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從報紙後探出頭,驚覺報紙拿反了,尷尬地放下折好,改和毫不畏懼地坐在他們之間的奶油玩。對於桐平的問題,她輕描淡寫地說:「爸媽互相認識。」


    「哪間公司?還是爸媽是公司的高階主管?廠商?」桐平又接著問。


    「都不是。」


    桐平對夏星的回答充滿好奇。如果她一樣是富二代,名媛千金怎麽會來跟他擠一間房子?但若不是和父親有公事往來的人,他實在想不出,他們的爸媽是怎麽認識的?尤其是他母親,她特地篩選過的朋友圈根本容不下一般市井小民。


    「你身邊都是這些人嗎?像你一樣的有錢人?」夏星反問。


    「還有像嘍羅小跟班的男人、想釣金龜婿的女人。」桐平毫不避諱地說。


    「喔。」夏星應了一聲,態度看似敷衍。


    她還是沒有說清楚,跟他父親是怎麽認識的。桐平想,若不是熟悉的人,他父親應該不會允許她住進來,不然他算什麽?讓他搬出來住的房子,他不爽待,就隨意供陌生人住嗎?


    桐平安慰著自己,心裏仍有些不是滋味。他悵然地將頭靠向沙發椅背,仍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竟待在無人島快半年的時間。


    當父親要他去無人島時,他沒有反抗,因為他知道自己錯了,隻是他以為無人島隻是一個稱呼,大概就是要用來發展觀光事業的島嶼,還沒有正式營運而已,沒想到那是個貨真價實的無人島,根本尚未整理開發。


    以前渾噩過日子的他,壓根兒不覺得半年有多久,但他在除了大自然景色外,什麽都沒有的無人島上,簡直就要瘋了,他是怎麽撐過來的,如今已想不太起來,也不願去回想。


    是因為好不容易回到文明世界的幸存感,讓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家充滿溫馨嗎?


    多出來的房客也沒那麽討厭……要是以前的他,多半馬上就把人轟出去。


    還是礙於父親的關係?若夏星沒有父親這塊免死金牌,他才不會這麽輕易妥協。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多了個人,感覺真的差好多。


    以前這裏隻是供他更衣的地方,他幾乎都是在那群一起玩樂的人所找的地方廝混,反正隻要有錢,哪裏不能去?他從沒在這個地方好好生活過,冰冷、無情是他對此處最大的印象。


    可是,他現在的確深深感覺到家的溫暖……


    他真的被無人島搞瘋了嗎?


    喵……


    桐平突然聽到貓叫聲,嚇了一跳,急忙坐正身子,發現貓正站在他的身邊,似乎對他很好奇。


    沙發另一端的夏星已經不見蹤影,隻剩他跟貓咪獨處,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並不討厭動物,但也沒有喜歡……他僵住身子,看這隻貓咪想幹嘛。


    奶油似乎想窩在桐平的大腿上,牠感興趣地踏上後,看了看他,試探心意。


    果然,尷尬的心意準確傳達到彼此心中,知道不方便窩下,牠便很瀟灑地離開。


    桐平仍不敢動,覺得自己的大腿還殘留著貓咪站在上頭的感覺。


    恰巧這一幕讓洗好澡出來的夏星看見,她循著奶油離去的方向問:「奶油,又欺負人了嗎?」


    奶油當然不甩人。


    夏星代牠向桐平致歉,「對不起,又抓傷你了嗎?奶油很健康也很愛幹淨,不過如果擔心的話,你可以去打針破傷風。」


    「還要我打針,你覺得這像話嗎?」桐平厲聲地說。


    「不然你想怎樣?把牠丟掉嗎?」夏星揚高了聲。


    桐平沒有正麵回答,反而意味深長地露出冷笑。


    「那麽,我隻好請你離開了。」夏星一臉認真。


    「這裏是我家,你有沒有搞錯!」桐平錯愕地說。


    「那又怎麽樣?」夏星語氣堅定。


    這是動怒了嗎?她的眼睛睜得老大,淚眼汪汪的,反而很像迷路的小鹿。


    桐平見狀不免失笑。他從來沒有看過如此無法逞凶鬥狠的人。


    「你笑什麽?我很嚴肅的。」夏星沒好氣地問。


    「開玩笑的,可以了吧?」桐平承認,絲毫沒有反省的樣子。


    夏星不覺得有趣,狠狠瞪了桐平一眼。


    根本不痛不癢。桐平想。


    夏星似乎這時才認清桐平的為人,她露出冷淡的表情,直接把桐平當作空氣,反而親切地招呼著貓咪,「奶油,我們睡覺了。」


    不一會兒,她便領著貓,頭也不回地走開。


    桐平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情緒有些複雜。


    這個女人竟然對一隻貓就綻放出她的笑容──彷佛擁有全世界般的笑容,是如此純淨地滑入他的心。


    空氣中還飄蕩著她沐浴之後的香氣,現在想想,撇開粉紅色兔兔的睡衣不說,她露在衣外的肌膚是如此白皙粉嫩……


    可惡!


