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空茶坊。


    雲清月朗,屋外隨時冬風颯颯,不過坐在原木茶桌前,日本南部特產的生鐵壺正滾沸著山溪泉水,悠悠暖意油然而生。


    穀東川怔怔地看著崔櫻櫻纖手執壺,優雅而熟練地沏茶,心底的感覺既詭異又奇妙。


    不是做夢吧?一個小時之前,崔櫻櫻還雙眼冒火地瞪著他——搞半天,原來老媽安排相親的對象竟然是他!


    巧啊,真是巧到山水相連,巧到天涯海角了。


    當時的場麵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唉,穀東川真希望可以像計算器檔案一樣,直接扔到資源回收桶,然後按下永久刪除,一切都不複存在。


    隻是想歸想,老媽一把拉過崔櫻櫻的手硬是塞到人手上,聲音不大不小,笑嘻嘻地說:「以前怎麽回事我可不管,你們就當作今天才認識——」說完,還刻意在他耳邊補上一句:「你要是沒給我追到手,就甭想回來認我這個媽!」


    交代完畢,他利落地轉身就走了。


    都六十歲了,步伐可真健朗明快。穀東川望著老媽的背影,隻能暗暗歎息。


    倒是崔櫻櫻鎮定多了。她不著痕跡地甩開穀東川的手,優雅的步伐落在飯店大廳厚實的地毯上,若無其事地徑自往前走,慢條斯理地說:「去哪裏好呢?有什麽地方不介意我帶隻禽獸進入的呢……」


    禽獸?穀東川愣了幾秒鍾之後,無奈地搖頭笑了。幾天不見,她亮麗自信的姿態絲毫沒有改變,當然,尖銳刻薄也沒少。


    好吧,就當今晚是美女與野獸的組合,偶爾來個角色扮演也沒啥不好,穀東川掏出愛車鑰匙,快步跟上她。


    崔櫻櫻心底盤算著,相親這件事是她心甘情願答應徐阿姨的,即使穀東川與她再有天大的恩怨,總得忍著演完這出戲才行。


    因此,與其在飯店裏大眼瞪小眼,不如找個清靜的地方喝杯茶,免得萬一遇上熟人一一尤其是公司裏的人,閑話又要多添一筆。


    她當下決定改到木柵山區,不但離台北市區有段距離,而且也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於是,越過寧靜的山頭,穀東川的銀色轎車終於停在貓空的茶坊前。


    紅磚瓦屋加上一片竹林,店家刻意走複古路線的裝潢,整體看起來是不錯,但是,有必要跑這麽遠來喝茶嗎?他甩著鑰匙,心底有些納悶。


    落坐後,崔櫻櫻蔥白似的手指來回熟練地忙碌著,溫壺、置茶、注水、衝泡,按著步驟來,一點也不馬虎。


    少了伶牙俐齒的尖銳,她滿是輕鬆的神情和優雅的姿態,讓穀東川看得有些入神。


    「喝茶啊。」她開口招呼,語氣淡薄,就和外麵的空氣一樣冷冽。


    一組青花杯具推到穀東川麵前。他舉起長形的聞香杯,準確地將杯裏的熱茶倒在另一個寬口杯中,仔細嗅著聞香杯的餘香,然後喝了一口熱茶一一


    此茶色澤橙紅濃豔,入喉甘潤圓滑,果香中還帶點蜂蜜昧,這是……


    「東方美人茶。」崔櫻櫻瞧了他一眼,繼續衝茶。「木柵這一帶的鐵觀音是出名的好,不過今天晚上的心情,隻適合喝東方美人。」


    什麽意思?穀東川不動聲色,隻是挑眉看著她。


    「喝鐵觀音得有清靜的心,才能品出細致的茶香,今晚本姑娘沒心情。」


    說起來,還不都是因他而起?這還不明白嗎?


    不管到底明不明白,此時穀東川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得佯裝欣賞夜景。一片片的梯田,創造了遼闊的視野,抬頭是天上點點星光,低頭是山下萬家燈火,在這裏享受難得的安靜氣氛,一股奇異的暖意盈滿了胸口。


    「想不到你會泡茶。常來這裏嗎?」那麽時尚又亮眼的外表,怎麽也無法和喝茶這件事串聯在一起,喝咖啡還差不多吧。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得是。」崔櫻櫻悠閑地拈起一枚瓜子,淡淡地說:「我在這裏念了四年書,大學生活就在這裏度過。」


