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經曆少、缺乏勇氣,她也做得夠好。


    「宋公子……」穀嘉華開口,將他的思緒拉回。


    「穀娘子,你知道我為什麽始終沒有動過娶你的念頭嗎?」


    聽懷青這樣問,她認定他這趟來,是為著對自己發泄憤怒的,瞬地她眼眶泛紅,垂下頭,低眉順眼、滿臉的和順。「我知道,因為宋公子喜歡關關姑娘,如果你心悅她,那麽成親後,你便納她為妾吧。」


    穀嘉華以退為進,反正整死姨娘這種事她又不是沒做過。


    他不置可否,續道:「我喜歡關關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更大的理由是,你要是嫁出門,穀家一脈便到此斷絕,我本想等孝期結束後替你招個上門女婿,為穀家留個香火。」


    他不知道皇上怎會定下三月十八日,那時穀嘉華尚未除孝,不該論及婚嫁。


    他為此向傳旨公公相詢,公公道:「這是穀尚書的願望,他不在乎女兒守不守孝,隻希望女兒能夠順利找到良人、終老一生。」


    穀尚書的願望?是誰代穀尚書決定這個願望的?


    當場,他麵上帶笑接下聖旨,卻在太監離開後立刻讓吳衛到京城查探消息,確認這個賜婚是誰的意思。


    聽見懷青的話,穀嘉華心底湧上一股暖流,她就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當年若不是入住穀家的條件太傷他男兒自尊,早在那時候,她就會嫁予懷青為妻,幸好還來得及,幸好她沒有錯過這份幸福。


    「爹爹要是知道你這樣為穀家著想,定會感懷在心。不如,以後咱們的長子過繼給穀家,還是養在我們膝下,隻不過讓他承襲穀家香火。」


    「你嫁進沈家多年始終無出……」他隱晦暗示。


    「我……我可以好好調養身子……」穀嘉華害羞地低下頭,她沒病的,在沈習玉納妾之前,她曾經尋宮中禦醫給自己把過脈,她雖有宮寒之症,但慢慢調養,定會生下孩子,要是沈習玉肯多給她一點時間,他們不至於鬧到今天這個局麵。


    「是嗎?楊大夫是泉州很有名的婦科大夫,我特意請他來替你把把脈。」


    懷青退開兩步,讓楊大夫上前。


    這不過是作態,那天穀嘉華與關關同時中毒,他便令大夫來替兩人把脈開藥,當時大夫欲言又止,在開過藥後,懷豐將大夫請到前頭說話,方才曉得,這輩子穀嘉華不可能孕育子女。


    穀嘉華並不知道此事,還當懷青關心自己,便將手腕遞出去。


    楊大夫細細把過脈後,抬起頭,老臉上帶著同情,這副表情讓穀嘉華心頭一驚,直覺想搗住他的嘴巴,不教他開口說話。


    但來不及了,懷青先一步問:「楊大夫,不知道穀娘子的身子……」


    他明白懷青要問什麽,皇上下旨為宋大人賜婚之事,早已傳遍整個泉州,可……宋大人是好人啊,皇上賜這個婚,實在不厚道。


    他可以隱瞞的,但望著宋大人清澈幹淨的眼神,謊言堵在胸口,吞吐不出。


    「楊大夫但說無妨,即便情況再糟,本官也隻能認下,總是要先知道情形,方能夠找出對策。」


    沒錯,這話說得在理,數年來,宋大人一心為黎民百姓卻耽誤自己姻緣,若是再隱瞞此事,太對不起這樣一名好官,他決定實話實說:「這位娘子曾經被下了絕育藥,此生再無子嗣可能。」


    「什麽!絕育藥?!」穀嘉華一驚,怒拍桌麵而起,恨聲道:「你這個庸醫,不要胡說八道,無憑無據的話胡說出去,會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


    她情緒激動、口氣尖銳,含恨的怒容令觀者心畏,一旁侍立的丫鬟們臉上瞬間變色。楊大夫皺緊老眉,打量起這位皇帝賜婚的千金小姐,心裏懷疑,皇上這是賜恩還是賜仇呐?保這樣的媒,就不怕人心怨?


