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楔子


    碧落海, 寒梅怒放, 暗香浮動。風過修竹,帶起沙沙的低喃。


    繁花雪海中,一個人斜坐在花樹下的山石上, 背靠樹身,粉英繽紛, 落了他一身。他嘴裏叼了根草,雙手為枕, 仰頭望天。紫色如水晶一般通透的眸子倒映這碧空如洗, 火紅色的長發在盈盈幽香中如同烈烈燃燒的火焰。


    蘭依稍稍走近一些,他便轉頭過來,紫瞳的光芒在這一片粉色的梅海中深深淺淺地變幻, 很難讓人相信張狂與清雅, 放蕩與憂鬱會如此和諧地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魔尊大人,”她有些不自在, 男人她見得多了, 沐飛玄、青陽子、蛇君哪一個不是一方霸主,容顏傾天,可是她卻在這個人麵前臉紅了:“魔尊大人,天氣寒冷,用些茶吧。”


    傾身埋落花, 人與花同葬。似乎本該是幽怨女子做的事才對,卻為何這畫麵就如同一副名家大作一樣,添之則餘, 減之則缺?


    “唔,有勞蘭依了。”他自樹下起身,接過蘭依手中的茶具,撫淨一塊石桌的花瓣,連著托盤盡數擱於桌上,嘴裏的草搖啊搖的。


    “蘭依留下來與本尊同飲一杯如何?”他喚住轉身欲走的蘭依,勾了唇角笑得邪肆而魅惑,紅發紫瞳,瀲灩如綻放在寒梅間的夢。


    蘭依不知道怎麽著就坐到了他對麵,沏了茶,對飲的二人卻俱是沉默,魔尊大人隻品得一口便皺了眉:“為什麽會有人喜歡這種連潲水都不如的東西。”


    魔尊大人嘀咕。蘭依卻聽得清楚:“魔尊大人卻是不喜茶水麽?”


    魔尊大人沉默得半晌,終於抬頭:“其實本尊非常極其萬分討厭這玩意兒。”他異常嚴肅認真地說。


    “噗……”蘭依噴了:“可是您在碧落海養傷一呆兩三個月,不是天天都喝麽?”


    魔尊大人很憂鬱:“本尊這不是客隨主便麽。”


    蘭依笑得差點岔了氣:“那您今天怎麽又提出來了呢?”


    魔尊大人繼續憂鬱:“本尊這不是隨不下去了麽。”


    ……


    “碧落海沒有酒,明天蘭依著人去買些。”


    一陣風過,粉色的花瓣紛紛灑灑地飄落,他抬手撫去她肩上的落花,隨口道:“要陳年的花雕。”


    蘭依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好半天她才聽見自己道:“好。”聲音好小好小。


    “蘭依,你是這碧落海的管家嗎?”魔尊大人無聊地轉著手上的茶盞,蘭依斂首:“我是這碧落海的奶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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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魔尊大人吃驚地瞄著蘭依的胸部,驚歎:“這碧落海上下……得多少口妖啊!”


    蘭依:= =


    月朗亭中二人對奕,男子發紅如火,張狂不羈,女子青絲黑袍,嫻靜素雅,纖手拈子,低頭沉思。是傳說中已經被司戰上神消滅的封魔與碧落妖孽(天庭現今如是稱呼,= =)!!


    “這步棋錯了。”優雅的魔尊,在不見兵刃之氣時,更顯風度綽然。他修長的手潔白如玉,玫紅色的指尖幹淨整潔:“這裏,將軍了。”


    “罷了。”七葉隨手擱了手中玉製的棋子:“魔尊傷勢已無大礙,碧落海就不再強行留客了。”


    “很委婉的逐客令。”魔尊輕笑,他每次一笑總是邪邪地勾起唇角,紅發飛揚,更顯狂放:“可是碧落上仙,你助我脫困,致使司戰上神白忙一場,隻怕仙界不會容你吧?”


    對麵的人隻是淡淡一笑:“若是我不助你,他們就能容我了麽?”


    “這話是真理,不管怎麽否認,你骨子裏確實是一個魔。那幫老頭對付你隻是早晚。”魔尊也取了旁邊的茶,輕品了一口方道:“那麽如今你可有打算?依碧落海眾妖的實力,怕是經不起司戰上神古塵一現啊。”


    話音剛落,有小草精搖搖晃晃地上得山來,恭身道:“主人,門口有位叫青陽子的道長求見。”


    魔尊隨後就抽了自己一嘴巴:“我就知道這個人說不得!”