    穀東川又是劍眉一挑,偏著頭看她。木柵地區隻有一所大學,而且還是眾所皆知的國立大學,想不到那個校名聽來十分嚴肅的學校,也有這等才貌兼備的美女。


    氣氛依然很尷尬,要是不說點什麽,穀東川覺得自己快要憋壞了。


    「呃……關於李總裁這張訂單的事情,我……」


    崔櫻櫻粉唇微微一揚,搖搖頭。「喝茶吧,別浪費這麽好的茶葉,還有全台北市最迷人的夜景,其餘的就別再說了。」


    氣氛持續冰冷。看著崔櫻櫻仍然在茶水中來回忙碌,若不是還識得替他斟茶,穀東川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成為隱形人了。


    無言,也來必是壞事,穀東川索性認真地盯著她瞧,將那張賞心悅目的麗顏,乘機收進心坎裏。


    但那直射而來的目光,熱切得即使崔櫻櫻低著頭,也能深刻感受到。


    「大學時代,我在貓空這附近的茶坊打工。」茶過數巡,崔櫻櫻才緩緩出聲。「一開始這裏的茶坊不少,不過難免起起落落,有的不到三個月就關門大吉,有的連老板名字都還沒記熟就換人了。不過這些都是很特別的經驗,不隻讓我賺到生活費,也學會如何察言觀色與應對進退,對於往後進入金融業確實有很大的幫助。」


    崔櫻櫻纖手一伸,又替他換上一杯茶,不過,這回還奉上了個淺淺的微笑。


    明明是輕柔似棉花的語氣,卻像是大鼓直擊般地讓穀東川的胸口怦怦跳。


    可惡……怎麽這麽容易就感動了……


    「你自己賺生活費?」想了許久,他才接上這句話。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麽幸運的,大少爺一一」


    「我並不幸運啊。」穀東川握著茶杯,遲疑半晌才說:「我爸爸在我念大學的時候就過世了,我從美國念完碩士回來後,就進入『大伊證券』,從營業員開始做起,也沒有所謂的靠山或背景。說來好笑,雖然這些年來身在金融界,但是我老媽從來沒拿過一毛錢替我做業績,今天的一切也是靠我自己努力才得來的。」


    他看了崔櫻櫻一眼。老媽的錢大概全投注在你身上吧……


    「嗯。」崔櫻櫻低頭撥弄著茶葉,假裝漫不經心地回答,心底隱約浮上另一個聲音。


    其實……也許……也許,穀東川也不是真的那麽糟……


    或許是今晚的星空太迷人,或許是東方美人發揮了意想不到的功效,崔櫻櫻收起了銳利的爪子,心情逐漸放鬆,主動聊起許多過去的事,說著笑著,粉頰躍上兩朵紅雲。


    這是第一次,兩個人放下心結和武裝,打從心底輕鬆地談笑。穀東川從來不知道,原來崔櫻櫻其實很容易被逗笑,那遮掩不住的笑意,不是刻意嬌媚,也不是賣弄性感,而是恍若小女孩般的單純可愛,讓他看傻了。


    而且,他發現崔櫻櫻的心思不但細膩,還認真得讓他有些心疼。原以為她隻會帶著手下、靠著一張臉蛋四處招攬業績,事實上,她花了很多時間去認識和了解客戶的需求,部門同事遇到困難,她不但要在旁教導作戰策略,還得一肩扛起業績壓力,以這麽年輕的女孩而言,真的不容易。


    鐵壺裏的熱水滾沸,兩人之間似乎也逐漸升溫,穀東川心裏很清楚,他己經完全淪陷了。


    他竭力搬出腦袋裏所有的笑話,明明平時最愛耍酷當帥哥,現在卻隻想逗出崔櫻櫻銀鈴般的笑聲。


    穀東川發誓,他從來不曾這麽用盡心力想要取悅某個人,可是,他就是想看她笑,想看她隻為他一個人而甜蜜的笑。


    兩人一來一往開心聊著,崔櫻櫻撫著粉紅的臉頰,睜大眼睛又問:「聽說你有個非常厲害的穀子兵法,能不能說來聽聽?」


    「沒這回事,是同事無聊亂謅的。」連這個她也知道?穀東川的臉難得地熱了起來。


    「是嗎?」崔櫻櫻閑適地笑,眨眨眼,長長的睫毛煽了煽,蔥白似的纖手又拈起一枚瓜子。


    完全受不了這種笑容,他還是投降了。


    「其實說穿了,隻要對客戶有深入的研究與了解,確實掌握客戶內心深層的需求與渴望,幾乎就成功了一半。例如年紀大的婆婆媽媽們,其實賺多少錢並不是最重要的,可靠與穩定往往才是她們真正想要的。」他停了好幾秒,很真誠地說:「我絕對不是小白臉,我隻是認真傾聽他們內心真正的想法,唯有真誠的對待,才能贏得最終的信任。我很感謝這些婆婆媽媽。她們不隻讓我達成業績目標,更在待人處事上給我很多指導。


