。」


    「微臣初時也相當震驚,她畫功一流,製燈籠的技藝亦然。」盛鐵軍談起辛悅,臉上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這一點,文宗未發現,尹泉書卻察覺了。


    「盛將軍既然回京,就多待幾個月,好好養傷吧。」文宗道,「如今風止關有範、謝兩位將軍守著,應無須多慮。」


    「謝皇上。」


    這時,尹泉書看著皇上,悄聲道:「陛下,還有那件事……」


    「喔,對,朕差點忘了……」文宗恍然後一笑。


    盛鐵軍疑惑的看著尹泉書,不知他意指何事。


    「盛將軍,你今次返京,朕想給你指門親事,你道如何?」


    聞言,盛鐵軍濃眉一蹙。


    「你今年二十有七,早該成家了。」文宗說,「你雙親已逝,又無兄弟,替盛家傳香火是你的責任,可你長年戍守邊關,眼見就要誤了終身,朕還真是愧對你啊。」


    「不,皇上,微臣……」


    文宗一臉歡喜,自顧自的說道:「相國公給朕出了個主意,讓你跟禮部尚書郎的千金餘豔結個良緣,餘豔年方十六,有著沉魚落雁之貌,又知書識墨,與你十分匹配,朕已問過尚書郎,他對這門親事毫無異議。」


    「皇上。」盛鐵軍站起身,拱手一揖。「皇上如此厚愛,微臣無限感激,但懇請皇上原諒微臣必須婉拒。」


    文宗不解,「你是覺得尚書郎的千金配不上你嗎?」


    「不,微臣不過是一介武夫,哪敢嫌棄尚書郎大人的千金。」


    「既然如此,你為何拒絕?」


    「因為微臣已心有所屬。」他抬起眼睫直視著皇上。「微臣在祁鎮已跟辛悅互訂終身。」


    文宗一震,驚疑的看著他,一旁的尹泉書亦是。


    「盛將軍所言屬實?」文宗問道。


    「微臣不敢欺騙皇上。」盛鐵軍堅定地道,「微臣已認定辛悅是盛家的媳婦。」


    「這……」文宗麵有難色,看了尹泉書一眼,才又對盛鐵軍說:「辛悅雖立了功勞,可她畢竟是個宮女,你若納她為妾倒是無妨,可若娶她為正妻,並不妥當。」


    「皇上,微臣若未從軍報效國家,也不過是名獵戶,既無尊貴的血統,亦無非凡的背景,微臣並無門第之見,隻想找個兩相意愛的伴侶。」


    「話是沒錯,但……」文宗感覺得到他的堅決,可堂堂驃騎將軍娶宮女為妻,傳出去可是會讓人笑話的。


    「盛將軍,這樣吧。」文宗想了個折衷的辦法,語帶商量地道:「讓尚書郎的千金為正妻,辛悅為平妻,你看如何?」


    「回皇上的話,微臣隻想要一個妻子。微臣生性恬淡,喜歡簡單,不想處理女人之間的紛爭。」


    「這、這實在說不過去。」文宗一臉為難。「你可是大將軍呀,一名宮女如何擔起將軍夫人的頭銜?」


    尹泉書開口了,「盛將軍,依老夫看,你是真的十分喜愛辛悅,是嗎?」


    「確實。」盛鐵軍誠實回答。


    「既然盛將軍與辛悅兩情相悅,陛下就成全他們吧。」尹泉書幫著求情。


    「相國公,難道你覺得他們倆合適?」


    「君子有成人之美,陛下也希望盛將軍能與有情人成眷屬吧?」尹泉書停頓一下,稍事思索,像是有了方法。「陛下,老臣有一想法,不知是否行得通。」


    「你說。」


    「不如由老臣收辛悅為義女吧,這麽一來,她便是我尹家的女兒,可一點都沒辱了將軍夫人的頭銜。」


    尹泉書此言一出,文宗臉上馬上有了笑容。「相國公說的一點都沒錯,這果然是個好方法。」


    盛鐵軍一臉驚訝,尹泉書位高權重,為了幫他,居然願意收一名宮女為義女?


    雖說他們之前的心結已解,但據他所知,尹信秀仍耿耿於懷。


    他們是父子,再如何也是心連心,尹信秀視他如仇,尹泉書為何沒跟獨子同聲同氣,還自願幫這個忙?


    難道是他低估了尹泉書的胸襟?忖著,他還真有點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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