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周檢,你好八卦喔。」


    「……」他頓住,慢慢回身看她。


    他表情像是不可置信,這樣的神色在他麵上罕有,章孟藜隻覺好笑。「這個給你啦,已經幫你搖熱了。」手中東西往他懷間一塞,轉頭不看他了。


    周師頤按住胸懷,待看清那物品時,愣了幾秒。


    她偷覷他一眼,看著前方。「剛剛看到櫃台有賣這個暖暖包,買一送一,我就買了。還是你愛用的小白兔牌呢。」


    他手心捏住暖暖包,看著身側她隻拿著泡麵的側影,問:「你的熱可可?」


    她像頓了一下,聲音帶點不自然:「剛好沒有,說是賣完了。」


    他若有所思盯著她側顏,那裏浮暖著粉澤,有些動人。於是,有一點一點的笑意,在他眼裏漫了開。


    她租的房子不大,機能看起來卻不差。雖是套房,僅一房一衛,但垂掛


    至地板的珠簾巧妙地遮掩了床鋪,保留一點隱密空間。入門旁是一組雙人座沙發,附了張茶幾,正對麵的液晶電視螢幕不小,電視櫃與衣櫃及床頭櫃皆為純白色,整體看了甚舒服。


    「一個月月租多少?」他看著正在接水的她。開放式廚房不大,但備有流理台、天然瓦斯、排油煙機,煮食很方便。


    「八千。本來覺得好像有點貴,後來問科裏同事,大家都說十坪空間附全套家電,還有天然瓦斯,又在這一區,是很合理的房租。」


    「的確是很合理的租金,至少這房子裝潢看著很舒服,房子也不舊。」


    「主要是工作近,就算晚下班,也不用擔心沒公車搭。」章孟藜接了水,扭開爐火。她打開一旁小冰箱,彎身翻著。


    「還有,房東太太說,她知道我們這種工作都要等宿舍,雖然跟我簽一年約,但是期間我要是排到宿舍,她能讓我退租,而且不沒收押金。」


    「不沒收押金這點有白紙黑字嗎?」他靠著流理台,側著身看她。


    這角度望去,紮著馬尾的她露出一截脖頸,弧度唯美;她骨架小,膚色白,發長不算太長,過肩而已。他看著看著,心想,小菜鳥原來長這模樣。


    「有啊,我有那麽笨嗎?」她回首看了他一眼,拿出一把青菜。


    他挑眉。「我有說你笨?」


    「你沒有說,隻是常常逗著人耍。」


    ……似乎是。回想她幾次豐富表情,他無聲失笑。


    她掩上冰箱門,手中一顆雞蛋一把青江菜,她轉身看他。「加不加青菜?」


    「好。」有瞄見她冰箱裏麵塞了不少,他問:「你平時做菜?」


    「沒有。就這兩天回家,我奶奶讓我帶過來的,她擔心我每餐吃外麵,會吃太多農業,所以幫我準備了她自己種的。」她笑一下,開始揀菜葉。「老人家比較操煩啦。啊,你看,還有蝸牛呢。」她翻到一隻小蝸牛,指給他看。


    「你還真的會的樣子?」看她動作熟練地挑葉菜,憶起她說過她會做點一般菜色的話。


    「這又不難,小時候常拉著小凳子,跟奶奶坐在廳前揀菜,鄉下人家都這樣生活的。奶奶時常說女生要是不會煮菜,長大會沒人要,要我認真學。」


    「你也認同?」


    章孟藜想了一下。「小時候當然當真啊,現在不這樣想了。很多雙薪家庭為了生活也沒辦法做飯菜,下了班買便當回家的多得是。我反倒覺得現在會做菜的女生一部分是因為興趣,另一部分是為了自己的丈夫甚至孩子可以吃得更健康,才學做菜的。」挑好的菜葉放入水盆裏。她把蛋洗淨擦幹,找了兩個小碗,敲敲蛋殼,欲將蛋白蛋黃分離。


    她眉眼專注,神情再認真不過。他看著看著,心裏發軟,掀唇想說點什麽,手機響了。


    「啊,電話!」她回首看著桌麵上震動的手機,再看看手中雞蛋。


    「周檢,我——」未竟,他已走過去拿來她手機。


    周師頤滑了下螢幕,將手機貼上她耳邊,指尖不經意輕輕滑過她耳廓。她心微顫,看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喂?」頓了下,她揚眉笑,「什麽啊,他居然記得?」