    「至於李總裁,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哪裏有錢哪裏鑽,投資報酬率才是他真不在意的,我隻是想辦法找出能讓他賺更多錢的方法而已。」穀東川喝了口茶,繼續說:「老實說,我隻是比你幸運,公司推出的產品比較有優勢,要拿到李總裁的單會比你容易一些。」


    穀東川說得客氣,但是崔櫻櫻很清楚,這次確實遇到了對手,而且還是個很明顯強過她的對手。


    不過,是可敬還是可惡?或是可恨的對手?現在說來還太早。


    崔櫻櫻搖搖頭,收起笑。「總之,你贏了。」


    「不,我輸了。」穀東川隻是微笑。瞄了瞄表,他說道:「已經十一點了,我送你回去吧!太晚睡覺對美女可不是好事喔。」


    撇開業績不談,她與他之間究竟是誰輸誰贏,恐怕難以論定,他已經完全被崔櫻櫻迷倒,甘願舉旗投降。


    他喜歡崔櫻櫻,可是她會接受嗎?再說,工作上的利益衝突又該如何回避?崔櫻櫻是個認真拚命的專業經理人,往後為了業績而廝殺的場麵勢必少不了,到時候,兒女私情又該置於何處?


    這個女人他是要定了,至於該如何開始?恐怕還得從長計議。


    穀東川一手抄起賬單,長腿大步走向櫃台,那股渾然天成的帥勁,讓崔櫻櫻的心口呼然一跳。


    這……也是穀子兵法之一嗎?


    若要論及工作能力,經過與他交手相爭的這段時間,她確實不得不折服。


    若要說及私人情感……


    崔櫻櫻眼神一黯。穀東川太過優秀了,不是她可以輕易掌控的,絕對不是。


    就像是投資圈裏最近熱門的幾項投資標的,人人都想要,可是,卻未必要得起、要得到。


    跟在他的身後,崔櫻櫻的喉頭發緊,腳步越趨沈緩。


    穀東川駕著愛駒,小心地在山間奔馳隨著山路的蜿轉,夜景不斷變化,山下的萬家燈火在樹林間閃爍,崔櫻櫻偷瞄著穀東川,他的唇角始終維持上揚,噙著莫名的笑意。


    心情這麽好嗎?


    她轉頭看向窗外,心頭卻是悶悶的、沉沉的。


    答應徐阿姨的相親任務完成,以後不會再和他見麵了吧?這樣也好,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自己的獨木橋,今晚,就當成是一場夢吧!


    一場甜得發酸的夢。


    果然,穀東川一口氣升上了副總經理。


    「穀副總,以後投信營業部就交給你了。」在一片熱烈掌聲和賀喜中,陳總經理用力握緊穀東川的手。「我放手讓你拚了這幾年,果然沒讓我失望!好,做得好!」


    「公關部已經在君華飯店沐龍廳訂了位子,帶著這些兄弟去慶祝一下,順便讓記者寫點好東西吧!」陳總經理嗬嗬笑,接著放低音量補了一句:「繼續拚下去,我這個位子隨時等你來坐!下個月我就要調升大中華地區的副總裁了。」


    穀東川先是訝異一怔,隨即擺出一貫迷人的笑容,恭敬地說:「那麽,應該是我要好好恭喜總經理一一喔不,是副總裁才是啊!」


    「哈哈,還早還早,正式人事命令還沒下來呢!你是我的好幫手,想一開始在台灣成立投顧部門時,美國總部天天等著看笑話,幸好有你來幫我,這幾年東征西討才能有今天的戰績。」


    陳總經理又拍拍他的肩膀。「以後的擔子更重了,不過我相信你絕對有這等肩膀,加油!」


    「謝謝總經理,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除了這句話,穀東川已經想不出可以說什麽了。


    坐在厚實的皮椅上,他雙手抱胸,環看著嶄新的辦公室。


    投信部副總?這個頭銜聽起來多舒暢啊!照理說,他應該好好享受這勝利的滋昧,沒日沒夜地辛苦工作,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可是,他的心情卻像是被一把大鎖裏牢牢鎖緊,莫名地鬱悶難抑。


    榮耀的時刻,應該與誰分享呢?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崔櫻櫻。


    可以是她嗎?她願意嗎?


