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她太過貪心,才會覺得不滿足嗎?


    因為她冀望得到更多,才會胡思亂想,覺得在傅鳴生的心裏,其實藏住著一個比她更重要的人嗎?


    一定是她多心了!柳若蘭笑著在心裏安慰自己,想自己太多心了,竟然會想要與女兒爭風吃醋,鳴兒是她的女兒,是他的親生骨肉,他不過是對女兒格外寵愛,她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多餘的想象。


    柳若蘭看著心愛的男人雙掌捧抱著女兒,仔細地端視那張敷粉似的小臉蛋,冷不防地,他的眸光一沉,冷得宛如萬年不化的寒冰。


    “若蘭。”傅鳴生冷不防地開口喚道。


    “是,生哥?”


    “如果你沒事就先出去吧!鳴兒由我來哄著就好了。”


    “生哥要忙,孩子還是讓我——”


    “出去,不要讓我再說一次。”他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在那小臉旁的一條鮮紅傷痕,那朱豔的顏色,仿佛隻消再多加點力道,就能割出血來,令他知道這道傷不會是意外。


    一瞬間,柳若蘭的心情與其說傷心,不如說是害怕,因為他陰沉的視線令她感到兜頭的冰冷,她轉身撞上正端著茶湯迎麵而來的老仆人,吃了疼卻沒有停下,拔腿沒命似地跑開,不停地奔跑,仿佛怕要被殺掉。


    原來不是她多心;原來,自始至終,令傅鳴生從江湖隱退的原因,從來就不是她柳若蘭!


    從來就不是她柳若蘭!


    十五年後


    大風起兮,雲飛揚。


    而隨著風流逝的,是人的悲歡離合,是挽留不住的歲月更迭。


    十五個年頭,對於已有千年萬載的天地而言,仿佛不過才一眨眼的功夫,但是,卻足以讓當初還在繈褓裏的小娃娃,長成美麗而動人的少女。


    人們從未進過“百花穀”,也進不了“百花穀”,卻仍舊不斷在說著關於這山穀的流傳,他們說,在這山穀裏,依舊是一年四季如春,永遠都有盛開的鮮花,隻是近幾年,在夜半人靜時,會聽到老虎的吼聲從穀中傳出,那威猛的叫聲透過“惡鬼峽”的大風傳送,會令聞者喪膽。


    雖然隻是人們之間的耳語流傳,卻與事實相去不遠,此刻,在山穀裏的原野之間,各色的罌粟花隨風搖曳綻放,將晴空點綴得璀璨萬分。


    然而,再嬌再美的花朵,都比不過一身紅衣的少女的嫣然顏色,柳鳴兒站在花海之中的一顆大石上,斂眸環視罌粟花海。


    她一雙嬌豔的美眸,宛如最烏黑璀璨的寶石,顧盼之間,說不出的流轉動人,瓊鼻朱唇,如脂般的雪肌在一身茜紅衣飾的襯托之下,更是光潤得教人一刻也舍不得從她的身上移開視線。


    隻是才十五歲的年紀,讓她的身形看起來就像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卻也已經可以預見,再過幾年,她一定會出落得更加動人,擁有傾城的絕色。


    此刻,柳鳴兒臉上的表情非常認真嚴肅,完全不似在欣賞花海的美景,而她確實也不是在欣賞美景,而是在破解陣法。


    在這“百花穀”裏,到處都有她爹傅鳴生設下的奇陣,看似與平常無異的景色,其實埋藏著會教人迷失其中的奇門之術,而破解這些大小不一的陣法,就是她從小做到大的事情,而且,是不得不為。


    因為,如果她不學會破陣,就可能會被這些迷陣困住,在她八歲那年,曾經在山穀北邊的樹海裏,被一個“潛龍陣”困了兩天一夜,最後當她爹把她給救出來的時候,她心裏的害怕都成了憤怒,哭著對他又打又罵。


    我一定不要再理你了!大壞蛋!爹是大壞蛋!


    想著,柳鳴兒輕撇了下嫩唇,還記得她爹隻是一臉沒轍的苦笑,挽著袍袖給她擦掉眼淚,那表情似乎在說,明明告訴她不要一個人隨便跑到北邊的樹海來,她就偏不聽,現在竟然怪起他來了!


