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菜半顆剝葉洗淨,徒手撕成小碎塊,拍三顆蒜頭切成碎末,起油鍋一口,倒大豆色拉油一湯匙,蒜末爆炒出香氣,隨即倒入高麗菜翻炒,淋入少許清水,蓋上鍋蓋燜一分鍾,加少許鹽,再翻炒兩下,起鍋。


    雪白淡綠成一盤香氣撲鼻的清甜蔬菜,是台灣人平時慣見的家常菜,少少的價錢,無限的溫馨。


    戴春梨端著這盤高麗菜,看著雪白鑲金邊的英國皇家瓷盤裝著最鄉土簡單的菜肴,突然發起呆來。


    真是一種突兀的、尷尬的、莫名其妙的奇怪組合。


    就像她,一個穿著俗氣的白襯衫、花裙子,留著一頭半長不短頭發,二十年來連妝都沒有化過的樸素女孩,怎麽會住在這個充滿濃濃英國皇家高貴風格的大宅院裏?


    陽明山豪宅,對她來說從來隻是電視裏出現的名詞,可是她居然住在這裏。


    突兀中的突兀,尷尬中的透尬,莫名其妙中的莫名其妙 ……「唉。」她對著高麗菜歎了一口氣,拿起筷子,端著盤子走出寬敞的廚房,走過鋪著柚木地板的走廊,登上一階又-階的大理石階梯,回到小小的客房裏。


    雖說小,指的是和這豪宅裏其它房間相比,但其實比她在梨山老家的房間大了一倍有餘。


    她小心翼翼地把飄蕩著香氣的高麗菜放在書桌上,然後埋首吃了起來。


    窗外落著美麗的春雨,後院那幾株櫻樹綻放出繽紛的花海,和纏綿如絲的雨交織成了一片粉紅色香霧。


    櫻花雨裏,城堡裏的公主靜靜靠在窗邊,期盼著遠方的王子穿著盔甲、 騎著白馬奔來……多麽像浪漫的愛情小說裏形容的某一個場景。


    隻是現實並不是這樣的,現實是,她是豪宅裏的長工,剛剛打掃完豪宅上上下下,等吃完這盤高麗菜配旁邊的泡麵後,就應該要上班去了。


    「風起雲湧租書店」位於台北市高級地段的巷子裏,足足有三間店麵那麽大,裏頭采北歌式的布實,是一間客人來了以後都會覺得自己幸運到不行的租書店。


    早上九點四十分,距離開店還有二十分鍾,大老板陸豪傑先生也還沒從三樓住處下來,戴春樂把收音機轉到熟悉的頻道,聽到收音機裏流泄出一口閩南語腔調、老練的賣藥聲音,小臉上不禁露出了懷念又安心的笑容。


    真的、真的好想念的聲音,兩個星期前,她還在梨山的高麗菜田裏,聽著這樣傳統親切的頻道,邊采收一顆顆翠綠鮮美的高麗菜。


    各位鄉親,請記得要認明猴仔標強骨丸 ……她踩著鐵梯,努力伸長手用除塵布擦拭過高高的書架,還不忘將很錯位置的小說重新排列回去。


    「啊,這本書 …… 」她的目光不經意落在手上那本愛情小說的封麵,一個金發碧眼的半裸美女躺在黝黑孩壯的猛男懷裏,眼神漸漸溫柔了。「是我國小時候看過的外國羅曼史小說耶,沒想到老板連這個也有 …… 」還記得那段偷偷摸擭躲在被窩裏看愛情小說的日子,看到激情處忍不住臉紅心跳,一時間不知道該翻頁跳過去,選是該放慢速度努力學習 …… 學、 學習什麽東西啊?