    七葉微笑:“該來的總是會來。青陽子……嗬嗬。”她低聲笑:“既然是故人造訪,就請吧。”


    “是。”小草精又搖下去了,七葉伸手示意:“還請魔尊回避一下。”


    魔尊大人還是很有擔待的:“有什麽事上仙盡管出聲,本尊受上仙救命之恩,再不濟還是可以充當一下免費的打手的。”


    七葉笑容未斂:“魔尊請了。”


    “又是一個委婉的逐客令。”魔尊大人嘀咕著走了。


    眉笙靜靜地站在月朗亭外,較之以往的青陽子道主已有很大不同。滿頭銀發漫漫飛舞,衣袍翻卷,絲帶當風。肌膚是異常的白,如冰山積雪般通透,因著肉體凡胎強行承載了上神靈力,人顯得太過纖弱,給人水晶一般易碎的錯覺。肩上落梅幾許,額前流海蹁揚,遮住了冰藍的眼眸。


    他就那麽站著,如一朵白蓮盛放在天地之間,積澱了洪荒遠古的精萃,清幽、孤傲,讓人一眼便銘刻不忘的驚豔絕絕。


    天地失色。


    這寒梅,這碧空,這亭,這峰,都在刹那間成為背景,山風中隻餘下這個人,傾天絕世。


    司戰上神,原來便是這般風姿。


    “小七。”他輕聲喚,聲音如若來自遠古洪荒,穿越了千萬年的時光凝結成珠濺落在這月郎之峰,冰澈清絕。


    也許,七葉應該慶幸她看不見。


    “你是來向我解釋的嗎?”亭中的身影站起來,穿過這層層紗幔,他伸出手,玫紅色的指尖如這世間最潤澤的溫玉,這個動作卻在聽到她下一句話時凝結。她微笑著喚:“司戰上神。”


    司戰上神……是啊,你仍是仙,我已成魔。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我隻是……”


    “你隻是想幫我消滅心魔。”她笑得很燦爛:“你隻是幫我修仙,順便再為蒼生消滅血魔、心魔、封魔。司戰上神,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竟然在一千多年前坐在我麵前就打算了這麽一個一箭幾雕的計劃,這需要多麽深的謀略!


    最後還弄個失憶,就算我被真正煉化了,也沒有辦法恨你。因為我會相信那個叫青陽子的道士是愛我的,他隻是忘記了,忘記了月朗亭煮茶對弈的日子,忘記了者隱池裏伴君一生的誓言,隻是忘記了而已。”


    “小七。”他低聲的喚,右邊胸口有些隱隱地痛,這身體確實是承載不了這樣強大的靈力的。月朗亭內白色的紗幔重重交錯,那個身影,隔千年萬年亦隻猶如初見。隻是她的眼眸帶著淺淺的紫色,淡卻了悲喜,再不似當初的通透。


    “你演得很好,一直都很好,好到我明知道一切都不是真的,卻還是想陪你演下去,看看你這個劇本的結局。可是司戰上神,當劇已落幕,帷幕垂下的時候,再好的演員,也終要離場。所以現在,你可以換下你的戲服,摘下你的麵具,作回你自己了。”


    “你怨念已深,我說什麽都再也沒有用。可是你所看到的這個結局,並不是眉笙劇本的結局。你謝幕得太早。”他的藍眸裏仿佛流動著天河若水,那般深遂明澈卻帶著無邊的憂傷。


    “哈哈,眉笙,其實有時候,偽君子比真小人可恨。七葉這裏也有一出折子戲的話本子,如果司戰上神對於前一出戲還覺得有所遺憾,那麽倒是可以開始這一場。”


    “眉笙一生奉陪。”


    那邊兩人暗裏刀光,魔尊大人這邊就大事不好。


    事由是蘭依確實遵照囑咐,著人買回了五十年的正宗陳年花雕,然後就弄了一壺燙了給魔尊大人送過去。


    那個時候魔尊大人正在離月朗峰不遠的一座小山峰上監視月朗峰的一舉一動。見著酒,他自然是喜出望外的,這兩個月的茶估計可以讓他記一輩子了。


    獨飲無趣,於是拉了蘭依同飲。蘭依拒:“魔尊大人,蘭依不擅飲酒。”


    魔尊大人堅持:“酒無擅不擅飲,獨飲傷身,蘭依便陪本尊一陪罷。”


    蘭依不好駁他,便是也坐了下來。魔尊大人喜極,當即就給她倒了半杯:“先淺淺地嚐。”蘭依便聽話地輕抿了一口,魔尊大人滿臉期待:“如何?比那潲水有味多了吧?”


    蘭依臉色桃紅:“敢說小七的茶是潲水,小心小七聽了不高興。”


    魔尊不屑:“本就是潲水,還怕人說不成。再嚐嚐,這次可以多點。”


    蘭依又抿了小半口,依然覺得辛辣入喉,心肺都燒起來了一般。魔尊仰頭便是一杯見底,又連飲兩杯,才道:“這些天真是……憋死本尊了!”


    他感歎完,再回頭見蘭依還拿著那杯子發呆,就往她肩上戳了一指頭:“發什麽呆呢,喝啊。”


    然爾一指頭下去,蘭依美人兒就趴桌上了。


    這、這酒量……魔尊大人當時就驚呆了。


    他可是知道那殘魔的脾氣不好,而且他心裏自有自己的打算,萬不可在這時候惹她生氣,於是將醉美人打橫一抱,就欲下山先找個地兒藏起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正當他抱著蘭依美人慌不擇路地下山欲往古堡的時候,就見到司戰上神眉笙下得山來。魔尊大人當時就臉紅了,畢竟在救命恩人那裏養傷作客,現在懷裏抱了人家人事不省的女總管慌慌張張地從山上下來……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跳黃河……


    幾目相對,司戰上神凝眸:“封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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