    她笑得生動,脖頸微微後仰,露出秀氣的下巴弧線,隨著她微仰頸的動作,手機微離她耳邊,她隨即側著角度貼上,不由自主往他身側移近。她不知又聽見什麽,瞠圓了眼。


    「真的?不是吧?可是媽,我白天都在地檢署欸……嗯……嗯……」眼神不經意一瞟,覷見鍋內水已沸騰。


    「啊,水、水滾了!」章孟藜瞠大眼睛看他。「幫我關小火。」


    他伸長另一臂,扭轉爐火,側過臉,就見她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不自在地轉開目光,一臉心虛。


    「在跟我老板說話啦……才不是,你不要亂想,就隻是同事關係……啊,反正我是沒辦法待在家裏等的,不過,一般宅配都會電話確認吧,我跟我們科長說一下,跑回來簽收應該是可以的,要是真的沒收到的……」


    周師頤盯著她笑得歡快的側容,不禁揣測,什麽事令她如此快樂?也許她不是笑點低,是還保有純摯的心。因為單純,連笑都很容易。


    「好啦,我知道,媽再見。」結束通話時,章孟藜想著方才媽媽在電話中問起的事,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讓你幫我拿手機。」


    他沒說話,隻將她手機往茶幾一放。她摸不著他情緒,隻安靜將蛋黃和蛋白分離,接著開始洗菜。


    周師頤回流理台前,看了她好一會,開口問:「你媽媽知道我在你這裏?」


    她愣一下,還沒開口先熱了臉。「就問我在跟誰說話。」還問她為什麽這時間他會在她租處、問她和他是不是有什麽……但這種話,怎麽可能對他坦承。


    「你怎麽說?」


    「說跟我老板啊。」她洗著菜,冷水凍得雙手冰涼,臉頰卻不受控地發著熱。


    他點點頭,半晌,又問:「你說老板,她知道是誰?」


    「知道。我家人會問工作情況、同事好不好相處等等的,我每天跟著你不是開庭,就是外勤內勤的,他們也知道。」邊說邊將青菜梗和蛋黃放入鍋裏。


    他又點頭,一會時間,才慢吞吞開口:「他們知道我姓什麽叫什麽?」


    「當然知道啊。」偏首看他,對上他目光,心跳快了,也不知在心虛什麽,她解釋:「我家人隻是關心我的工作,沒什麽意思的,你不要誤會。」


    他沒說話,隻一逕在笑。


    「你……你笑什麽?」她垂眼,攪動了下湯。


    「心情好。」他隻噙著笑。


    「……」古古怪怪。她將麵體、菜葉、蛋白、調味料全入鍋,湯滾後,道:「可以吃了。」


    周師頤再自然不過地占了沙發一角,低首吃麵;他吃得認真,看樣子真是餓了。她不擾他,拿了出門前分析案情用的筆記,繼續寫著。


    這個工作一向忙碌,每天最愉快的時光除了睡眠,大概就是用餐的時間,費去的心神、用掉的體力,皆在這時候獲得補充,所以除非情況不允,他從不虐待自己的胃,餓了就吃,大口吃,認真吃;他不求精巧,隻求蓄飽身體能量,方能繼續下一輪工作。


    解決了大半碗,感到胃袋獲得了飽足的對待,暖實感湧入四肢百骸,他才停筷。滿足的嗬口氣,他扯鬆領帶,目光不經意便落在身旁那張安靜的側容。


    她算不上文靜,但也非外放,很普通的性子,真要說特別,大概就是熱心和那份有點傻的正義感;她的熱心程度有點過了頭,連被戲稱憤怒鳥檢座的劉檢她也敢當麵嗆,隻為了替她科裏同事要求公平合理。坦白說,她白目得可以,但似乎就是那份有話直言的白目,更突顯她的與眾不同。


    此刻,她盤著腿,一本筆記擱在大腿上,咬著筆杆,垂眼凝思……好像習慣咬筆杆?他挪臀,湊近同看她筆記。「忙什麽?」


    忽然貼近的氣息讓她反應慢了幾秒才開口:「在想那兩件命案。」她看著那碗麵,問:「吃飽了?」


    「沒,隻是剛剛覺得有點熱。」說著,起身脫了外套。


    「人在室內,又喝熱湯,一定熱的。」她動作再自然不過,接了他外套,掛上一旁衣帽架。


    她筆記隨手擱下,周師頤拿過,細細看著。


    李偉生,吳宗奇,死因大量失血,胸、下體遭切除,疑遭性侵或死前有過性行為,深夜遇害,座車尚未尋獲,胃裏驗出鎮定劑。


    許朝翔,現任議員,李、吳兩人的雇主,高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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