    她倏然抬頭,心虛地忙把書塞回書冊之間,心裏小鹿咚咚亂跳了起來。


    哎喲。真丟人,怎麽可以想這種有的沒的?她都還沒嫁人呢。


    「你!」一個低沉慍怒的男聲咆哮響起。


    戴春梨猛然回頭。腳下卻一滑 ──「啊啊啊 …… 」一雙強壯的長臂迅速接住了她往後摔倒的瘦小身子,她驚魂未定地攀著他的手。「謝,謝謝你,先生…… 」呃,糟糕。


    是她的牢頭 …… 不,是她的主人…… 仇人…… 還是恩人?唉。


    「永遠這麽笨手笨卸的,你是不是故意想在我投資的租書店裏摔斷脖子,好借機通知媒體來大肆報導一番?」雷行雲英俊卻嚴肅的臉度此刻有著明顯的怒火,咬牙切齒地問道。


    她瑟縮了下,眨巴著無辜畏怯的大眼睛望著他,結結巴巴開口,「老、老板,你誤、誤會了,事情不是這樣的…… 」「還敢頂嘴?」他眯起雙眸,口吻危險至極。


    「對不起。」她織相地捂住嘴巴。


    唉,麵前這位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西裝筆挺、氣勢冷傲尊貴的英俊男人, 就是她的老板,主人,仇人兼恩人。


    說來話長,說來話長啊。


    重點是,他為什麽又生氣了?她明明一早就避開他,不礙他的眼,還等到他出門上班才離開房間去打掃環境,為了怕再度惹他生氣,她甚至泡了自己買的泡麵,也隻敢炒自己買的高麗菜。


    「你分明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他冷哼,惡狠狠地盯著她。


    不知怎地,他的態度明明凶狠得讓她畏懼,可是他堅實手臂的溫暖卻又令她渾身雞皮疙瘩緩緩爬了起來。胃 …… 熱熱的,怪怪的。


    戴春梨試圖把他鋼鐵般的緊箍推開一些些。「老板,你誤會了。」「我都看到了。」雷行雲把雙臂收束得更緊,一點都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欸欸欸 …… 她又被迫擠壓在他壯碩結實的胸膛前,這真的很曖昧、很尷尬,很不應該呀!


    等等 ─「你說你看到什麽了?」她倒抽了口涼氣,雙頰瞬間飛紅滾燙了起來。


    難道他看到她偷偷在翻火辣刺激的外國羅曼史小說了嗎?


    天哪。他該不會以為她是個色情狂,隻看小說裏描寫男女主角翻雲覆雨的那幾頁吧?


    卜通!卜通!卜通!


    戴春梨小臉越來越紅,呼吸越來越不順,心下越來越慌亂。


    「泡、麵、碗。」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罵髒話。


    她頓時傻眼。「老闖,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你居然吃泡麵?」他大為光火,忿忿然道:「不想活了?找死啊?還是想變成木乃伊?你到底在想什麽?」她呆呆地看著他咆哮跳腳的樣子,突然 …… 覺得這慕場景有點滑稽。


    一個人人敬畏的大企業董事長,長得英俊挺拔,儼然像是言情小說裏最熱門類型的男主角,居然會為了一碗泡麵對她大發脾氣?


    這就跟她在兩個星期前本來是要找他興師問罪,關於她家的那塊高麗菜田為什麽就快要變成他蓋度假別墅的建地,結果最後卻胡裏胡塗住進他家 當長工一樣的莫名其妙。


    她什麽都不敢想,否則她會以為他其實有一點點在乎她,有一點點關心她,有一點點喜歡她。


    戴春梨歎了一口氣。不,她什麽都不敢想。


    「我明明記得把泡麵碗洗好後折成小小塊塞進回收的大垃圾桶裏了,你怎麽還會知道我吃泡麵呢?」她小小聲地發出疑問。


    他挑眉冷笑,「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會發現嗎?」泡麵調味包的濃烈油蔥氣味口飄在空氣中久久不散,他一打開大門踏上玄關就聞到了。


    「老板。其實我…… 」她吞了口口水。


    「吃泡緬,還是一大早,你腦子到底是怎麽想的?」雷行雲濃眉打結,臉色緊繃。


    「喔,腦子是因為肚子餓,所以才 ……」「我是在問你嗎?」他臉色鐵青,惱火地低吼。


    她嚇得頻頻眨眼睛,連忙噤聲。


    他越看越生氣,該死的!她為什麽就不能機靈一點,放聰明一點?還有…… 天殺的為什麽老是見了他就一副怕得要死的表情?


