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個自冷戰後這還是第一次在夜裏遇上麵,平日裏蕭韶白日出去晚上回來的時候蔣阮也已經歇了,自然沒有說話的機會,誰知道蕭韶今日回來的這樣早。蔣阮梳洗過後,在房裏並未見到蕭韶的身影,問了天竺,天竺說蕭韶在書房裏。


    這幾日蕭韶都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麽,說不準是真的有事在書房,可今日恰好又出了這樣的事情,蕭韶這個時候去書房便顯得有些奇怪了。大約是蕭韶在生悶氣,若是往常,蔣阮覺得這樣的蕭韶還有些可愛,不過在經曆了錦二和露珠的事情後,下意識的就會往蕭韶不相信自己這邊想。任何一個女人都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夫君懷疑自己的,尤其是清白方麵。蔣阮也是個倔強的性子,隻嗯了一聲便自己先睡下了,完全沒有要去書房說說話的打算。倒是滿懷希望在屋外頭等著和好如初紅袖添香的林管家白等了一夜。


    是夜裏,京城中姚家府邸之上,重簾疊嶂,竹木生暈,姚家小姐的院子中卻是飄揚出了悅耳的琴音。這院子中每一處修飾的無一不華美精致,竟是處處昭示著風雅,便是池塘邊上的一副雕塑錦鯉,都力求栩栩如生。這院子本就出自姚家小姐姚念念之手,而姚老爺顯然對工匠要求精益求精,這才有了這巧奪天工的院落,卻也從側麵表明這姚念念定然是姚總督的掌上明珠,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為她滿足夙願。


    此刻那院中的琴音也是配得上這院落中的風景的,姚念念聰慧過人,又自來琴棋書畫都會,隻是不甚精通罷了。若是當初蔣素素是京中的才女,姚念念便是眾人心中最會智慧的女人,最智慧的女人琴棋書畫也許不是最好,卻莫名的比那才女聽著更為讓人心生尊敬。


    遠遠的站在外頭的兩名婢子便在悄悄議論:“這曲子可真好聽,原先怎麽沒聽小姐彈過。”


    “笨哪,”另一名婢子小聲道:“定是自己所創的,咱們小姐本就聰明,這琴音要是傳到外頭去,我看那京城第一琴娘的頭銜也要讓人了。”


    “胡說八道些什麽話,那琴娘是什麽身份,怎麽能和咱們小姐相提並論,”個頭小些的婢子道:“進來小姐倒是越來越喜歡在院子裏彈琴了,也不知是為了什麽,該不會是……”她想到了什麽,忙住了嘴,神情卻是有些止不住的憂慮。


    一邊的院中涼亭裏,女子長袖翩翩,衣裳袍角翻起細小的讓人目眩的精致絲線花紋,一雙纖長的手在琴弦上下翻飛,那曲音如泉水叮咚悅耳,又好似能彈入人的心裏去。


    片刻後,一曲終了,姚念念卻沒有收回手,一雙結巴如玉的手依舊覆在琴弦之上,她的眉眼清淡,眼神中卻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好似能透入人的心中去一般。她唇角勾了勾,看著麵前的琴弦,卻好似想起了別的東西。地上殘餘的灰燼中,有練字練廢的紙張——姚念念從來都待自己要求完美,而那灰燼之中,似乎還包含著一些別的東西,隻是那些陌生的字跡混在灰燼中,與火光一同化為烏有,倒是什麽都沒有留下來罷了。


    姚念念慢慢開口道,也不知是說給別人還是說給自己聽:“心如磐石,心如磐石,兩方磐石相撞,兩百俱傷。蔣阮,猜測人心的人?”她的笑容便漸漸生出一種輕蔑的意味來:“笑話。”


    世上能玩弄人心的人的確是有,原先以為蔣阮既然頗負盛名,自然有特殊的地方,如今看來,不過是以訛傳訛,那女子不堪一擊,實在是不足為懼。人的內心有許多陰暗的地方,或許無傷大雅,但那其中陰暗的地方被無限放大,在合適的機會,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錯誤。


    “餌投了,小蝦也吊起來了,”姚念念伸出一隻手輕輕劃過琴弦,卻在劃過最後一根琴弦的時候,手上猛然施力,那琴弦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應聲而斷。姚念念不緊不慢的撚起那根短弦,淺笑道:“可以開始了。”


    第二日一大早,蔣阮剛剛吃過早飯,還沒到書房,門房裏就有人來報,手裏還帶著一個包袱樣的東西,隻說是交給錦英王府的主子,問是誰,門房裏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好似是莫家府裏的馬車。這莫家,自然就是京城莫聰的府上,錦英王府的主子是蕭韶沒錯,不過如今蔣阮倒也能坐的了主,當即門房也沒猶豫,就將交到了蔣阮手上,蔣阮回到書房,將那包袱丟到書桌上,天竺卻道:“少夫人何不打開?若是有其他要事,耽誤了也不好。”


    在天竺看來,若是莫聰過來送東西,大約也是和公事有關了,蔣阮並非無知的宅院婦人,有些事情她能應對的很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時機是很寶貴的,蕭韶大約也要深夜才能回來,如此一來,倒不如蔣阮就此拆開來看,倒是是什麽東西。


    連翹也忙道:“是啊少夫人,總歸都是府裏的事情。”連翹想的卻沒有天竺那麽深遠,她隻是想著如今蔣阮正和蕭韶有些生疏,總不能一直這麽感情淡漠下去,此事未必就不是一個契機,蔣阮想了想,便將那包袱拿到眼前,慢慢的拆開來。


    包袱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間外套,這外套正是一間烏黑的蘇繡錦袍,袍角繡著暗金色的麒麟,正是蕭韶的袍子沒錯,跟在那袍子邊的,還有一封信。


    莫聰無緣無故的送回蕭韶的袍子本就是一間蹊蹺事,何況還有一封信,蔣阮沒有猶豫,徑自拆開了一邊的信,信紙展開來,上頭隻有簡單的兩個字:多謝。正是女子常用的娟秀小楷,隻是那字跡工整而含有風韻,隻是這麽淺淺的一掃,已經覺得是一副好字了。不過是一封答謝的字,這字跡就已經是如此不同尋常。而這內容本身也是十分引人深思,露珠一看便臉色大變,容不得她不多想,也許這事放在從前,她也是有些奇怪罷了,可如今再看這些東西,腦子中便不由自主的出現一個念頭。有了錦二的前車之鑒,她如何能不緊張,登時臉色便也變了。


    天竺的目光也動了動,不再說話,連翹張了張嘴,顯然已經是不知道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了。三人都還未開口,就瞧見蔣阮拿起那件袍子,慢慢的湊在鼻尖之下。連翹和露珠俱是緊張的盯著她,天竺雖麵上不如連翹和露珠二人那般緊張,卻也是一眨不眨的不肯錯過蔣阮的一個表情。片刻後,蔣阮放下蕭韶的袍子,她的神情自始至終也未曾變過,將那件袍子重新丟到包袱內,才對露珠道:“前幾日備下的將軍府的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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