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韶盯著她,眼下對她的愧疚更深了些,沒想到一時的率性而為給蔣阮招來了麻煩。他自是有一萬種法子脫身,隻是都不夠穩妥,難免留下把柄,也會為蔣阮日後帶來麻煩。此刻聽蔣阮這般說,以為她有了什麽好法子,登時便洗耳恭聽起來。


    蔣阮走到自己內屋的軟榻麵前,將厚厚的褥子掀開來,露出裏頭厚實沉重的床板。她伸手拍了拍床板,順著床板的邊緣一路摸索過去,那看著完整沒有縫隙的床板被她這麽一摸,在床板一角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道裂縫,她往下用力一掀,那床板嚴嚴實實的被掀開,露出一張小鐵門,上頭有一把小鎖。


    蔣阮又從另一邊床腳下摸出一把銀色的小鑰匙,將那鐵鎖打開,把鐵板往上一掀,對他道:“進去吧。”


    赫然正是一個小小的密道。


    “不是密道。”見蕭韶怔住的模樣,蔣阮解釋:“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隻是一個儲物的倉室。你進去呆一呆。”


    這儲物的倉室是自她回府以來便一點點做好的,前生在宮裏的時候,僥幸見過一個貴人如此做,隻是挖的是密道。蔣府四麵楚歌,難免有人趁她不在的時候翻她屋子,雖她不會留下什麽把柄,隻這倉室倒是偶爾可以來應急。


    蕭韶也被蔣阮這突入其來的倉室弄的驚了一驚,隻聽著白芷催促的聲音,當下也沒有猶豫,立刻就跳了進去,蔣阮再將床板恢複到原貌。將帳子放下來。


    連翹的聲音有些焦急:“四小姐,姑娘還未醒呢,待姑娘梳洗好了再出來,眼下妝容未整……”


    “都是自家姐妹,”蔣丹的聲音遠遠傳來,依舊如平日裏一般透著嬌柔,可仔細一聽,卻又有幾分不露痕跡的欣喜。


    連翹焦急的模樣落在蔣丹眼裏,心中自是又有了幾分底氣。昨夜她身邊的丫鬟去倒水,半夜三更的瞧見隔壁阮居裏連翹匆匆忙忙走出來,卻是像小廚房走去。本著有些好奇的心情一路跟去,卻是聽見那連翹吩咐小廚房做一碗紅糖水。


    這也本是沒什麽奇特的地方,蔣阮來了葵水,大半夜身子不爽利喝一碗紅糖水養一養也是好的。可奇就奇在不隻如此,白芷還讓人去打了熱的清水過來。丫鬟還以為蔣阮是要大半夜的洗身子,回頭也是無意的與蔣丹提了一句。蔣丹卻是有幾分心機的,蔣阮從來不是愛麻煩的,更沒有因為葵水來了就身子不爽利過,這樣大半夜的,也實在太勞動幾個丫鬟了。她留了個心眼,讓人去查看,果然,買通了阮居裏灑掃守門的婆子,得知白芷倒了盆水出來,那水裏還帶了血腥的味道。


    蔣丹直覺這其中必然有什麽原因,恰好她的貼身丫鬟雨兒有個哥哥在門房當值,晚上回頭的時候遇上了那門房的小廝,說是京城裏的城門領嚴冬正帶著人馬抓刺客。猶如醍醐灌頂,蔣丹當下心中便浮起一個猜測,怕是那刺客眼下就正在蔣阮屋裏。


    雖不知蔣阮為何要救那刺客,但那紅糖水和清水想來也是應當為那此刻準備的。蔣丹自己猜測是此刻要挾蔣阮這樣做,不過對於蔣丹來說,卻是個來之不易的機會。蔣阮安在一日,她心中便不安的很,眼下有個送上門的機會,焉有不用的道理?當下心中便打起了主意。


    隻蔣丹從來都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更不願意眼下就打草驚蛇驚了蔣阮,而且現在去找城門領還要些時候,若是這其中出了什麽變故,那刺客逃了,竹籃打水,還引得城門領不快。思來想去,蔣丹決定還是暫時什麽也不說,沉下氣來,待天明再做打算。


    她隻暗地裏派人悄悄去無意中“提醒”城門領,似乎有人見著那刺客在蔣家附近。城門領也不傻,嚴冬沒有官府批下來的公文,自知理虧,不能隨意進蔣家宅院裏拿人,況且蔣權的品級還比他高得多。雖如此,卻能在蔣府門口候著,來個甕中捉鱉。


    若是往常,這些事情教錦二錦三瞧見了,自是不成的。可恰好昨夜蕭韶身上有傷,兩人齊齊出府去辦蕭韶交代的事,天竺忙著給蔣阮打下手,倒是教蔣丹的人鑽了空子。門房的人守了一夜也沒見有人從蔣阮的院子裏出來,越發的堅定了刺客還在蔣阮的屋中。


    蔣丹心中一陣快意,包藏刺客,將刺客藏在自己的閨房中,便是懿德太後也保不了蔣阮,保不準還會收了她的玉碟,而名聲盡毀的蔣阮,日後還能有什麽好前程?


    想到這裏,她的腳步更快了些,走到蔣阮屋門口時,不等天竺和露珠說話,率先一把將簾子掀了起來,笑道:“大姐姐。”


    屋中安靜無比,桌角的造型別致的銅鹿嘴角緩緩吐出杜若的清苦香氣,那深黛色的帳子輕輕搖晃,其中人影婆娑,隱隱約約能見到女子的輪廓。


    蔣丹的目光掃過那熏香,唇角不自覺的勾了勾,誰都知道蔣阮平日裏是最不愛用熏香的。每月分來的熏香阮居裏都是不要的。今日破天荒的用了這杜若的香氣,目的昭然若揭,那不是掩飾血腥氣是什麽?


    這般想著,蔣丹又朝裏走了幾步:“大姐姐?”


    “四小姐,”露珠攔住她:“姑娘還在休息,昨兒個身子不爽利,今日起的遲了些。”


    蔣丹笑起來:“這是說什麽玩笑話哪,方才連翹可說是大姐姐已經醒了,隻是還未梳妝,怎地這時候卻又躺下了?該不會是不歡迎丹娘吧。”她說著說著便又要往前,露珠橫在麵前,蔣丹一笑,雨兒就一把扯住露珠,力氣大的出奇,一邊笑道:“大姑娘與四姑娘是親姐妹,難不成還要為這等小事生氣不成?”


    “正是這個理。”蔣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走到了蔣阮塌邊,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登時就伸手去掀那深黛色的帳子。


    那深色的帳子一掀開來,露出裏頭的情景,四角都各自掛了一個精巧的花囊,香氣馥鬱,蔣阮就橫臥在榻上,隻著了淺色的內賞,鬢發微亂,閉著眼睛休息。


    聽見動靜,她睜開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蔣丹,水潤潤如同山間清泉,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深意在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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