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猛地站了起來,氣道:“你這是怪我們對你不好是吧?”


    江暖搖搖頭說:“我不怪你們忽視我,隻是你們可曾想過,衛立韞當時下鄉時就是知青。但就算是城裏的知青,五指不沾陽春水還是少吧?我們都知道,衛立韞的家庭並不簡單。你讓我帶著大哥大嫂,弟弟弟妹的時候,又是否想過到了那邊,我該怎麽麵對衛家的婆母?”


    江母皺眉,她不是沒想過,她隻是覺得江暖的幫襯是應該的,畢竟江暖出嫁後也在她江家住了9年,說到底,這是衛家欠江家的人情。


    江暖繼續說:“你們想不到,我也不怪,畢竟我是我,你們是你們。但我自己想到了,這總不能怪我吧?我既然決定跟著衛立韞回城了,衛家人的想法我也要顧忌一二的。”


    “帶著弟弟弟妹進城,這有什麽好顧忌的?”江母不開心了。


    江暖便問她:“那你為何從不讓弟妹帶弟弟去江泉當兵的那個城市?”


    江母被問的瞬間安靜了,江暖替她答道:“因為你知道,到了一個城市,江泉便一定要出手相幫,幫多幫少都需要幫。甚至到了那裏,有些事情不是你說不幫就能不幫的。你不想江香軍的家人沾江泉的光,也擔心他們影響江泉的仕途,所以,當初江香軍說要帶弟弟去江泉當兵的城市時,你才會在家裏鬧得那樣難看。哪怕因此,江香軍的家人和我們都有點撕破臉皮了,你也從不後悔。”


    “同樣的,我不知道衛立韞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我帶上江泉是否會引來他們的不滿。這些,我考慮了之後,覺得還是我先過去看看情況再說。”其實,江暖並不在意衛家的婆母怎麽看,但是,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幫襯江泉這一家。


    就在這兩日,江暖在夢裏重新獲得了一些原身的記憶。這個記憶發生在未來或過去,記憶的江香軍和江泉並沒有如今這樣和平的生活。


    記憶裏,江香軍是從小村裏人人羨慕的姑娘,江香軍的父母生了四個兒子,好不容易生了她這個女兒。加上江香軍和四個哥哥的年齡差別之大,可以說在那個年代,少有姑娘生活的像江香軍這樣幸福了。


    原身和江香軍就猶如兩個極端,江母同樣生了5個,但她是生了兩個女兒之後,才生出了江秋。在那個年代,人多勢眾,一個兒子遠不夠撐起一個江家。於是,在江秋之後又生了江暖,再之後才懷上了第二個兒子江泉。


    原身的出生增加了江家的生活負擔,從小便不受寵,3歲就開始幫家裏做事。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原身小小年紀已經能做不少事情了,10歲的時候已經能家裏家外兩手抓了。


    即使她是一個傻子,很多事情可能比別人學的慢,但她總能用盡力氣去學。


    後來長大,原身也猶如這輩子一般,嫁給了一個叫衛立韞的知青。並且在兩年後,這個知青隨著大潮回城了,從此再沒有回來過。


    而這邊江母替江泉給江香軍求親的時候,江香軍並沒有看上江泉,因此拒絕了。江香軍最後嫁給了一個在百貨商場裏的經理,江母給江泉另外看了姑娘。


    江香軍委實過了幾年的好日子,聽說江泉還因為軍傷提早退役了,江香軍更加確定自己當年的選擇。


    結果,這好日子沒過兩年,國企慢慢衰弱,全民經商的年代,越來越多的私人企業起來了。江香軍和她的老公慢慢的成了普通的工人,而江泉卻突然搭上了這股經商潮,慢慢有了起色。


    男人有錢了就變壞,江泉倒是沒有,隻是他的老婆沒那個福氣,在江泉發達還沒兩年就生病去世了。


    江香軍回鄉聽說這事時,心裏惋惜的同時,也痛快著。


    江泉沒了老婆,自然就沒有感情上的束縛。他這輩子大概最遺憾的就是當年沒有娶到江香軍了,都說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江泉也常想,如今的江香軍是不是後悔了?


