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如果他們要回到佛洛蒙,必須橫越半個亞維王國,再橫越一大片幻森林,再橫越半個佛洛蒙,最後才會回到皇宮附近,腳程起碼要走上……走上……該死!她哪裏知道要走多久?她從來沒有走過!


    「對呀。」離冰封之國隻剩下十天就可以走到了。


    「好吧!」她高傲地昂起下巴。「那我們再休息一下,待會兒就動身回佛洛蒙。」


    「啊?」


    「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家嗎?我的家在佛洛蒙。」她傲視他。


    「啊?」


    「話是你自己說的!我又沒有強迫你!你想出爾反爾嗎?」她撿起一根樹枝丟他。


    杜爾夫側身閃過,抓抓一頭已經很亂的紅發。


    「可是我要去冰封之國耶!現在回佛洛蒙要走一個月,我走回去再走回來就來不及了。」


    她又撿起一顆石頭丟他,被他接在手裏。


    「冰封之國又冷又凍的,有什麽好?既然你說要送我回家,就要說到做到!言而無信的男人最小人,你想當一個小人嗎?」她不齒地斜睨他。


    杜爾夫抓抓頭顱,有點犯難。


    他是有說要送她回去沒錯,可是他沒想到她住得那麽遠啊……


    他的腦子難得的靈光一現。


    「我說要送你回去,又沒有說要立刻送你回去。我想等我去冰封之國挖完礦再送你回去。」他用力點頭,嘴上掛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倒抽一口寒氣。


    「你這個白癡、笨蛋、小人!你應該慶幸我現在沒有魔法,不然我就殺了你!蠢才、王八蛋──」


    【第二章】


    「——混蛋、豬、笨死了豬!髒死的豬!不守信用的豬——」


    一天過去了,她依然在罵,整條路上都是她臭罵他的聲音。


    「混蛋、王八蛋——」


    「你重複了。」他好心地提醒。


    「閉嘴!你這個笨蛋!豬!」呼,呼,呼,罵了一天,她終於累了。


    沒想到這家夥憨歸憨,脾氣跟驢子一樣,一打定主意就不回頭,無論她說軟說硬都沒用。


    她那個討人厭的國王前夫都沒有他死板!


    「笨蛋!白癡!」她忍不住再罵兩句。


    「渴了嗎?」杜爾夫送上水壺。


    她奪過來灌了一口。


    「我本來就很笨啊!」他好脾氣地傻笑著。


    小時候要是有其他小孩罵他笨蛋,他會很難過,史文就會帶著他去跟那些小孩打架。力人如牛的他打架當然贏,可是其他小孩並沒有因此就認為他不笨。


    後來想想他就想通了,他的腦子天生就是比常人慢,所以被人家說「笨蛋」也不算錯,於是就釋懷了。


    不過看她這麽激動,他有點擔心她氣到生病。他不敢再問她「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的話,她隻會更生氣,他隻好帶著她一起上路,走一步算一步。


    「慢著!」她突然停了下來。再這樣走下去,就真的離佛洛蒙越來越遠了。


    杜爾夫跟著停了下來。左肩一柄巨大的十字鎬,右肩一個行李袋,他看起來更加龐大了。


    他起碼高出她一尺有餘。她若站到他胸前,頭頂可能隻到他的肩膀。


    她素來愛美,憑他醜陋的長相,一頭亂七八糟的紅發,小眼睛配上大鼻子與厚嘴唇,怎麽看都有違她的審美觀。


    她心中一陣嫌惡,偏偏又不能轉頭就走。


    等她回到莫洛裏的家族祭壇,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重新把所有的魔力喚回來,她第一個就要殺了他!


    「你要吃麵包嗎?」她早上好像吃不多。他放下十字鎬,低頭在包包裏翻找。


    「不要。」吃吃吃,隻知道吃,跟豬一樣。「我問你,要什麽條件你才肯答應送我回佛洛蒙?」


    杜爾夫停下動作,楞楞地看著她。


    「呃,我不回佛洛蒙哦!」


    「我知道!我是問你,要什麽條件你才肯答應?」


    「條件?」他抓抓腦袋。


    「你要錢嗎?還是想當大官?我的家族很有勢力,回到佛洛蒙之後,我可以給你很多的金錢,或讓你當權力很大的官。」你想死吧你!


    「你不用給我錢,我現在就是要去賺錢。」他搖搖頭,往前麵一指。「冰封之國需要礦工,他們可以付我很多錢。如果你沒有錢,我也可以賺給你,你想要錢嗎?」


    她幾乎氣歪。上古之靈啊!為什麽讓她攤上這麽個笨蛋?


