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連翹是個暴脾氣,瞧著便與妍華苑的人理論起來,妍華苑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們人多勢眾,奴婢看再這樣下去,連翹恐怕要吃虧,這才回頭來找姑娘。姑娘可有什麽辦法?妍華苑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露珠,去取我的衣服來。”蔣阮合上桌上的書,站起身來。


    “姑娘可是要去救連翹姐姐?”露珠一邊麻利的給蔣阮遞過外裳,一邊道:“要不要通知老爺?”


    “不必了。”蔣阮冷冷道:“等他到了,我連連翹都保不住。”


    白芷一驚:“姑娘可是要和妍華苑的人對上?”


    “別人都欺負到門前來了,難不成要做縮頭烏龜?”蔣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她既然來挑釁,不迎頭上怎麽行?”夏研,與你的第一次交鋒,我比你還要期待。


    三人快速收拾好,跟著白芷到了妍華苑門口的花園中。遠遠便看到一群丫鬟圍著中間兩人,一人癱倒在地,另一人護在地上人的身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古怪的味兒,兩隻恭桶在不遠處放著,其中一隻已然傾斜在地。


    瞧見蔣阮三人,周圍的丫鬟並未動彈,直到連翹叫了一聲:“姑娘。”為首的一名丫鬟才轉過頭,狀似不經意的開口道:“大姑娘怎麽來了,這些下等人的地方莫要汙了您的眼,大姑娘還是快些離開吧。”


    這丫鬟蔣阮認得,正是夏研身邊的大丫鬟琳琅嗎,上一世蔣阮不明白,夏研如此溫柔知禮,怎麽會有一個刻薄尖酸的貼身丫鬟,如今卻明白,其實琳琅才是夏研真正的模樣,夏研不能說的話,便通過琳琅的嘴全部說出來。比如現在,對蔣阮的奚落。


    蔣阮微微一笑:“你說的有道理,所以你快些離開吧,莫要汙了我的眼。”


    琳琅一愣,瞧見蔣阮疑惑道:“怎麽,難道你不是下等人嗎?”


    她語氣溫和,言辭卻犀利,表情含笑,上揚的媚眼卻似冷刀,琳琅竟不自覺的後退一步。


    蔣阮歎息一聲:“原來琳琅認為,丫鬟是上等人,所以才這般打殺其他奴婢。”


    “奴婢沒有,”琳琅有些慌,蔣阮這話就是說她奴大欺主了,蔣府裏她在夏研麵前雖得寵,奴大欺主四個字卻是她不能承擔的:“大姑娘,奴婢真的沒有。”


    蔣阮輕輕一笑,也不理她,轉頭去瞧連翹。


    連翹被幾個丫鬟圍在中間,衣裳有些淩亂,想來剛才爭執激烈,再看她臉上有個清晰的巴掌印,蔣阮臉色便是一沉,再看其中一個丫鬟臉上巴掌印亦是栩栩如生,連翹倒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


    連翹身上倒在地上的人,自蔣阮來了後便一言不發,隻垂著頭一動不動,仿佛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塑。隻看得見滿頭花白的亂發,和薄的如紙一般的寒衣。


    蔣阮伸出手,放在地上人的肩上,手剛剛覆上去的一瞬間,敏感的感覺到對方狠狠一顫。


    連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麽。蔣阮看著低垂著頭的婦人,溫柔開口道:“奶娘,別怕,我是阿阮,我回來了。”


    地上之人在蔣阮開口說話的一瞬間,身子顫了顫,終於慢慢的抬起頭來。蔣阮的呼吸一滯,慢慢的捏緊雙拳。


    周嬤嬤飽經風霜的臉上溝壑縱橫,瘦的幾乎隻剩皮包骨,原來略帶福氣的兩頰如今深深的凹陷下去,最可怖的是那一雙眼睛,隻剩下幹涸的眼眶,分明是被人生生剜了眼珠子去。


    露珠“啊”了一聲,隨即捂住嘴,不忍心再看下去。這年長的婦人顯然經曆了許多痛苦的經曆,全身散發著一股腐臭難聞的味道。她雙眼失明,隻呆呆的仰起頭,蠕動著雙唇,顫聲道:“大姑娘。”


    “是我。”蔣阮也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一彎腰將周嬤嬤抱在懷裏,她眼眸冷冽似冰,聲音卻有著奇異的魔力,安撫道:“奶娘,阿阮回來了。”


    時光似乎瞬間倒退至幾年前,她和蔣信之尚且是少不知事的幼童,每每惹了趙眉生氣,都是周嬤嬤幫著勸解,她和蔣信之闖了禍被罰跪,也是周嬤嬤半夜悄悄去祠堂給他們送吃食。周嬤嬤一生無子,待他們視如己出,如今那雙總是慈愛帶笑的眼睛隻剩下一雙空洞的眼眶,讓人如何能無動於衷!


    琳琅皺了皺眉:“大姑娘這是做什麽?可別弄髒了身子才是,這奴才犯了大錯,奴婢還要快些罰了回主子的吩咐,大姑娘若無其他事,煩請退開一點。”


    蔣阮還未開口,連翹便道:“既然姑娘在此,這下人的事情便讓姑娘做主,你一個奴才又如何插手主子的事情?”


    琳琅一笑,身邊另一個丫頭道:“這話可就說錯了,咱們都是奉主子的命令行事,琳琅姐姐的主子是夫人,大姑娘雖說也是府裏的主子,可是如今掌管中饋的卻是夫人,大姑娘再大,總也越不過夫人去才是。大姑娘可莫要為難奴婢們了。”


    “你……”連翹還要再說話,蔣阮已經開口道:“你說的不錯,看來你們都是奉了夫人的命令來懲處這位犯了錯的下人。”懷中的周嬤嬤身子還在微微顫抖,蔣阮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你們奉主子的命令行事,的確沒有錯,隻是我有些疑惑,蔣府裏的規矩,犯了錯的下人要吃掉夜香,卻不知是哪一條家規了?琳琅,你在府中也是老人了,能否說一說,到底是哪一條?”


    琳琅一愣,沒料到蔣阮會與她玩捉字眼的遊戲。本就是隨口的敷衍,哪裏還有什麽家規。一時間倒也想不出怎麽回話,索性道:“大姑娘,奴婢也不記得了,奴婢隻是照夫人說的做。”


    將皮球踢給夏研,琳琅想的也簡單,無非就是看蔣阮不好與夏研作對罷了,今日她為周嬤嬤出頭,恐怕已經犯了夏研的忌諱,隻是既然已經表明裝聾作啞這一條行不通,不把事情鬧大如何收場?夏研開了局,收局卻由不得她。


    蔣阮微微一笑:“那麽琳琅你的意思,就是夫人犯了錯,是嗎?”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琳琅有些急:“大姑娘,何必為了一個小小的下人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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