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拿別的花來比喻嗎?她是抓鬼的,不代表她很高興長得像來自地獄的花好嗎?!後來張萸半天都沒再和溫頤凡說話,溫頤凡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一整天都想找機會跟張萸示好,她偏偏壞心地不理他。


    雖然沒好氣,不過那天溫頤凡悶悶地要回「蕪園」時,張萸仍是和他道了明天見,籠罩在他頭上的烏雲就這麽散開了,這書呆也不是刻意扮可憐,隻是那時候,他臉上恢複生氣,像過去每一天一樣,笑容和煦地與她道別,她突然有些不舍。


    坐在閣樓上對著窗口發呆時,張萸忍不住想,也許,是她不應該讓他有錯誤的期待;也許她應該到的地方去……


    「噗啾!」阿肥的叫聲打斷了張萸的思緒,她隻看見阿肥臉頰一圈胭脂,而且對胭脂盒上銅鏡裏的鳥影好奇地直想湊近瞧個仔細,那模樣害得她忍不住失笑。


    她抓起阿肥,索性把它兩頰都抹上腮紅,阿肥不察她的惡作劇,隻是緊張地伸出短短的翅膀,指著銅鏡,拚命搖著腦袋,「啾啾嗽……」


    「噗!」張萸笑著捧起阿肥蹭著臉頰,「阿肥最可愛了。」還是等阿肥找到家人再說吧,要不孤零零的阿肥也太可憐了。


    之後幾天,張萸很盡責地每種胭脂都試過,卻遲遲沒見店裏有胭脂上架,她忍不住抓了石頭來問,石頭才老實道:「其實呢,那是某人買了胭脂,但臉皮薄,不好意思說要送給你,叫我想辦法。」


    本來石頭還覺得,買了禮物卻不親手送,一點意思也沒有,不過他發覺某人最近幾日就像醋缸一樣,也許這麽做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啊,嘿嘿!


    張萸都不知該無語或該感動。而且最讓她哭笑不得的是,發現這招有用之後,她不隻當了賣胭脂的活招牌,還有賣水粉,賣發簪,賣衣裳……


    「這些都是?」她指了指自己一身行當,石頭點點頭,然後搖著頭攤手。


    「他不怕我被別人追走嗎?」張萸想起前幾日,他對那李書生擺臭臉。


    「你都沒發現,這幾天上門找你的都是女客,門廊下唯一從早到晚坐在你麵前看著你發呆的男人,隻有一個嗎?」石頭反問。


    沒有。因為本來她的攤子就是女客多,就是過去在別的城裏也一樣。張萸更無語了,隔天,她不上胭脂,不佩發簪,也不穿新衣裳,扮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溫頤凡看了,一開始也沒說什麽,後來才隨口問到似地提起。


    「你不喜歡嗎?」


    看來他也知道石頭出賣他了啊?


    「沒有不喜歡,不過這樣子自由自在。」張萸故意問,「怎麽?不好看?」


    溫頤凡似乎有些訝異她這麽以為,於是一如既往溫煦地笑著,「都好看。你開心最重要。」


    這書呆到底是真害羞,還是假害羞啊?張萸又無語了,她對自己竟然隻因為他這句淡得像水似的話而有些悸動感到生氣,悶悶地道:「送禮當然要親手送才有誠意啊。」她像談天氣那般地支著頰道。


    隔天,溫頤凡一早來到敝帚居時,看也沒看已經坐在廊下等客人的張萸,卻好像順手那般在她桌上擱了一枝跟她平常使用的木簪相似,但細看刀工卻絕非凡品的紅木雕梅花簪,那一朵朵或含苞或綻放的梅花,栩栩如生,簪骨也特意仿成梅枝。


    若是這樣的飾品,平時佩帶也很自然,她確實很喜歡,但讓她忍不住想笑的還是這書呆的表現,他放下了木簪,就低著頭進店裏去了——難怪他今天還沒進店裏,臉就已經紅得秀色可餐,依然讓她不知自己是感動多一些,或無語多一些啊。


    不知不覺,張萸竟沒發現自己住在敝帚居,比她十五歲離家自立以後待過的任何一個異鄉的日子都長。


    話說回來,十五歲以前住的地方,也不是她的故鄉,她對那兒一點留戀都沒有,對她來說,這世上也許所有地方都是異鄉吧?