    他咒罵了一聲,以宣泄體內不斷冒出的煩躁與衝動。


    深夜,四周一片漆黑,眼睛在尚未適應時,什麽都看不見,伸手不見五指,但仔細體會,還是會知道不一樣,例如:手摸到柔軟的床、聽不見海浪的聲音,他已經在自己的家了。


    桐平怔怔地站在房間的中央,無來由地想起在無人島上,不論怎麽喊叫都沒有回應,彷佛陷入永無止境的深淵,彷佛已經被徹底拋棄的孤寂感。


    太安靜也會使人不安,桐平突然激動地把他從無人島帶回的行李,發泄般地全用力砸向房間的四處。


    夏星是個淺眠的人。


    夜深人靜時,她聽見房間外有嘈雜的聲音而醒來,腦子一下子就清楚了。她側耳傾聽,好像有什麽東西相繼被弄倒在地。


    待在床上的奶油早就察覺到異狀,警戒地跳開,躲了起來。


    這時,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夏星下了床,隔著門,小心翼翼地問:「很晚了,有事嗎?」


    「開門。」桐平說,聲音幾近哀求。


    「明天再說吧!」夏星勸著。


    「開門……拜托……」桐平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顫抖,語氣顯得很無助。


    夏星遲疑了一會兒,心想如果放著不管,他應該會這樣耗一個晚上,於是心軟開門。


    接下來的事,發生的速度之快,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待意識到時,已經被桐平緊緊抱住。


    受到驚嚇的喘息聲、發抖的身子、被桐平的雙手緊緊纏住……夏星感覺到的不是刻意的侵犯,而是一種不安害怕,所以她放下警戒,乖乖站著,沒有主動做什麽,但也沒有拒絕。


    「一下子就好了。」桐平知道夏星釋出善意,輕聲說道。


    聽起來很悲傷的聲音。夏星想。


    從桐平的擁抱中,她感覺到溫暖。因為動彈不得,她隻能張著眼睛,怔怔望向前方。


    桐平像抱玩偶般,把夏星擁入懷中。此時此刻的他需要確實而溫暖的東西來趕走心底揮之不去的恐懼。


    活該。


    夏星默默地想。她對桐平仍有無法釋懷的部分。


    果然這就是人性吧。當造成一切錯誤的人受到懲罰,她感到了一絲的喜悅──縱使對方是那麽痛苦。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荒唐的桐平。受眾人詆毀的桐平。


    可是,為何她還是於心不忍?


    她應該要拒絕的。對於桐平的擁抱,她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厭惡……


    汙穢的過去差一點又從深埋的記憶浮現,但聽見桐平的心跳聲後,她平靜了下來。


    是因為她知道桐平一直都沒有變嗎?他還是那個善良又有趣的男孩。


    她其實一直都清楚,所有的錯,不該全都推在桐平身上。


    小孩子的成長就是如此,時間沒有很長,卻可以讓一個小男孩變成男人。


    夏星不禁想著,他們並不是不認識的關係,隻是桐平已經忘記了。


    最好你就這麽孤獨地活下去!


    當初她如此詛咒過桐平。她知道桐平的寂寞與苦悶,所以他會闖出這些禍事,或許是情有可原。


    人都是孤獨的,她一直都是孤獨的一個人。


    桐平的孤獨是他活該,是他自己造成的。


    知道桐平過得如此可悲,她應該要有報複後的快感,應該要感到快樂,但她卻沒有,隻是覺得遺憾,遺憾桐平已經忘記她了……


    【第二章】


    一聲、兩聲、三聲……


    當電話肯定會繼續響下去時,桐平從床上爬起身,一臉痛苦。


    不知睡了多久,但他仍有睡不飽的感覺,整個人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定睛一看,他發覺並不是在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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