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權將她當做給蔣素素皇後位子上的鋪路石倒是做的天經地義,好似本就應該這般。可卻忘記了她也是蔣家的嫡女,一個便能棄之如敝履,一個就能捧著若明珠。至少此刻,蔣阮對蔣權一絲一毫的情意也沒有了,如果可以,她願意用盡一切醜陋而痛苦的辦法折磨他,將他是視作真正的敵人。


    蔣素素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道:“蔣丹如今卻也越發的不懂事了,她那夫君不過是在外替陛下做事的,如今卻也秉著一品誥命的名聲威武起來,我瞧著連我也不放在眼裏。”


    蔣阮一愣,蔣丹的夫君竟是為宣離做事的?蔣丹還升了一品誥命?


    蔣權搖了搖頭:“她再大能越得過你去?素素,你要記住,無論是在尚書府還是皇宮,甚至於這大錦朝之下,她也是不能與你相比的。我尚書府的女兒從來就隻你怡人。她那夫君如今得陛下倚重,在宮裏也是你的一大助力,你莫要耍小孩子脾氣,須記得要與她好好相處。”


    “我知道了。”蔣素素不滿的撅起嘴來。站在一邊的蔣阮卻是恍然大悟,前生今世不明白的事情卻是在這一刻明了。蔣丹如此性子怎麽會甘於當做蔣府的一枚棋子為蔣素素鋪路,卻原來她那個商人夫君一早便是為宣離辦事的。蔣丹果真也有手段,在她死後,竟也憑著那夫君得了一個誥命。說到底,前生被犧牲的人,就隻有她一個罷了。


    她瞧著麵前這諷刺的一幕,隻覺得嘴裏溢出一絲鹹腥的味道。緊接著,麵前景象又是一變,這一次,卻是金碧輝煌的宮殿,那是一處她不曾熟悉的地方。而坐在床榻邊緣的人,一身明黃衣裳的男子,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她前世的戀人,今生的死仇,宣離。


    原先溫潤如玉的模樣已經被帝王之間特有的沉穩內斂所掩蓋,穿上了龍袍的宣離與蔣阮記憶中的模樣判若兩人。他總是微微笑著,笑容令人如沐春風,即便隻是一張假的麵具,卻也瞧著令人賞心悅目。可如今宣離的眉頭皺的很緊,神色憔悴了許多,竟是再也尋不見一絲從前春風得意的模樣。


    “陳公公,”宣離開口對麵前的小太監道:“朕今日又無法入眠了。”


    “陛下要不要去皇後娘娘那裏?她溫柔解語,許能平複陛下的心情也說不定。”陳公公道。


    “不必了。”宣離揮了揮手:“到哪裏都一樣,朕還是日日都做噩夢,那噩夢困擾的朕無法安眠,沒當從夢中驚醒,總是覺得……總是覺得,有什麽人在看朕一般。”


    蔣阮站在龍床邊,看著神色略顯狼狽的宣離,無聲冷笑,原來他也有無法安眠的時候麽?他隱忍籌謀,將她作為一枚絕佳的棋子送入皇宮,如今大業已成,這高高在上的帝王之位由他一人享坐,原來他竟是也會夜不能寐麽?那到底是為了什麽,是不是人做了虧心事總歸會收到報應?他的噩夢裏,可是有她化作厲鬼前來索命?


    “陛下是為國事太過操勞了。”陳公公道。


    “這位置隻有坐上來之後才覺得疲憊,就像朕覺得後宮中的女人都是一樣乏味!甚至不及當初的蔣阮……”他似是想到了什麽,麵上浮現出一絲遺憾:“隻是可惜了,若是她不是那麽個身份,朕對她,當初倒是真的存了幾分喜愛的。”


    “你愛我?”乍聽此言,蔣阮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明知道宣離不可能聽見,她卻還是冷冷的說道:“你愛的不過是一個將你奉做神明,從來對你千依百順又無所求的蠢貨罷了。當初是我太傻,才會偏心你的鬼話。如今你要拿這番話出來,是騙我還是騙你?宣離,你不過是愛這個世界上所有為你的王座犧牲的犧牲品。你犧牲了她們,還要假意撫慰,多虛偽。”


    那明黃龍寢裏的身影漸漸遠去,麵前又變得一團模糊,蔣阮在白霧蒙蒙中走著,仿佛走到了一個巨大的迷宮。隻聽到耳邊似乎有千軍萬馬的廝殺聲,還有城門被撞開的巨響,刀劍相碰的聲音到處都是,有人在高聲呼道:“不好了,不好了,錦衣衛入關了——”


    錦衣衛?這名字如此熟悉,好似在哪裏聽到過一般,蔣阮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她看到金鑾殿中一片混亂,血流成河。不時有拿著刀劍的黑甲侍衛從殿中走過。外頭的禦林軍死傷一片,而殿中,一雙明黃衣裳的男女雙雙倒在九重台階之下,一如當初她那般狼狽,隻不過那時她還活著。而他們已經死了。


    黑衣青年靜靜的站在龍椅之前,他容顏秀美絕倫,眉眼中卻是冷若冰霜,雖有刻入骨髓的優雅貴氣,卻被那冷清生生斂了下來。一邊的侍衛道:“名不正言不順的狗賊,竟敢滿嘴胡言亂語,也不知誰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關將軍也送蔣權那老狗賊上西天了,主子……?”


    青年轉過身淡道:“走吧。”


    宣離和蔣素素,一人一聲籌謀想要得到天下最至尊的權力,一人一開始就像想要坐上母儀天下的位置,卻是在大業已成後被人奪了性命。就是蔣權自己也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這青年分明就是中途殺出來的未來皇者,蔣阮心中隻覺快意。再瞧著那青年,隻覺得心跳的極快,覺得似乎在什麽地方與這青年見過,卻著實想不起來。她想要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便跟在那青年身後,一直往前走著。


    直走到一處禦花園中,便瞧見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上前來道:“少主,柳太傅發現枯井裏有東西,從井裏撈出個箱子,裏頭有兩具屍體。打聽清楚了,是蔣家先夫人所生的嫡長女。便是被自家親爹汙蔑成禍國妖女的那位——”他搖頭道:“哎,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爹。”


    青年與蔣阮的目光一同向地上看過去,一大一小兩具屍體已經腐爛的不成形狀,灰灰黑黑的模樣。然而依稀可見那大人肢體已然殘缺,分明是臨死前受了極大的冤枉。


    蔣阮淡漠的看著自己的屍體,一名紫衣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他生的俊美,唇上卻留著一圈小胡子,顯得十分滑稽。看著那屍體歎息道:“本是同根上,相煎何太急,這女子原先是宮裏的美人,這小孩子卻是十三殿下,養在她膝下的,母子一同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令人唏噓。”說著彎下腰,將自己的衣裳脫下來給屍體蓋上,看向黑衣青年道:“三哥,你看著屍體應當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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