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自己胸口陡然一涼,一股陌生的疼痛從胸口蔓延開來,鑽進了骨骸中。她愣愣的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那裏正插著一把短刀,而刀柄正握在宣離的手中,宣離看著她微微一笑,眼中的暴躁猛地加重,將手裏的刀再故意緩緩轉動了一周,幾乎可以聽到皮肉旋轉的聲音。


    “既然我不該怪你,就該謝你,送你一程可好?”宣離的聲音輕快,卻又含著一股森森寒意。丹真不可置信的盯著自己的傷口,她想要大聲呼救,她想要叫元川,叫琦曼,叫外頭的下人,可是一句話都發不出來,渾身冷的出奇,嘴巴張了又張,就是沒有力氣。


    那短刀的刀尖是淬了毒的,宣離不緊不慢的從琦曼的胸口處抽出短刀,那一刹那,鮮血迸濺而出,宣離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將刀尖上的髒汙擦拭幹淨,將刀重新放回刀鞘,低頭看向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女人,好似欣賞一幅畫一般的欣賞了地上的屍體許久,才緩慢的一笑:“一開始就該殺了你,蠢貨。”


    他轉身走出了屋子。


    丹真的屍體橫陳在房間,從胸口漫出的血汙漸漸地將身子底下的地也染紅了。丹真至死也沒想到,宣離竟然會對她下手,或許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的究竟是多大的錯,也沒有意識到,宣離比她想要的要狠辣許多,不過她最沒有意識到的,大約還是自己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重要。她之所以有恃無恐,無非是因為看中了宣離要與她結盟,還要借助他們南疆的力量,可她忘記了,南疆如今能做主的人不止她一個,她是南疆的聖女,南疆國可還有個公主,琦曼比她聰明,比她隱忍,更比她懂得如何與宣離做交易,當一個人並不是唯一的選擇,甚至有了更好的替代品之後,抹殺她,不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丹真至死也沒有想到,她的人生斷送的竟然如此之快。她還沒有見到蔣阮生不如死的時候,也沒有看到蕭韶從此之後隻能臣服與她的時候。就這麽死在了宣離的手上,因為一封聖旨,何其不甘心。或許至死的時候她突然有一刻的明白,蔣阮因何當初要與她說那些話,那些誤導她,讓她以為聖旨立千真萬確是宣沛的名字的話,無非就是要借她的手燒了那封聖旨,然後利用她的性格與宣離徹底撕破臉,她或許連宣離的反應都預料到了,知道宣離是一個不容任何人踐踏的敏感又脆弱的性子,一定會要了她的性命。


    丹真在南疆的時候,曾經聽過蔣阮是一個善於揣度人心的人,丹真不以為然,可是這個不以為然最終卻斷送了她自己的性命。蔣阮從一開始就布了一個連環局,她要宣離的家國大業,也要丹真的性命,她什麽都沒有做,隻是輕輕地挑動了一下丹真的情緒,就造成了這樣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她的確是一個善於利用人心弱點的女人,一個可怕的女人。


    隻是但真的這些體會最終都隻能隨著她的性命消散在大錦朝的土地上了,征服雄鷹所在的天空,野狼所在的土地,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門被人推開,元川的聲音響了起來:“聖女……。”他的話沒說完就猛地頓住,目光落在地上那具橫躺著的屍體上。


    元川怔了一下,竟好似呆住了一般的不敢上前,直過了片刻,才像終於明白過來,快步走過去蹲下,將丹真扶到自己懷中。懷中隻有一具冰冷的屍體,再也沒有半點生氣,元川登時就愣住了。


    “怎麽會……。怎麽會……。”元川喃喃道,低聲喚道:“聖女,聖女!”


    回答他的隻有一片死寂,丹真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襟,那血跡還有些發黑發紫。他突然把丹真的頭抱在自己懷中,痛苦的低聲嗚咽起來。


    若是此刻有南疆的人路過,定會詫異元川的表情。這個從來都神秘不以真麵目示人的男人,一直以來出手都極為狠辣。幾乎每個在他手下做事的人都會發自內心的對他感到畏懼,因為這個男人喜怒不定,他好像隻是單純的喜歡殺人和嗜血。這樣一個魔鬼般的男人,竟然也會因為別人而失聲慟哭,看上去極為悲傷。


    他小聲的喚道:“您不是說我是您最忠誠的仆人,是你用的最好的一把刀。我要幫助你達成心願,你怎麽可以現在就死了……”


    元川的目光有些癡狂,他狂亂的將自己的吻胡亂印向懷中人的臉,神情已經見了瘋癲。他從來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丹真眼前,自己就是一條會咬人的狗。丹真的心裏有誰他也知道,把自己當做狗又如何、總歸是丹真想要讓他咬誰,他就去咬誰?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得到他的全部忠心,就算這個女人心中沒有一丁點他的位置,他也甘之如飴。


    她是上天降下來拯救罪人的聖女,而他是卑微到塵埃中的罪人。聖女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卻無法紓解。他願意做聖女手中的一把刀,如果鮮血是肮髒的,就肮髒他的手好了,他會替她鏟除道路上的一切阻礙,她隻需要做那個幹淨純潔的聖女。


    可是如今,懷中的人隻剩下一具屍體了,什麽都沒有了。他的信仰和一生要追隨的人都沒有了。元川慢慢的將懷中人放下,伸手取下了自己臉上從不離身的麵具。麵具之下的一半臉滿是溝壑縱橫,依稀可以看出當初的傷痕。而麵具遮掩的一半臉中,可以看得出一個烙鐵烙上去的“囚”字。


    那是他曾經犯下的大罪,被人用皮鞭抽打,用燒紅的烙鐵在臉上烙上“囚”字,那時候正要烙另一邊的時候,聽到了一個空靈的聲音:“住手。”


    痛苦的折磨戛然而止,他抬起頭,就看見一抹紅裙,那一雙瑰麗的眼睛,那女子如天上的仙女,姿態窈窕,隻道:“並非罪無可恕之人,饒了他吧。”


    他本就犯得不是什麽大罪,不過是得罪了貴人。這女子的一番話將他解救出來,再後來,元川時時忘不了這女子,終於尋得一個機會再見到她,表明願意用一生的供奉追隨與她。


    元川聰明,狠辣,善解人意,丹真很喜歡用他。這些年,他和丹真相依為命,他把丹真看做自己的救贖,這個世界太肮髒黑暗了,唯有這個美得不似人間的女子,才能讓這個世界顯得不那麽醜陋一點。他親眼見證了丹真的孤獨和寂寞,在這其中靈魂變得扭曲。他為惡鬼也罷,從來都沒有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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