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風濕的老毛病每年都會發作,可今年來得特別凶猛,折磨得老人家夜夜痛苦不堪。「但願如此,這個家可不能沒有她老人家撐著,瞧那方姨娘氣焰越來越高,老爺對咱們也是越來越冷淡,若再有個萬一,我又能依靠誰?」趙氏說著抹起眼角的淚來。


    自她嫁進雷家後,多靠老太太扶持,如今見老人家受病痛折磨,她內心十分不忍,又擔心眼下方姨娘正得寵,老太太若有意外,她在雷家的日子就越來越艱困了。


    「咱們雷家已是祁州最大的藥材商了,老太太用的藥都是尋常人家用不到的,若還是不能見效,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下太太固然憂心老太太的病情,可也要籌劃另作打算才行。」許嬤嬤提醒她。


    「我何嚐不知,可你瞧方姨娘得了老爺幾分歡心就處處逼宮,方才要不是老太太為我說話,我還不被欺到頭上去。」她越說越氣憤。


    「哼,其實這回要不是青雲出事,讓方姨娘有了話說,我也不至於會大權旁落,被逼得交出權力。這小子就不能一日安分,少讓我操心!」說著,又怪到了雷青雲頭上了。


    「許嬤嬤你說說,想他小時候多乖巧,長大後怎會是這德行,若當初知道這小子這般可惡,我不如就別生他出來了,生出來不僅連累我,也讓青石在他爹麵前抬不起頭來!」


    現在外頭都在傳,青石體弱、青雲紈褲,雷家產業有可能由庶子接任,這才是讓她最為憂心的地方,偏偏青雲還這般不長進,讓方姨娘有機可趁。


    許嬤嬤趕緊道:「太太也別惱四少爺了,他闖了這麽大的禍,心裏也定是不好受,說不定這事真不是他的錯,大家都誤解他了。」


    「大家若誤解他也是他自找的,誰讓他平常就大事小事不斷,哪時消停過。要我說,他腿斷得好,瞧這樣他還能再到處闖禍嗎?」說著趙氏眼眶又濕了,平日她雖對老大比較照顧,但那也是因為老大身子弱,她若不多關照,誰又能替他著想,可青雲也是她的兒子,身為母親的哪有不關心在乎孩子的。


    許嬤嬤掏出幹淨絲絹給她,讓她抹淚。「太太別說氣話了,四少爺遠在別莊,這會不知日子過得如何?您礙於他是去思過的,強忍著不去關心,可已,個月過去了,您不好再不聞不問。」


    趙氏點點頭,她其實是極想念兒子的,也想知道他的腿傷複原得如何。


    「青雲那是該派人過去看看了。」


    「太太打算派誰過去?」許嬤嬤問,而後又建議:「若太太心中沒人選,不如就讓黎兒去吧。」


    「黎兒?」


    「黎兒的爹娘當年隨您陪嫁到雷家來,一直忠心耿耿的為太太辦事,他們的女兒是信得過的。」


    「嗯,老朱夫婦是跟我多年了,好,就讓黎兒過去吧,你順便告訴她,若這回將青雲伺候得好,回來後,我便做主將她抬作通房。」趙氏計較過後竟說出這話來。


    許嬤嬤一聽就明白她的意思。「好的,我會轉告黎兒的,老朱夫婦聽了這話定也會高興,還怕將來不更努力辦事報答太太的抬舉嗎?」


    那朱黎兒長年在太太身邊服侍,太太沒特別重視過她,這次居然一提攜就答應讓她跟了四少爺,想來是因為此刻別莊有春實實在,她前些日子拒絕了給大少爺當通房,太太心裏覺得這丫鬟不受教,將來也不會與她同心,不如趁此時機派個自己容易管控的人過去,若順利讓四少爺收了房,那之後四少爺身邊也有了太太可信任的人,能隨時盯著四少爺別讓他再聞禍了。


    許嬤嬤歎了口氣,太太也是用心良苦啊!


