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蔣阮縫完最後一針,將絲線打了個結,把銀針丟進針線盒,又拿了一些止血的藥粉來灑在蕭韶的傷口上。天竺遞上幹淨清爽的白布條,蔣阮垂首看了看,蕭韶光著胸膛,看了那白布條一眼。


    蔣阮便撿起白布條,對天竺道:“你扶他坐起來。”


    天竺依言照做,蔣阮將蕭韶的浸了血的衣裳丟到一邊,讓蕭韶頭低一點。


    蕭韶先是一愣,隨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俊臉微微一紅,竟是有些不自在的別過頭去。


    蔣阮自是沒注意到他的表情,雙手環過他的背,將布條繞過他的背後收到胸前,這樣看來,倒像是蕭韶將蔣阮環在懷中,蔣阮一抬頭就能碰上他的下巴。


    蔣阮低頭給布條打結,蕭韶抿著唇俯視和他挨得極近的蔣阮,少女特有的清香充斥在他耳邊,那種異樣的感覺又浮了起來,有種衝動將麵前的少女攬在懷中。


    白芷和連翹默默別開眼,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蔣阮包紮好傷口,想了想,讓連翹去熬些紅糖水來。紅糖水補血,雖是女子用的,眼下卻也不能令人生疑,倒是令蕭韶又有些神情僵硬起來。


    待這些事情做完,蔣阮才鬆了口氣,隻覺得給蕭韶包紮一次竟也累的出奇。她在床邊坐下來,問:“你怎麽會暈在這裏?”


    “一路有埋伏,此處最近。”蕭韶道。出京辦事一趟,南疆人越發猖獗,本就受了傷,一路卻也有埋伏,南疆人善用毒,今夜的那些人出手便是苗蠱,果然證實了他的懷疑。京中那些人早已與南疆勾搭了起來,錦英王府一路上多有埋伏,怕打草驚蛇,眼看著蔣府倒是在眼前,便想了沒想的到了蔣阮的院子裏。


    事實上,他的行蹤不可為外人泄露,隻是不知為何便覺得蔣阮是可以信任之人,倒是放心大膽的在她屋裏暈了過去。其實傷勢倒也沒什麽大礙,休息一下便也好了,但看蔣阮認真為她包紮傷口的模樣,便也幹脆隻做不知。


    蕭韶這時候尚且不知道為何他會做出與往日迥異的舉動來,也不知道那種異樣的感覺是為何意。他少年早熟,在情之一事上卻如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一般,任那酸酸澀澀的感覺在心中發酵。


    蔣阮翹了瞧窗外,再看看旁邊的沙漏子,已然三更天了。監督完蕭韶喝完那碗紅糖水後,便將帳子放了下來,道:“你睡一睡,我去外麵。”


    蕭韶就要下床:“不必,我在外頭就好。”


    蔣阮看了他一眼:“你若不怕連累我,倒是大可以睡在外頭。我這院子裏的眼線不少,妹妹們都指望抓住我的把柄,你想要將把柄往人家跟前湊,我欠你幾個人情,自是無話可說。”


    蕭韶被蔣阮這一番搶白說的有點汗顏,再想想多加推辭反倒顯得他有些斤斤計較了。隻是堂堂男子漢占著女子的閨床到底有幾分不妥,隻蔣阮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也隻能作罷。


    待蔣阮退出屋子後,卻是一直悶聲不吭的天竺走上前來對蔣阮深深拜謝了一禮:“屬下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蔣阮不語,天竺又道:“從今往後,屬下這條命便是姑娘的了。”今日之事到底有多凶險,或許白芷與連翹並不懂,但是身為錦衣衛的她卻是很懂。蔣阮敢冒著京中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將蕭韶藏在閨房並為他療傷,這本就需要一種天大的勇氣。然而蔣阮自始至終都表現的十分平淡,似乎是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


    天竺道:“從今往後,屬下這條性命便是姑娘的了。”


    到了雄雞啼叫東方破曉之時,榻上的青年整理好衣裳,站起身來。經過一夜的休息,加之蕭韶本身恢複能力較平常人更好一些,眼下看上去並沒有什麽不妥。外頭的錦三從窗口處躍了進來,還有些擔憂他的傷勢,遲疑的問道:“主子……”


    蕭韶擺了擺手,錦三便閉了嘴想了想,又道:“蔣姑娘已經醒了,正在屋外。”


    待錦三離開後,蕭韶才環視周圍,昨日時間匆忙,也並未察覺到什麽,如今一醒來,整間屋子似乎都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到了這時候,他在察覺到這確實是一間少女的閨房。


    蕭韶自接手了錦衣衛之後,各種各樣的任務都接到過,也不是沒有見過女子的閨房,不過到底在他心中隻是一處普通的處所罷了,和花園湖泊也沒什麽兩樣,今日卻是第一次意識到不同,所以向來不會浪費時間在無聊之事上的蕭韶蕭大爺,第一次認真的環視起一間女子的閨房。


    雖說是閨房,卻又顯得不太像閨房,和其他女子不同,沒有花花草草,也沒有華麗鮮豔的紗帳窗幔,更是沒有什麽精致漂亮的裝飾品。對於一個不過剛剛及笄的少女來說,也顯得實在太清苦了些。便是莫聰身為一個男子,那屋子裏瞧著也比蔣阮要講究些。


    蔣阮當初被蔣權送進莊子上過的淒苦的事情蕭韶也聽說了些,若說是當時留下的儉省習慣,不願意在屋裏多做華麗的布置也說的過去。可那烏黑陰沉的顏色卻是有些非同尋常了。


    蔣家嫡長女平日裏最愛穿紅色,容顏又生的嫵媚,瞧著本應當是紅狐一般的熱情如火,偏生性子卻如青蛇一般冷淡涼薄。環視屋中,顏色多為深沉的玄色,哪有尋常女子喜愛玄色的。蕭韶自己喜愛玄色,本因為他性子冷清又比同齡人來的早熟一些,可蔣阮到底隻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蕭韶有些微怔,似乎能隔著這些暗淡的顏色窺見蔣阮心中深切的秘密。


    書桌上的案頭也堆著一摞書,蕭韶隨意翻了翻,卻是些錦朝律法和兵書,刻板生硬的東西大多是年紀老成的人才會看得,那兵書卻被翻得有些發黃,顯然是主人經常閱讀。不僅如此,蕭韶還發現,這些律法書籍並非隻有最新的,便是早些年,幾十年前的也都搜集的有,也不知蔣阮看這些做什麽。


    他靜靜的站在原地,垂眸思考了一會兒,才移開目光,緩步出了門。


    外屋中,蔣阮正坐在窗前,桌上的書卻是沒有翻開,她一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出神,也不知想到什麽,神色卻是有些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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