    「嘖嘖嘖,我說雷董啊!」高大威猛的租書店老板陸豪傑慢慢走下樓,似笑非笑地開口,「怎麽一大早就來欺負我的員工?」「她是我的員工,不是你的。」雷行雲冷冷地、不客氣地道。


    「兩位老板請不要吵架。」一見陸豪傑出現,戴春梨窘得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連忙推開雷行雲的鐵臂。「那個 …… 麻煩請放開一下。」他臉色很難看,但還是依言鬆開了臂膀。


    「對嘛在我麵前摟摟抱抱的,是故意刺激我這個晚上沒老婆抱的男人吧?」陸豪傑打了個大大的嗬欠。


    「嘴巴幹淨一點。」雷行雲別了一眼小臉漲成煮熟西紅柿樣的戴春梨,忍不住低斥。


    「是啦、是啦,現在又嫌我是五百燭光的電燈泡了。」陸豪傑無視好友殺人般的簪告眼神,嘻皮笑臉地道:「現在 ok了嗎?我可以開店做生意了嗎?都十點零五分了。」「今天少賺的錢,我補給你 !」雷行雲目光嚴峻地狠狠瞪了他一記,「你可以滾上去睡你的回龍覺了。


    」「老板,對不起,我馬上開店門。」戴春梨滿心愧疚道。


    「果然還是我的春梨妹妹溫柔體貼,知道我們這種有文化、有氣質的店絕不可一日不開門做生意。」陸豪傑故意桃釁地朝著他啊嘴笑,挪揄道:「社會的淨化和陶冶就靠我們了,對吧?」嘿嘿!他最喜歡看這個平時一副複活島石像般硬邦邦臉的好友發脾氣的模樣了,也隻有在這種時刻阿雷才有幾分人味 …… 話說回來,這家夥有沒有注意到自己對春梨妹已經產生了太多不尋常的激烈反應呀?


    雷行雲不悅地盯視著戴春梨縮頭縮腦閃躲到另一頭的大門邊,迫不及待打開門的動作,心底滿是濃濃的不是滋味。


    搞什麽?是見鬼了嗎?他長得有那麽恐怖,讓她迫不及待退避三舍嗎?


    「我要回公司了。」他突然冷硬地宣布,然後就大步離開了。


    戴春梨怔怔地望著他高大的身影一陣風般鑽進停在門邊的法拉利裏,隨即跑車引擎的怒吼聲低低咆哮響起,下一瞬間就咻地狂飆出巷子口了。


    「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喔。」陸豪傑晃到門邊,眺望了一下。


    「對啊。」她苦笑。


    「為什麽?」他回頭看著她。


    「是啊,為什麽?」她也很納悶地自問。


    看著淳樸單純又遲鈍的戴春梨,陸豪傑忍不住發出了一記像是嗆到的笑聲。「哈!」「什麽?」她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想想阿雷也挺可憐的。」陸豪傑丟下這句沒頭沒闕的話,便自顧自晃到了飲料吧台區,「熱咖啡煮好了嗎?」「好了。」她仍是一頭霧水。


    雷行雲老板有什麽好可憐的?是她比較可憐才對吧?她非但可憐可悲,還認賊作父 …… 呃,總之就是差不多等級的悲慘情形了。


    兩個月後,她位於梨山鄉癡情鎮山頂路八號的家園和心愛的高麗菜田也許就要被他夷為平地,蓋一間豪華的度假別墅,而她和阿爸就得被迫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離開家鄉,離開那片人間仙境,還有她從小捏泥巴玩到大的高麗菜田。


    可是看看她居然還在這裏做什麽?