    驀然想起崔櫻櫻那粉嫩臉頰上猶然未幹的淚痕,一陣陣的焦慮與不安直攻心頭,他再也坐不住了。


    此刻,他隻想見到她,整個腦裏都是那個嬌媚甜美又嗆辣的身影。


    「我有事先走。」穀東川抓起車鑰匙和外套,大步往門口走去。


    「副總,晚上的慶功宴……那個……呃……」秘書急忙追了出來,看見穀東川難得沉重的臉色,一時錯愕得接不下話。


    他看了秘書一眼,淡淡地說:「沒問顆,我會準時到。」


    該肩負的責任,他全力以赴,該領受的榮耀,他樂於接受,隻是現在,他需要一點點時間,放空自己紛擾的思緒。


    在巷子停好車,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日出銀行」門口,穀東川雙手插在口袋裏,氣餒地站在紅磚道上。


    刻意出來透透氣,卻又不由自主地來到這裏。到底來這裏做什麽呢?有本事就直接上去找她啊……


    找她做什麽呢?告訴她自己終於升官,終於攀上自己的山頭嗎?


    或者,他是來安慰崔櫻櫻,說她絕對是個可敬可佩的對手,衷心感謝這回的承讓?


    無論他怎麽說,崔櫻櫻都不會有好臉色吧?這豈不是分明找麻煩嗎?


    不行,崔櫻櫻會恨死他的。


    想來想去,原本混亂的思緒更加糾結難解,他沮喪得想掉頭往回走的時候,忽然在銀行隔壁的快餐店瞄到那個熟悉而嬌媚的身影。


    她獨自坐在玻璃窗邊,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正伸出粉紅小舌,秀氣而優雅地舔著蛋卷冰淇淋。


    要命。他恨不得自己立刻化身為那支冰淇淋。


    這個時間,不正是辦公室裏沸沸揚揚的時候,她還有心情在這裏閑坐?


    看來他兀自揣想許久的顧慮和擔憂,根本就是多餘的。一思及此,整個臉不由得繃緊了起來。


    毫不猶疑地推門而入,他大步邁向窗邊。


    「上班時間,還有空在這裏?」穀東川徑自在她對麵坐下,長手長腳隨意擺放,原本就不寬敞的座位,這下更顯局促狹窄了。


    崔櫻櫻杏眼圓瞪,先是一愣,瞧見他彷佛被困在小朋友座位的模樣,忽地噗哧笑出來了。「你不也是?」


    竟然還笑得出來?


    「我當然不是。」他故意冷笑。「還有心情吃冰淇淋?『日出銀行』是要倒了嗎?」


    崔櫻櫻瞇起眼睛,笑得一臉甜,說出來的話倒沒半點客氣。「喔喔,這點您可大錯特錯了,不是我愛詛咒人,隻是……要倒的恐怕是貴公司吧?嗯?穀經理?」


    那張精致描繪過的菱唇,還是一樣地尖酸刻薄。但穀東川沒動氣,靜默地與她相望許久之後,搖搖頭笑開了。


    「算你厲害。」至少,還保有攻打他的戰力,穀東川安心了。「為了慶祝敝公司可能倒閉,所以,坐在這裏吃冰淇淋?」


    那雙電眼用力發功,炙熱的視線始終鎖住眼前這張甜美的臉龐不放,瞧得崔櫻櫻心頭有些慌亂了。


    「聽好,這是我的秘技,不隨便傳授的。」崔櫻櫻不敢直望著他,隻好低頭假裝拿紙巾擦手。「在我還是小理專的時候,每回要出發去拜訪客戶之前,我喜歡來這裏先喝一杯熱巧克力。」


    冰淇淋要融了,她於是停下話來,趕緊朝著香甜的雪白乳霜舔了好幾口,唇角難免沾上些融化的乳霜,粉紅的小舌隨意地在唇邊收拾殘痕。


    怎麽能有這麽誘人又可愛的姿態?她都是這樣表演給男客戶看嗎?穀東川收起了笑,咬牙切齒地閉上眼,深呼吸。


    她絲毫沒有察覺穀東川的異樣,自顧自地繼續說:「夏天喝熱巧克力,得有耐心慢慢等巧克力,放涼才能入口,急躁的心情自然會因此沉澱下來,出門拜訪客戶時就能鎮定應對。冬天喝巧克力,全身暖呼呼,一整個精神振奮,當然就能元氣滿滿地麵對客戶。」