    江泉有心思,江香軍也有心思,兩人便偷偷摸摸地有了苟且。


    那個年代,這個苟且抓住了,可不是小事啊!


    江香軍再一次和江泉苟且完後,穿著衣服從草叢裏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落水的傻子。


    這個傻子叫江暖,她隻是因為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落水了,對於河對麵草叢裏發生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知。


    所以,她看見江香軍的時候,心裏十分欣喜,啊啊啊地叫著。


    但是,直到她沉入水底為止,她也沒看見江香軍有任何動作。是的,傻子是江香軍看著死掉的,她親眼看著傻子死在她麵前,她才安心的離開了。


    原身帶著一身的絕望結束了一生,而江香軍在之後的日子裏和她的丈夫離婚了,並轉而嫁給了江泉。當然,江泉在得知小妹去世沒多久也知道了江香軍當初就在現場的事情,但是兩人還是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結果幸福的生活還沒兩年,江香軍便也身患絕症離世。


    這一份記憶,傻子在夢裏一一傳給了江暖。在江香軍和江泉回來的這一天,她一點一滴都給江暖,傻子在夢裏也在表達著這一份絕望,對於江香軍——絕不相助。


    這些江母自然不會明白,更加不會理解。


    她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隻是讓他們夫妻兩人幫助江泉提供個住處,或是介紹份工作,這樣簡簡單單搭把手的事情江暖竟然都拒絕了。


    江母心裏第一次感到心涼,她看著江暖說:“你現在是長大了翅膀硬了啊!”江母冷笑了一聲說:“我生你的那年大饑荒剛剛結束,我們家生活的十分窮苦,每人口糧一天可能隻有一片地瓜片。很多人家養不起女娃都送去村外的那條大河,說是給訶神獻祭。”


    江母指指自己的胸口說:“我就是憑著良心,你們兄弟姐妹我一個沒送。家裏大家都省吃儉用,我拉扯大你們並不容易。你三歲那年發現不會講話,家裏人都勸我把你扔了。我看你小小的一個,又不會講話,送出去活下去都不容易,我沒忍心。”


    “這些年……”江母指著門外說:“我確實對你不像其他姐妹好,但是江暖你出去問問,這些年,我虧待你了嗎?你是覺得事情做多了?現在哪家哪戶的女娃不做事?還是你覺得我給你吃的不好?你去翻翻家裏的米缸,我們家有多少好東西?如果我什麽都拿好的給你,你大嫂能容你在家裏待9年?”


    江母捶著胸口哭道:“我養大你靠的不是你兩句話,那也是饑荒那些年一顆米一顆米養大的。怕你嫁出去受苦,我讓人家入贅,村裏人都笑話我,我也沒說什麽。你是怨我趕你出去了?可是你人都清醒了,我用什麽理由再把你留下?留下你,你大哥家早晚要吵散掉。我做的這些,是錯了嗎?”


    江暖看著江母哭哭啼啼,捶著胸口。她其實是知道的,要養大原身並不容易,尤其在那個年代,一口吃的和命一樣重要。


    工分工分,社員的命根。


    工分就是食物,男人比女人可以賺更多的工分。


    所以,這個時代的女人的地位比男人要低。當家裏的食物緊缺的時候,第一個選擇送出去的一般都是女娃。


    這也是江暖即使和許青青撕破了臉皮,但江母需要,她依舊會和她聯係的原因。這個家裏,江母並不欠原身什麽,她養大原身的時候,她的責任就已經盡到了。


    一件事情很難說出絕對的對錯,江母不欠原身,而原身也已經還清了。可這樣,並不能說明,原身對江母已經任何責任了。雖然,在這個年代,不會有人認為女兒需要贍養父母。


    江暖歎口氣,她說:“我沒怪過你,如果說我這些年過的不好,那隻是我命不好。但確實,比起那些淹死在水裏,餓死在路邊的女娃,我是幸運的。所以,如果是媽你需要什麽,我可以盡量去幫助你。”