    他臉上不悅,冷笑兩聲:「如果娘子不信任老夫的醫術,另請高明便是,何必毒言惡語傷人?」


    楊大夫起身,與懷青一拱手,調頭就走。


    懷青望穀嘉華一眼,臉上帶著藏也藏不住的憐憫同情,沈家侍妾不曉得吞下多少她的絕育藥,而她自己也著了別人的道,這叫一報還一報,關關說得好:「天網恢恢,疏而不露,誰欠誰的,早晚要還。」總不能隻有別人挨打的分兒。


    他的心變壞了,在穀嘉華算計關關和蕥兒的時候,他對她再也柔軟不起來,即使她是恩師唯一的女兒。


    「你不必心急,如果不信任楊大夫的醫術,我自會托人從京裏請來禦醫為你看診。隻不過若此事為真,你打算怎麽辦?」


    穀嘉華冷眼望他,這是報複、絕對是報複,他故意找人來誆騙自己,她能生的,一定可以……突然間,一段回憶閃過她腦海……那碗黑糊糊的生子湯、那個遊方僧人、小丫鬟無心的一句:「這味兒怎麽和夫人給姨娘們灌的湯藥那麽像?」劉姨娘臉上含笑對


    她說:「善惡到頭終有報,遠走高飛也難逃。」……是她嗎,劉姨娘?


    突然,許多訕笑的臉龐在腦海裏出現,那些意有所指的刻薄,帶著得意與張揚。


    「她還以為自己真能生?」「哪有凶手能夠一世快活?」「咱們的苦,她也得受。」「下不了蛋的母雞,真不曉得說誰呢?」……


    穀嘉華恍然大悟!她們知道、她們全都知道!她們聯手蒙了她,這群該死的下賤婊子!


    「你還是想嫁給我嗎?讓穀家絕後、也讓我無後代子嗣送終?」懷青口氣平穩,卻字字句句誅心。


    穀嘉華的心很亂,但她不是傻子,在接到壞消息的短暫狂怒之後,她迅速穩住心緒,轉頭望向懷青,卻發現他一臉的成竹在胸……莫非他早已知道她的身子有問題?他是否正籌劃一場計謀,並想逼迫她在某些事情上妥協?


    忿恨頓生,她想起沈習玉的嘴臉,想起不知死活的沈家小妾,想起他們帶給自己的侮辱!


    她恨!天底下男人一般黑,一旦得到女人後,就不再珍惜,滿腔滿懷的恨意蜂擁而上,她想殺人,但臉上半分不顯,依舊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那麽多年過去,她已經習慣戴著麵具。


    見她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平抑怒濤,懷青不能不佩服她的自製力。


    「宋公子,如果此事為真,你打算怎麽做?」她語帶哽咽,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她想套出他的計劃。


    「穀家那邊,你挑選一個孩子過繼吧,讓他定下名分,使得恩師和穀家祖先能受香火供奉。如果選的孩子太小,就把他接到這裏,我會好好養育他、扶持他,讓他替穀家發揚光大。」


    他這是……替穀家著想?他對父親的恩德仍然不忘?這個意外她想象不到,天底下真有人可以這樣記恩報恩?


    不、不可能有這樣慈善之人,難道他是在算計自己的嫁妝?他想把它們轉移到別人的名下,讓她無銀傍身、無人可支使?他想娶了她再一步步迫害,讓她到最後成了有冤無處訴的一抹孤魂?


    「穀家這邊,早已經沒有人了。」她搖頭,拒絕懷青的好意。


    懷青看見她臉上流露的算計與嫌惡,她認為這件事是他在算計她?


    精於算計者,死於算計;不肯付出真心者,無法理解別人的真心。關關的話句句簡短,卻也句句精辟。


    「既然如此,我在泉州挑個無父無母的孩子,讓他入嗣。你不必擔心你的嫁妝,我不會讓他拿走你的東西,恩師留給你的,通通是你的,至於他,我自然有本事培養出一個靠自己立足世間的孩子,如果不能把這件事先辦下,我會覺得愧對恩師,沒辦法迎你入門。」


    他不是想算計她的嫁妝,那麽他的目的是什麽?無妨,不管目的為何,除了她的嫁妝,穀家什麽東西都沒有,如果他隻是要穀家的牌位,她沒什麽好吝嗇的。


    她爽快應下:「好,就這麽辦。」


    「至於宋家這邊,既然你無法生育,而我也承諾過關關會娶她為妻,因此在我們成親後半個月內,我將以平妻之禮迎娶關關進門。」


    「你敢?!我們的婚事,是皇上下的旨意,你這樣做,不怕觸怒皇上?」


    「放心,我會將你不孕之事上奏天聽,我年歲已大,得盡快開枝散葉,至於皇上賜這個婚,是顧念恩師一世為朝廷操勞,不舍他的獨生女兒孤老終生,而不是想讓我這一房絕嗣,皇上必會準我所奏。」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她都還沒有進門,他已經找好了平妻,想要與她平起平坐!不,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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