    這是什麽理論?穀東川忍不住失笑。「好吧,聽來好像也有道理。那麽,請問蛋卷冰淇淋又是有什麽特殊功效?」


    「熱巧克力是作戰前的補給品,蛋卷冰淇淋是作戰後的慰勞品啊!」崔櫻櫻把最後一口甜筒餅吃得喀喀響,接過穀東川遞來的餐巾紙,優雅地拭去唇角的餅幹屑。「這可是麥當勞裏最經濟實惠的呢,十二元而已唷。拿到單也好,沒拿到單也罷,隻要在一天結束之前,能坐在這裏看著人來人往,慢慢享用隻花十二元的冰淇淋,我就覺得所有的辛苦都煙消雲散了。」


    「這麽辛苦做事,就隻為了十二元的蛋卷冰淇淋嗎?會不會太沒誌氣了?」


    「我本來就沒打算賺很多錢啊,賺錢不是我的誌向。」


    「那你的誌向是什麽?」穀東川認真看著她。「願聞其詳。」


    「我一一」她一時語塞。


    她的誌向是什麽?工作這麽久,也不曾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大學時代念的是財務金融係,畢業後順利考進「日出銀行」,然後就是不曾間歇地拚命往前衝。


    這些年來,她的人生似乎很自然地就這麽往前走,崔櫻櫻從來沒有疑問,隻有順勢接受。


    問題來得突然,一時間崔櫻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關於生涯規劃的問題,不僅她自己沒認真想過,甚至也沒想過和別人提起。這……不是應該和熟識的人才能討論的嗎?


    而他與她之間,能談到這種問題嗎?


    想到這裏,兩朵紅雲瞬時浮上雙頰。


    自從貓空茶坊那夜之後,隻要一安靜下來,她總是莫名地想起穀東川。


    低沈的嗓音、犀利又風趣的言詞,還有那敏捷帥氣的姿態,像是下了咒語似的,糾纏著她不放。


    然後,讓她臉紅心跳,情緒慌慌亂亂。這從來不是她會有的模樣啊……


    不行,鎮定點!可不能讓他逮到機會嘲笑自己。


    一個小小的深呼吸後,柳眉往上一挑,她揚起下巴,虛張聲勢地問:「喂,你到底來這裏幹麽?」


    沒想到簡單一句話就讓人措手不及,這下穀東川也愣了。「喔,我……呃……要去拜訪客戶,剛好經過這裏。」他嗯嗯啊啊地瞎掰起來。


    難道要說自己忽然很想見她嗎?不,這種沒出息又可笑的話,崔櫻櫻不會相信的。


    「這麽巧?」崔櫻櫻搗著還燒紅的臉頰,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是、是好巧。」穀東川笑得尷尬,隨便找了話題轉移焦點。「喂,晚上有空嗎?」


    「晚上?公司有歡送會。」


    「歡送會?」


    「歡送我這個畢業生啊!」她略略彎腰,雙掌交握做了個拱手的姿勢。「承蒙穀副總的照顧,我這個小經理也混不下去了,今天是在『日出銀行』上班的最後一天,所以公司辦了個歡送會。」


    雖然已經從老媽口中得知崔櫻櫻因他而被迫離職,但是親耳聽她說出來,看實也是個不小的震撼。


    這件事,一定徹底傷透她的心。若不是因為他,以崔櫻櫻這樣內外雙全的條件,想必亦是一路青雲而上,直達高階主管之位。


    是他絆住了她吧……穀東川暗想。


    崔櫻櫻腦了一眼發愣的穀東川,她似笑非笑地站起身來,輕鬆優雅地穿上帥氣的麂皮外套。「老實說,還真不想去呢,不過這是大家的好意,總不能拒絕吧。高高興興地進來上班,也得快快樂樂地離開才行。」


    她拎起背包,想起什麽似的,一臉狐疑地回頭看他。「咦,你問這幹麽?」


    「沒、沒什麽,隻是隨便問問而已。」穀東川也站起身來,修長的手伸入口袋摸出車鑰匙,便踩著瀟灑的步伐離開了。


    「莫名其妙。」


    崔櫻櫻瞪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心底兀自想著。


    姑且不管他究竟為何而來,但以後能不能不要再見到他?每次見麵,那閃亮的笑容分明是提醒她的失敗,好似一把利刃劃過胸口,刺痛得令人想掉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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