    “我隻想讓你幫幫我兒子。”江母氣道。


    江暖起身,她笑笑說:“那是不可能的,這一點我也和媽說清楚。我住在家裏這些年,大嫂對我並不好,所以我不會幫她。至於江香軍,我無法給你理由,但是我可以說我這輩子便是和家裏斷絕關係,我也不會幫助江香軍。你就當生了個逆女吧!如果什麽時候,你有需要的話再來找我。”


    江暖走後,江母氣地乎乎喘氣。躲在門後的江香軍聽的心裏一驚,江暖的話說的這樣絕對,就好像和自己有什麽天大的仇恨一般。


    可是,自己和江暖小時候沒有一起玩過,自己也不屑去欺負她。和江泉結婚後,她每年更是給江暖不少好東西,甚至比許青青都好。說到原因,當然是對於上輩子就的一種歉疚。所以,這輩子多少帶了點補償。


    江暖和自己的怨,如果非要說的話,也就是那次她在河裏,自己在河邊。


    可是,這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這一世的江暖是不可能知道的,除非……她和自己是一樣的。


    江香軍越想越心驚,如果江暖真的和自己一樣是重生的,那麽她也知道自己上輩子嫁過人,拒絕過江泉。甚至她還知道自己上輩子和江泉偷情的事情,還有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活活淹死過她?


    江香軍想著,心裏更加的害怕,如今這樣的幸福生活,是她用了一輩子換來的。上輩子她積勞成疾,這輩子,她早早就知道江泉家裏會來提親,她大學都沒去就答應了隨軍。


    因為她知道,往後的日子大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賺錢的能力。上輩子,江泉的老婆就是隨軍,他老婆死後,江泉也力所能及的幫助他老婆一家人。


    所以,這輩子,江香軍一回來就拒絕了那個商場經理的求親,直接央著父母嫁給了江泉。隨軍這些年,她和江泉兩人琴瑟和鳴,兩人感情一年比一年好。但不知道怎麽的,她的肚子到現在也沒有動靜。


    可是江泉看重她當年隨軍而放棄學業的事,保證即使沒有孩子也不會拋棄她。


    她如今的生活這樣美滿,怎麽能因為江暖這個不定因素而毀滅呢?果然,像江暖這樣的女人還是死掉的好。


    江香軍的眼神漸漸冷了下去,她必須要江暖閉嘴,無論用什麽辦法。


    另一邊,衛立韞帶著江貞貞在村裏到處轉悠,很快就碰上了從江家回來的江暖。


    “媽媽、媽媽,爸爸帶我去釣魚。”江貞貞拿著一個衛立韞給做的簡易釣魚竿跑向江暖,她笑嘿嘿地說:“媽媽,你看,我釣到了一條小魚。”


    江暖摸摸她的頭,看向衛立韞問:“你今天帶她去釣魚了?”


    衛立韞笑著點頭說:“嗯,我釣了一條大魚,今晚我做一碗魚頭湯給你喝吧!”


    江暖低頭看了魚一眼,想到江母早上的控訴,她說:“那隻小點的送到江家給我媽吧!送完回來,今晚我做魚頭豆腐湯給你喝,至於你的魚頭湯……還是算了。”這個男人的廚藝還是不要太相信的好。


    衛立韞點點頭,然後隨手從路邊紮了兩根草繩串過魚頭提著就走了。


    江暖看著他的背影,歎口氣想,早點離開也沒什麽不好。


    衛立韞提著魚到江家的時候,正看見江香軍從屋裏出來,她手裏拿著一個錢包偷偷摸摸的似乎想要去哪裏。


    衛立韞皺眉看了一會兒,沒太在意,直接提著魚進去給江母。


    江母看見魚先是一愣,然後問:“怎麽提過來了?”


    “暖暖讓我拿來的。”衛立韞將魚提到廚房,然後說:“我今天剛釣上來的,你一會兒讓大哥殺了燉湯喝吧!”