    不哭了!乖鳴兒,快別哭了,回去爹給你變個把戲,就當做是給你賠罪,好是不好?


    一直以來,她就最喜歡親爹所施展的奇幻之術,總是能教她看得目瞪口呆,讚歎久久不已,不過她心裏雖然已經原諒了,卻還是氣得嘴上沒饒人。


    爹大壞蛋。


    因為被困了兩天一夜,沒吃沒睡,她早就沒力氣走路,讓親爹抱在懷裏走回竹軒,明明已經虛弱無力地偎在他的懷裏,還是不忘再補罵一句。


    好好好,爹大壞蛋,是全天底下最壞的大壞蛋。


    終於,爹親一句一聲的討好,教她感到心滿意足,再也提不起氣,也因為終於可以安心下來,小小的身子一個放鬆,就倦睡了過去,等到她再醒來時,已經是在竹軒裏,案上已經備了一大桌子她愛吃的菜肴在等著。


    這時,回憶的思緒戛然而止,柳鳴兒彎起一抹如月牙般滿滿的笑容,因為她終於看出了陣眼所在,知道該如何破解眼前的陣法。


    她拔起剛才準備在一旁的長杆,身形輕巧地跳走到另一塊石頭上,將手裏的長杆往東南方向的花海射去,這時,她看見長杆穿過如幻影般的花海,逐漸地沉沒於地麵,不到片刻的功夫,長長的杆子已經全沒入地。


    柳鳴兒看著長杆沒地,忍不住哇哇大叫,“爹你這個大壞蛋,要是鳴兒一腳踩到那坑裏去,豈不是一條小命嗚呼去也,爹大壞蛋!大壞蛋!大壞蛋!”


    她哼哼了兩聲,雖然嘴上是抱怨,實際上卻是滿臉小人得誌的笑容,因為隻要再花一點功夫,她就可以全破此陣,而每多破一陣,距離她可以出穀去玩的日子就又更近了!


    沒錯!其實她對破陣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她爹說,隻要她可以把“百花穀”裏的陣全部都破解開來,穀門就會打開,到時候她就可以出去玩了!


    順道,她要去找她爹,找到他之後,要好好抱怨責怪他一番,罵他怎麽可以把女兒拋下,一個人江湖逍遙去了!


    不過也因為她從小就對奇門遁甲之術不感興趣,所以當她爹在說明破陣之術時,她常常不太用心,因為仗恃著她爹會一直陪在身邊,就算被陣困住也很快會有人來救她,以致於她現在為了破陣吃足苦頭。


    但她並不氣餒,也不覺得麻煩,因為,她爹在兩年前去雲遊四海之前,曾經說過,在“百花穀”之外的世界,比起穀內險惡百倍,如果她沒有養足本事,絕對要吃大虧的。


    這時,在山穀的深處傳來渾厚的老虎吼聲,柳鳴兒明眸一亮,循著老虎的吼聲來處,回頭大喊道:“白銀!白銀!白銀!”


    在充滿草香與花朵芬芳的“百花穀”裏,少女如鈴般悅耳的嗓音回響久久不絕,在她的叫喚隨風飄散開來之後,一瞬間的寂靜沉降,驀地,一道黑白相間的龐大身影從花海之間撲了上來。


    “哈哈哈……”柳鳴兒被大白虎撲倒,不過她沒示弱,早已經手腳利落地反手一勾,翻身騎上了厚實的虎背。


    白銀有著一雙深邃的藍色眼睛,一身幹淨而分明的黑白紋路,身形比起尋常老虎更大幾分,讓小主子騎在背上是綽綽有餘。


    “白銀,往左!跳到那塊大石頭上去!直去!危險!快調頭!哈哈哈……差一點就要中計,白銀,你可要當心啊!要是你有個萬一,你心愛的黃金可是要守寡的啊!”