    戴春梨想起一個月前,她強忍著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和幾乎壓抑不住的憤怒,以及轉車再轉車,暈車又暈車的暈眩嘔吐感,搖搖晃晃衝進「盛世集團」的辦公大樓的那一天 ─       「對不起,我想找雷行雲董事長。」戴春梨瞪著櫃台後的一位…… 兩位 …… 呃。也許是三位 …… 長得一模一樣還飄來飄去的美麗小姐,她隻覺頭昏眼花,原先預計要表現出怒濤洶湧的氣勢也像流進排水溝裏消失不見了。


    「抱歉,您有預約嗎?」那「一位」美麗的櫃台小姐聲音甜美的問道。就算她覺得麵前這位服裝打扮足足退流行二十年的清秀女子臉色慘白得嚇人,手上還拎著花布小提袋,背上扛著裝得鼓鼓的帆布袋,肩上選斜背著-個水壺,十足從阿嬤年代走出來的樣子,依舊見怪不怪。


    即使隻是「盛世集團」裏一個小小的櫃台小姐,可也經曆過大風大浪,見過不少牛鬼蛇神,擁有秦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專業素養。


    「沒有,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見他。」戴春梨著急道,驚恐慌亂在血管裏竄動。


    她又餓又累、又暈車又緊張,光想到待會兒要鼓起勇氣迎戰敵人,迫使對方放棄收購她家田地的決定,她就覺得陣陣胃酸上湧 …… 想吐。


    怎麽可以這麽膽小怕死呢?戴春梨在心底痛斥著自己的畏縮無能與懦弱,可是那股促使她跳上客運前來興師問罪的怒氣已然不知不覺叛逃,殘存的一濟滴勇氣隻足夠維持她顫抖的雙腳勉強站立著。


    「很抱歡,沒有頂約是沒辦法見到雷事長的。」櫃台小姐表情很客氣,但聲音很堅定。


    「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見他,可以麻煩你幫我通報一聲嗎?」她怯怯地懇求著,小手緊緊揪住胸前的背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抱歡,小姐,這不是我的職權辦得到的。」櫃台小姐朝她露出一朵恰到好處的歉然微笑。


    戴春梨從來沒有勉強過任何人任何事,這對她來說就跟大盤商收購她家高麗菜時,那狠心殺價的嘴臉一樣罪惡。


    可是事情又嚴重到攸關她家園的存亡,就算心底的罪惡感和愧疚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拜托下去。


    「小姐,我是從梨山來的,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 」「對不起,我幫不上你的忙。」不待她有所反應,櫃台小姐徑自轉頭對另一名前來洽詢公事的男士微微一笑。「先生,您好,有什麽我能為您服務的嗎?」「我是來找三樓企畫部的陳主任。」那名男士邊說邊好奇地瞥了身邊的戴春梨一眼。


    戴春梨有一絲難堪地悄悄蹭離櫃台幾步,躲避他那毫不掩飾的驚訝又奇怪的眼神。


    怎麽辦?


    氣派寬敞的大廳裏人來人往,她連董事長辦公室在哪一樓都不知道,就算混進電梯裏也沒那個膽問人,因為她心虛,她怕人家反問她要做什麽?


    真希望她可以大膽一點、勇敢一點,不要像「綠野仙蹤」裏那頭失去了勇氣的懦弱獅子,那樣容易受驚、退縮。


    暈車和自我厭惡感同時在她心口和胃裏翻騰攪和,她開始冒冷汗、胃痛、雙腳無力……看著個個穿著光鮮亮麗又精神奕奕的上班族在大廳裏來來去去,每個人好奇的視線彷佛都朝著她投射而來,戴春梨越來越慌亂害怕,慢慢退到了大門口,隻差一步就可以轉身逃回她安全單純的人生。


    隻要她轉身,回頭,跳上公交車,轉客運,甚至是火車,就可以回梨山了。


    然後呢?三個月後,她的家園就會消失在怪手的挖握動作下,高麗菜田和紅瓦磚房會被一棟豪華別墅所取代,她所熟悉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霧氣繚繞的梨山,翠綠色的山林,碧綠色的高麗菜,滾動在葉片間晶瑩可愛的露珠,還有那刻在門框邊她從小到大留下來的身高紀錄 …… 統統都會不見了。


    城市奸商的黑手怎麽可以伸進樂山,汙染了她心愛的家園?