    江母聽說是江暖讓拿來的,一時心裏五味陳雜,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心態。


    她將這種奇怪的心緒藏好,然後轉頭問衛立韞:“你聽小暖說過我今天找她的事情嗎?”


    衛立韞將魚放到廚房的一個水桶裏,臉上表情冷淡沒有波瀾,他說:“沒聽說,她沒告訴我。”


    江母便問他:“江泉想去你的那個城市工作,你願意拉他一把嗎?”


    衛立韞起身,看向江母,他突然笑了笑說:“我並不願意,江暖的意願就是我的意願,我無條件的隨她。”


    江母皺眉,衛立韞放好魚就便準備離開。


    江母又問他:“江泉的要求並不高,隻是讓你幫忙找個住處。我聽說你幫王大哥找住處了,那麽這件事情對你來說也不難。”


    衛立韞歎口氣,他轉頭看向江母說:“事情的大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暖願意不願意。隻要她不願意,再小的事情,我也不準備違背她的意願。她是我的妻子,我們是要生活一輩子的人,我尊重她的任何選擇。”


    江母就沒見過衛立韞這樣的男人,心裏震驚的同時,竟然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小女兒可真的是好命啊!


    直到衛立韞離開了,江母才不得不接受她的小兒子要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自己獨自打拚的現實。


    衛立韞回到家裏的時候,江暖已經殺好了魚,魚頭已經在鍋裏燉上了。魚肉被江暖片成薄片,正醃製好了放在盆裏。


    衛立韞見江暖在廚房忙碌,他靠著門框,雙手環胸,心裏暖暖的。


    “幫我去院子摘點蔥。”江暖頭都沒回地喊。


    衛立韞立馬站直了,回道:“馬上馬上。”然後他轉身就出去了。


    江暖看著麵前的蔥花,回頭看了一眼衛立韞的背影,嘀咕道:“看什麽也不知道,一直盯著看。”


    背對著江暖往菜園去的衛立韞臉上也帶著笑容,輕聲地對著空氣說:“自然是因為好看才看地啊!”


    這話,江暖當然也聽不見,她見衛立韞走遠了,這才覺得心裏平和了不少,然後低頭繼續切菜。


    因為衛立韞的魚,晚飯十分的豐盛,一碗青菜,一碗魚頭豆腐湯,一碗水煮魚,還有一碗椒鹽魚骨。


    江貞貞端著手裏的白米飯,留著口水第一次發現原來她媽地廚藝這麽好,她立馬奉承道:“媽媽,好好吃啊!”


    江暖笑著說:“好吃就多吃一些。”


    看著麵前的父女兩人低頭吃飯,江暖同衛立韞說:“關於搬去城裏的事情我考慮過了,過幾天能走就走吧!貞貞9月份要開學了,正好到那邊找個新學校,轉學籍等都要時間。”


    衛立韞自然沒有意見,他點頭說:“都聽你的。”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江暖也不是拖拉的人,立馬開始收拾起來。


    江香軍一聽說江暖要走了,就更急了,拿著買好的老鼠藥,顫抖著手想:“不要怕、不要怕。這都是不得已的,誰讓江暖也是重生的呢?”


    江香軍這麽勸完了自己,便趁著江暖家沒人的時候,把那包藥全都偷偷倒進了廚房鍋裏的魚湯裏,然後跑走了。


    等第二天,她看著江暖一家三口重新出現在她麵前時,江香軍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們怎麽沒事?”她甚至反射性地直接問出來。


    江暖奇怪地問:“我們能有什麽事?”


    “沒……沒什麽,對了,我看你們昨天喝的魚湯,今天沒喝嗎?”江香軍想到那盤乳白色的和牛奶一樣的魚湯咽了咽口水。


    江暖便搖搖頭說:“沒喝啊!大熱天的,魚湯放一晚上就變味了,所以倒了。”


    “倒了!!!”江香軍驚叫出來,一時,心裏直想江暖真是浪費,活該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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