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埋下頭不敢看蔣阮的表情,蔣阮捏著拳心,慢慢的平靜下來,是了,前生蕭韶最後殺了宣離,不也是坐上了皇位。原是如此,原來他竟本就是黃家人,而皇帝本來也準備將位置傳到他手中?


    “君臣有別,”蕭韶依舊不為所動:“陛下的江山,應當交到更有才能的人手中。我不會接受陛下的安排。”


    “你……冥頑不靈!”皇帝氣的跳腳,忽而想到了什麽,話鋒一轉道:“你是為了那個丫頭才堅持不肯要皇位的?朕聽聞你專寵她一人,這怎麽可以?朕原隻是當你年輕,還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那丫頭既然你真心喜歡,娶回來便也罷了。如今你專寵她一人,日後如何服眾?錦朝百姓不需要一個隻醉心男女之情的皇帝!”


    “我早就說過了,”似乎提到了蔣阮令蕭韶有些不快,他的語氣倏爾加重:“我不同意你的安排,陛下另擇高明吧。”


    不僅蕭韶有些不快,林管家的麵上也浮現出些許不快來。蔣阮在錦英王府如今是什麽樣的存在,那是大夥兒公認的十分佩服的少夫人。皇帝這樣將人一棒子打死又是什麽意思?便是皇帝也不能隨意的否認一個人的優點。更何況是大夥兒一致認為完美的少夫人。


    屋裏屋外三個人都心中不快,唯有蔣阮一人反而是最平靜的。她不為此而傷心,自古以來她就討皇帝的嫌,前世今生都不在乎。


    “阿韶,”皇帝忽然軟了語氣,似是認輸一般的無力道:“難道你忘記了你的父親?朕答應過他……”


    “陛下,”蕭韶打斷他的話,語氣陡然鋒利:“你也答應過我母親。”


    皇帝猝然住口。


    也不知過了許久,皇帝略顯疲憊的聲音才傳來:“不論如何,阿韶,朕今日說的,你好好考慮些。”說罷就要出屋的模樣,蔣阮連忙同林管家避讓到一邊的屋子裏。待眼看著皇帝離開後,林管家才看向蔣阮,猶豫了一下,道:“少夫人想知道什麽,不妨現在去少主麵前問一問,少主什麽都不會瞞你的。”


    蔣阮頷首,想了想,便施施然進了書房。書房中,蕭韶坐在桌前,也不知想些什麽,見了她也並不吃驚,隻道:“都聽見了?”


    蔣阮點頭。蕭韶是有武功的人,這武功到底也不弱,方才她與林管家呆在外麵呼吸聲皇帝聽不到,蕭韶卻未必聽不到,怕也是故意讓她聽到的。她在蕭韶身邊坐下來,蕭韶領口的黑底鑲麒麟紋顯出一種幽深的金色光澤,泛著冷光,直將他的神色也襯得十足冷峻起來。


    “阿阮,我有些事要告訴你。”蕭韶道。


    “正好,”蔣阮微微一笑:“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說。”


    蕭韶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向蔣阮。蔣阮看著桌上厚厚的冊子,冊子整潔而齊絡,仿佛在昭示著這個主子平日裏有多時常翻閱他們。蕭韶細心而謹慎,許多事情他不說不代表不知道。夫妻二人各自有屬於自己的秘密,蔣阮一直想要坦白,如今蕭韶先提了這個口,她卻覺得,不如由自己先說出來。


    “你可記得,從迦南山回來的時候我曾與你說過一句話,”蔣阮笑道:“我說有件事情要告訴你的。”


    蕭韶道:“記得。”


    “我現在要與你說的,就是這件事情。”蔣阮歎息一聲,目光流出一絲悵惘:“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你聽完之後會如何看我,或許是對我敬而遠之,或許什麽也不會發生。可無論怎樣,我也會說下去。我認為我們之間應當坦誠。”她的語氣坦蕩,即便有一絲絲不確定的猶豫,也在短暫的停留後繼續了。


    “你大抵也是令錦衣衛查過我的,將軍府賑災糧的事情,我大哥在林中飽受伏擊的事情,慧覺大師的事情,你一定有許多疑問,甚至有時候會覺得我未卜先知。你也一定不清楚,我因為夏研對母親的傷害而對夏家人動手,卻到如今也在阻攔宣離。包括當初李棟全府上下。”


    蕭韶沉沉的盯著她,誠然,她說的這些事情全是當初他所疑惑過的,錦衣衛如何神通也依舊查不出什麽頭緒,而唯一有可能的看上去又太過荒謬。


    “你一定還很驚訝,為何十三殿下與我瞧著關係匪淺,還有柳太傅似乎想要幫我,朝中有多少動靜我總能知道一些。蕭韶,這都不是巧合。”蔣阮看著他,突然笑了:“因為我早已知道會發生什麽,這些事情,我都曾親身經曆過,我死過一次了,蕭韶。”


    “阿阮。”蕭韶突然出口,他皺了皺眉:“你不必告訴我。”


    即便隻是隨口說出的幾句話,也足夠令人觸目驚心了,這話裏的每一句都非是正常人能夠接受的。而蔣阮自己並沒有發現,即便她努力的掩飾,在說起這些話的時候,眸中到底還是流露出了一種異樣的瘋狂來。


    “你不相信我?”蔣阮反問。


    “不,我信你。”蕭韶道:“我隻是覺得,如果你要說的話讓你痛苦,你可以不說,我並不是一定要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我不在乎,隻要現在在我身邊的是你。你永遠是我的王妃。”


    他的語氣平淡,神色也清冷毫無波瀾,眸中卻飛快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這話中的安慰令人心暖,蔣阮瞧著他,忽而笑了:“可我願意告訴你,有些事情憋在我心裏許久了,如果你能與我分擔一些,我也會輕鬆許多。至少讓我覺得,這輩子我不是一個人了。”


    蕭韶微微一怔,一時沒有說話。蔣阮頓了頓,慢慢的開口道:“如今你看見的這個我,原本不應當是這個樣子的。我五歲的時候母親去世,夏研成了嫡母,她表麵待我十分和氣,蔣素素也很可親,可下人卻老是欺辱我。我那時並不明白,隻覺得府裏刁奴眾多,直到後來才明白,若是沒有主子的吩咐,奴婢怎麽敢這樣欺負府裏的嫡女。但不論怎樣,我最後還是被送到莊子上去了,而大哥私下裏受了夏研的暗示,以為隻要自己離開他們就不會虧待與我,便年少離家,我們兄妹分隔兩地。”


    “後來我便在莊子上生活了,莊子上的生活很不好,所有人都忘記了我其實是尚書府的嫡女,許多時候我過得連下人也不如。張蘭和她的女兒搜走了我的所有家當,將我當奴役一樣的使喚。他們家的紈絝兒子甚至想與我動手。”蔣阮注意到蕭韶蹙的越來越緊的眉頭,笑道:“這些事情想來錦衣衛也是與你說過的。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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