    白銀不屑地以鼻噴哼了聲,似乎在抗議自己被小覷了,他們一人一獸的默契十足,大白虎在花海之間奔馳,聽著小主子的指令,閃開了危險的布陣,一時間,沁著花香的風吹拂,好不樂融……


    人們說,從遙遠的海麵上看“刺桐城”,這個天下第一大港有著無愧於此封號的綺麗與繁華,在黑夜裏,它是光明的不夜城,千萬的火炬與燈花,將城坊上的夜空映照得比白日更加明亮璀璨。


    無論是商賈與旅人們都知道,隻要在海上見到“關鎖塔”,就知道自己已經離“刺桐”不遠了,而登上“關鎖塔”,便可以見到成千上百艘的商船正乘風破浪,遠渡重洋而來,那壯闊的景色,見之一回,便永生難忘。


    “洛陽橋”,位在港灣與晉江以及洛陽江的流通河口,是“刺桐”連接內陸河道的轉運口,許多從海上運來的商貨,都是直接由這裏就運上船舶,隨著河道送往大江南北。


    人們都笑說,這些貨才剛下了大船,就立刻坐上小船,不二日就送到買賣商家的手裏,比誰家的黃花閨女兒都搶手呢!


    這時,河岸的碼頭邊,傳來此起彼落的吆喝聲,大夥兒趕忙著把貨給搬上搬下,白袍男人站在臨岸的酒樓扶靠旁,冷斂地注視著這一切。


    乍一見他的外貌,會以為他是個溫文儒雅的書生,再一細看,卻會發現在他眼眉之間的沉靜氣息,並不是書卷之氣,而是一泓如寒水般的透澈,隻是內斂的性格讓他把鋒芒藏得極好,所以,如果不知道他真實身分的人,隻是瞧見他麵若冠玉的外表,真會以為他是一介俊美書生。


    “炎爺。”一名黑衣護衛悄聲來到主子的身後,壓沉嗓音稟報道:“探子剛才回報,送來一封書信,請爺過目。”


    白袍男子反手取過手下遞來的書信,拆開蠟封讀看,好半晌,他隻是沉靜不置一詞,教人無法從他的表情判斷出喜怒。


    跟隨在主子身邊多年,黑衣護衛——汪飛,對於主子的性格也仍舊是捉摸不透,卻也不敢妄自揣度,畢竟,他的主人是“鳳島”的主人,鳳氏船隊的東家,是在這南方海域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總商”鳳熾。


    鳳熾,一字炎,起初,是因為人們避稱其名,便取字喊他為炎爺,時日久了,就成習慣,這稱喚便沿用至今,如今,隻要聽到這兩個字,便知道代表著鳳氏的當家,是實際上掌握南方海域的霸主。


    天下人都知道,凡是繳了鳳家的“買水”,就可以在船桅掛上鳳家的鳳凰旗令,如此一來,他們便可以在中原沿海通行無阻,無畏海上盜寇的威脅,甚至於是萬裏之外的東西遠洋也具有同等效力。


    而在“刺桐城”,人們又稱鳳熾為“總商”,由這個封號,便可知道他在此地商界的身分地位不凡。


    因為,鳳家可以調遣的船舶有上萬艘之多,所以,不隻是在銀兩金援的拉攏,就連做生意的船隻,隻要商人同意分抽的條件,鳳家便可以提供船隻讓對方出船做生意。


    而在商貨到港之後,鳳家分七,借家分三,因為少了出船的本錢,乍看隻得三分太少,可是歸後所得之利益,卻比自家備船所出本錢得到更多,以致多年來,有越來越多海運商人歸附到鳳家的旗下,鳳家的聲勢也日益壯大。


    而這一切舉措,都是在鳳熾即當家位之後,才做出的決定,也可以說,鳳家能有今日的聲勢,全多虧了這位年少當家,說他是真正主宰南海的霸主,一點也不為過。


    “看來,我還是非得親自去一趟不可了。”在看完書信內容之後,鳳熾隨手將書信交回給汪飛,在此同時,一抹淡淡的淺笑躍上他的唇畔,似乎剛才在信裏見到極有趣的內容,令他莞爾不已。


    汪飛不明所以,順從地接回書信,抬頭瞅了主子的側臉一眼,瞥見他藏在笑裏的幽冷,猜想信裏所載明的絕非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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