    難道地球暖化還不夠嚴重嗎?這世上蓋的房子還不夠多嗎?有錢人的享受還不夠極致奢華浪費嗎 ?


    她很心痛,非常非常地心痛。


    胸口酸苦的剌痛感緊緊揪住她的神經,她鼻頭酸楚發熱,眼眶逐漸浮現了氤氳的淚霧。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而她連試著去波變的勇氣都沒有戴春梨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拳頭,抬起了頭。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見到雷行雲,親口告訴他,她的家園是非賣品,就算開價一千五百萬也不賣她不能再為難櫃台小姐,但是她至少可以站在大門口等吧?等雷行雲下班經過,她就可以攔住他,嚴正地表達她的來意。


    於是戴春梨就這樣忍著暈眩感,堅持地站在大門口,無視眾人進進出出好奇的眼神。


    她等。


    她等,這麽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六點時,一批人下班經過她,有些人指指點點,快步走出大門。


    再等,八點時,另一批人加班完畢也經過她,有些人交頭接耳,慢慢走出大門。


    繼續等,十點左右,最後一小批人帶著疲憊卻充滿成就感的表情經過她,已經沒有人會去注意那幾乎跟沉沉黑夜融成一體的她,為什麽傻傻站在大門邊一整天。


    最後,看起來精悍的警衛關掉了大半的燈,再也忍不住的走近她。


    「小姐,請你離開。」他要鎖門了。


    餓到頭暈眼花,渾身虛軟無力的戴春梨在他重複問了三次後,才聽清楚他究竟在問些什麽。


    「大、 大家都下班了嗎?」她茫然地舉目四望,真的耶,大廳燈都暗了,除了警衛先生外沒有半個人影。


    雷行雲呢?她明明很認真、很努力地盯著每一個下班離開的人,沒道理會錯過他呀!


    「請問你究竟要做什麽?」警衛看著她蒼白的臉蛋,不禁放輕了聲音。「你在等人嗎?」「對。我在等,董事長。」她可憐兮兮地望著警衛。


    好餓 …… 她餓到前心貼後背,雙腳更是酸麻到幾乎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每天的這個時候,她老早就已經吃飽,舒服地躺在床上睡著了。


    台北果然很繁華、很複雜,也很大,但是她覺得好無助、好心慌,也好空虛啊,而且她真的餓到手都在發抖了。


    「董事長通常是由專用電梯直接抵達地下停車場的專用停車位離開。」警衛真不知該取笑還是該同情她好。「你在這裏等,恐怕希望渺茫。」戴春梨登時呆掉了。


    阿爸喂…… 台北人果然很複雜啊……       幸好,戴春梨帶了多年存款 ─ 五千塊來到台北,不然當天晚上恐怕真的得落到在火車站或公園椅上過夜的下場。


    雖然是春天,但是晚上光靠報紙是擋不住夜露風寒的。


    她有心裏準備台北的物價肯定比中南部還高,走了好幾條街總算找到一間看起來應該不會那麽貴,也不會很恐怖的旅館,可是進去一問價錢竟然要一千六。


    戴春梨霎時忽真考慮起,其實在公園椅上睡覺好像也不是那麽糟… …可是有鑒於大城市壞人比較多,她怕自己「壯誌未酬」 就先遭歹徒毒手,最後猶豫再三還是忍痛揮淚付了一千六。


    這真是個淒涼悲慘的晚上,當她啃著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飯團,喝著旅館裏用茶包泡的烏龍茶,已經是半夜一點了。


    她心痛、腰痛、肩膀痛、腳痛 …… 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


    最難過的是,她居然跟個白癡一樣站在人家公司大門口,然後眼睜睜── 不,是傻呼呼地讓人家的董事長大搖大擺地從專用電梯坐到地下停車場,揚長離去。


    奸商,果然是大奸商,簡直跟剝削他們菜農辛勞血汗成果的大盤商一樣奸!


    從山上來到繁華大城市的第一個晚上,戴春梨沒有興奮、沒有雀躍,隻有無邊無際的自責和腰酸背痛伴她入眠。


    晚安,明日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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