    這種不知不覺對張萸來說也許是好的。因為她也沒發覺自己真的把敝帚居當「家」,方叔雖然沉默,但找他幫忙的事他從沒一絲馬虎應付,在京城裏她人生地不熟,什麽疑難雜症找方叔準沒錯;石頭是個包打聽,話又多,不過這小子和鄰人的關係都很好,托他的福,敝帚居附近所有店家也很快地接納她。


    還有溫頤凡……


    說到他,張萸一直覺得很奇怪,石頭說過溫頤凡過去難得來一趟店裏,但為何每次他在她攤子旁泡茶,明明是很惹人側目的舉動,可不管是鄰居或客人,除了她之外,好像就沒人把他當一回事?


    當然啦,偶爾她的客人太麻煩,他會暗中出手幫忙,她很清楚。但那些客人似乎也都當他不存在。


    她提起這點,石頭隻是笑得前俯後仰,最後覺得她有點可憐,隻好老實道:「張姊,我得先說,我們家文潛哥雖然性子孤僻,但也是有原因的,他不太喜歡人群,但又想待在離你近一點的地方……」石頭依舊笑得三八兮兮,張萸臉卻有點紅,「你千萬不要覺得他很奇怪,他隻是純情又孤僻……哈哈哈……」


    「說重點。」


    「總之呢,大部分時候,他隻讓你一個人看見他。」


    「……」所以她大部分時候,在外人眼裏,都是自言自語嘍?


    於是這天,張萸故意不理溫頤凡。


    「張天師啊,你這麽漂亮又能幹,有沒有中意的小夥子?要不要郭嫂子我幫你說個媒啊?」


    張萸見溫頤凡立刻從書上抬起頭來,卻故意裝作沒看到,笑容可掏地道:「那就先謝謝郭嫂子了,不過我怕人家嫌我是捉鬼的神棍。」


    「怎麽會呢?那種人一定是不知道天師做了多少好事。」想不到張萸沒拒絕,郭嫂子更加眉開眼笑,「若是知道了,肯定也會愛慕你的。不知道張天師中意的是哪家的小夥子?」


    某人假裝看書,可視線明顯不在書上,張萸偏偏道:「沒有耶,郭嫂子不如替我介紹?」


    「當然好……呃……」郭嫂突然神情一變,像撞邪了一般麵無表情,「我突然想到我廚房的爐灶還燉著湯呢,我先回去了。」話落,便像有鬼在追趕似地離開了敝帯居。


    張萸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她瞪了一眼溫頤凡,這還是她今天第一回正眼看他,溫頤凡有些慌了,張萸卻不理他,捧住桌上的阿肥,「阿肥,我們到街上去逛逛。」她像這幾日以來把阿肥放在肩上。


    阿肥似乎也知道溫頤凡貌似失寵,這小肥鳥當下也不再理他,還蹭著張萸的臉頰賣乖哩。


    溫頤凡突然有點想吃烤肥鳥。


    張萸帶著阿肥在街上到處晃,有時看看攤子上賣了什麽新鮮玩意兒,有時和擺攤子的小販或正巧遇上的鄰人聊天:隔壁街餅鋪的媳婦剛生了個胖小子,餅鋪老板娘問她有什麽符能讓小孩夜裏不啼哭;隔壁陳嫂子跟三姑推薦的舒心符真有效,三姑來問張萸還有沒有,後巷子口林家的老二要出遠門,鄰居湊巧遇到張天師,便好心問問有沒有平安符賣?那些寒暄閑聊就好像她原本就是這裏的一分子那般——她是對街擺算命攤的,家裏的老太婆常去光顧——而不是個外地人。


    這樣的改變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張萸認為是托石頭的福,但張萸的顧客裏不少是街坊鄰居,她雖然總嚷嚷著,若是上門的生意牽扯上別人家的家務事,她絕不再插手,但最後總也雞婆地自找麻煩,溫頤凡偶爾閑言閑語,卻從不阻止,因為他也有私心,要以這些無形的羈絆牽絆住她。


    張萸逛了多久,他就默默跟了多久,這回不用躲躲藏藏,他棄犬似無辜的神情寫在臉上,明顯討饒。


    終於,他忍不住上前問:「你在生我的氣?我做錯了什麽?你不告訴我,我不知道怎麽改。」


    說得好像她很小心眼似的。「我幹嘛跟別人看不見的家夥生氣?又不是想讓別人把我當瘋子。」


    又是臭石頭出賣他?


    「他們不會把你當瘋子,我隻是讓所有人都不把我當一回事而已。」但若直視旁人的眼,仍是會露出一點破綻,所以張萸初到京城那日,他才會被胭脂攤的老板娘逮住,老板娘的呼喚則引來更多的人,他的術法差點就破了。


    「什麽意思?」


    「你瞧。」溫書呆拿起身邊攤販賣的包子,直接吃了起來。小販果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如果是隱身咒,他們看見包子淩空被咬了一口,會以為鬼魅作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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