    「我不是跟你說我家很有錢了嗎?」


    「噢。」他抓抓腦袋。「那你要叫你家裏的人來接你回去嗎?」


    她現在已經不是同一個身體,叫誰來接她都不對。


    「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家!」她蠻橫地道。


    「不行,我要去冰封之國。」


    「我命令你送我回家!」


    「不行。」


    「送我回家!」


    「不行。」


    她狂怒,一股突然爆發的力量讓她伸手一揮,原本忽有忽無的光鞭突然一閃杜爾夫猝不及防,右臂激烈一痛。


    她錯愕地張開嘴。成功了?


    他的衣袖被劃破一個洞,細細的血痕開始沁出血珠。


    「啊!啊!流血了!你別怕,這個擦擦就不見了。」他怕女孩子怕血,連忙抽出一條巾子把傷口裹起來。


    他一天到晚在礦坑裏工作,被尖銳的岩石劃傷是常有的事,這種小傷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怔在原地。


    「別怕,血每個人都有,我以前工作的時候也常常流血,沒事的,看習慣就好了。」他溫柔地拍拍她背心。


    她……突然有一種很罕見、很陌生的情緒,依稀叫做「罪惡感」……


    是她劃傷他的,他一直安慰她是安慰個什麽鬼?


    她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囂張了大半天的氣焰突然不見了。


    杜爾夫看她突然不說話,越來越擔心。


    「再往前走幾哩有個野棧,我們到那裏吃東西好不好?」他覺得她需要坐下來休息。女人天生嬌弱,不像他隨便躺下來都可以睡。


    她看他一眼,悶悶地往前走。


    杜爾夫扛起行囊和十字鎬,趕快跟上去。


    不會真的是嚇到了吧?


    「我是個大男人,我的血很多的,哈哈哈。」好傻的安慰。「不過好端端的,怎麽會閃電呢?還閃得這麽低,把我的衣服割破,真奇怪!」


    「你閉嘴!」她悶吼。


    「噢,好。」


    從何時起,她的體內充滿一股憤怒的能量?


    她依稀記得她小時候不是這樣。


    小時候她已經在魔法上展露天分,可是她依然跟一般的孩子一樣,喜歡逛街聊天。自何時起她不再做這些事?


    好像是從她被祭司選定為首席女巫的繼任者之後。


    從那時開始,她精修首席女巫專有的魔法,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在潛心修行。


    她的目標是成為最尊崇的女巫繼任者。隨著年紀越大,容貌越來越美麗出色,那股不下於魔法功力的偏執也開始出現。


    這個世界上,不能有任何人比她更強,比她更美!


    當她發現她被同儕趕過去了,她會千方百計的贏回來,否則她就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為什麽她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她連一個……一個其實很善良的男人都會想傷害?


    她是何時起變成一個殘酷的人?


    她甩甩頭,突然覺得很累很累。


    這是一種待在頂峰上,孤高自傲的疲累,也是一夕之間墜落泥地,失去所有的疲累。


    對自己開始產生懷疑的疲累。


    「要不要喝水?」一個水壺遞過來。


    「要不要吃麵包?」一片麵包遞過來。


    杜爾夫唯一知道安慰人的方式就是吃飯和喝水。他每次有東西吃、有水喝的時候就會很開心。


    「……我餓了,我要吃熱的食物。」她悶悶地道。


    「好,那我們到前麵那個野棧吃東西。」她終於說話了,他鬆了口氣。


    沒有把她嚇壞就好。


    野棧的老板佛烈德今天一早照常開張。


    他自己是佛洛蒙人,他老婆是亞維王國的人。結婚時他們一直住在佛洛蒙和亞維的交界處,直到最近幾年,他的老丈人身子越來越不好,他和老婆一起搬到她的娘家附近。


    一開始要在森林出入口處開個野棧,他自己都很懷疑:會有生意嗎?畢竟再往前走幾哩就進入較繁華的小鎮了。


    事實證明,對於在森林裏走了一整天的旅客而言,一看到有炊煙的地方就會靠過來,隻想感覺一點人氣。於是他的野棧生意竟然一直都還不錯。


    今早照樣是一開門不久就有客人,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六張桌子已經幾乎坐滿。


    佛烈德忙著招呼絡繹不絕的客人時,竟然看見一個熟悉的魁梧壯漢。


    「杜爾夫?你怎麽會一大趟路跑到這個地方來?」佛烈德高興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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