    不知怎地,屋裏的氣氛出奇低沉,春實實一踏進來就感受到了。


    「四少爺?」她小心的喚。


    「你回來了?」雷青雲坐在床前,一副在忍耐什麽的樣子。


    「是。」她走近他,不知他是怎麽了。


    「這是見誰去了?」他就像冰山裏包著火,表麵上看起來很冷靜,等火舌竄出來的時候,就可能燒毀一切了。


    「我去見媒婆了。」她沒有隱瞞,老實說。


    「嗯,挑中好人家了嗎?」他聲音緊繃。


    瞧他的反應,他是曉得這事了,可這臉色……


    「您生氣了?」


    「生氣?怎會,四少爺我是為你高興,春叔與春嬸為了你的將來可是費盡心思了,挑到好人家,這是好事不是嗎?」他皮笑肉不笑的說。


    「既是如此,您何必急匆匆的喚我回來?」她眉一挑,不知哪來的火氣,衝口說道。


    「怎麽?你不想回來,還想讓那媒婆看個仔細,這才好回報那些送說親帖的人家?既然這麽在乎,何不幹脆請畫師替你畫個像,這不更方便?」


    「您!」


    「我說錯了嗎?你才幾歲,怕嫁不掉似的一早便讓人來說親,難道我雷家虧待了你不成,讓你急著嫁人脫身?」


    「奴婢何時說過受雷家虧待了,是您巴不得奴婢快消失吧,這才說出這麽難聽的話!」


    「哪裏難聽?我句句屬實,若覺得難聽就是你心裏有鬼!」


    春實實氣得磨牙,正要回嘴,外頭有人敲門了。


    「什麽人?!」心情正惡劣,他吼問。


    「四少爺,是小的。」外頭是春品貴。


    一聽是春品貴,他氣焰收斂了。「春叔有什麽事?」


    春品貴雖是下人,但他向來敬重年長者,這語氣自然而然客氣了。


    「小的找的是實實。」春品貴說。


    他看了一眼屋裏的她,臉色不佳。「你找她做什麽?」


    「是這樣的,小的日前去信給老太太,請老太太做主給個恩典替實實尋個好人家,老太太雖不舍,可也不忍耽誤實實的將來,便發話來說看實實的意思,她老人家不幹涉,也同意若實實有了好對象,願意將賣身契還給咱們,這會咱們夫婦挑選了幾戶家底殷實的人家,這是找實實過去問意願的。」


    春品貴抬出老太太,又將為春實實挑選丈夫的事情說得詳細,其實這是故意讓雷青雲明白他們的決定。


    春品貴也感受到雷青雲似乎對自己女兒有些特別,為免節外生枝,說這些話是暗示他若有心的話,這會也該斷了這心思。


    屋裏的春實實聽出春品貴的意思了,可偏某人沒聽進去,一張臉仍橫著。


    「春實實,祖母讓你自己決定,如何,你決定出府嫁人嗎?」他問她。


    「自古子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由爹娘說了算,我自也是聽從爹娘之命的。」春實實明明沒有嫁人的打算,可被他跋扈的態度激到了,口氣也有些硬說。


    「你!」


    「若四少爺沒事,那奴婢先出去了,那媒婆還沒走,我有些話還想問她。」說著真往外走了。


    他瞧著心急。「慢著,誰說沒事的,這藥不換了嗎?」


    「您的腿傷好多了,以後這藥隻需兩天換一次即可。您早上才換過,這會不用再換了。」說完轉身去開屋門,見到門外的春品貴又道:「爹,媒婆還在後堂吧,我可得把條件說清楚,否則找來的人怎能如意,咱們走吧。」


    春品貴聽女兒肯嫁,高興的跟著女兒再回後堂,而屋裏的雷青雲則氣炸了。


    這頭,媒婆子咧嘴笑著取出三張帖子交給春實實,春實實隻瞧了一眼也沒多問便先收下。


    「這些我先留著,若有消息會請娘通知你的。」她沒直接看帖子挑人,也沒拒絕。


    「這樣啊,那你慢慢挑,我也沒想過第一趟就能說媒成功,我等你消息就是。」媒婆不在意的說,這臉上依舊笑嗬嗬。


    春實實不說話,從頭到尾沉靜的望著媒婆,這教媒婆子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隻覺得她不過十六的年紀,身上卻有股氣勢讓她這見慣大場麵的人登時也八麵玲瓏不起來。


    不僅如此,媒婆還不由自主的自動起身朝春品貴夫婦告辭道:「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等春品貴夫婦留人,她一雙腿已經往門外去了。


    她走得急,到了別莊大門,忽見到個坐著輪椅的人擋在她前麵。「雷四少爺?」


    「嗯,你要走了?」雷青雲問。


    「欸……敢問雷四少爺還有什麽吩咐嗎?」媒婆謹慎的問,總覺得莫名有點如履薄冰的味道,像是一個回答不好,自己隨時會不小心踩破冰層落水淹死。


    「拿來吧。」他道。


    「拿……什麽給您呢?」媒婆不解他的意思。


    雷青雲不悅的睨她一眼,讓她背脊發涼。「不是說有三張說親帖嗎?」


    「原……原來您要的是這個,這我都交給春嬸她閨女了。」


    他皺眉頭。「她三張都收下了?」


    「欸。」


    「她挑中了誰?」


    「還沒決定呢。」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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