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嬸說:「來鬧的是李家的長子和三子,李二叔排行老二,他們還沒有分家,但兩家人早早搬出去各過各的日子,撂開手把李奶奶和李爺爺丟給李二叔照顧,好幾年才舍得出現一次。」


    「既然如此,他們還來做什麽?」


    「是李二叔派兒子去報喪的吧,這不,還沒進屋見親爹最後一麵呢,就吵吵嚷嚷著要分家,他們這是搶田、搶房子來了,可憐啊,李爺爺屍骨未寒呢。」


    旁邊有人聽見張大嬸說話,便插口言道:「當初李家長子出門的時候,李奶奶把自己的私房全給了他,聽說開了間米鋪,生意不錯。三子出門時,家裏沒有多餘的錢,可是都給了老大本金做生意,總不能讓小兒子兩手空空出去,李爺爺隻好賣掉一塊田湊足銀子,讓老三在城裏開了間布莊,聽說也賺不少,真是的,兩個人賺那麽多錢,幹麽還心心念念這間老宅子和那幾畝薄田。」


    關關看向三人,李家老大、老三有點像,矮矮的、胖胖的,那肚子都能榨出幾斤油了,反觀李二叔竹竿子似的一個人,這些日子約莫是為著照顧昏迷不醒的李爺爺,臉上更見樵悴。


    關關看不下去,扯了扯雲青的衣袖問道:「你出手還是我出手?」


    「你先請。」他想聽聽她要說些什麽。


    「不要吧,大哥……」雲豐開口阻止。


    要是鬧得凶了,他怕關關的名聲不好聽,她比蕥兒大一歲,也該論親說媒,要是傳出潑辣名聲,往後讓她往哪裏去找好男人。


    「放心。」他拍拍雲豐的肩,排開人群,把關關帶到李二叔身邊。


    關關看了看李家長子、三子一眼,揚眉一笑,柔聲說道:「李大叔、李三叔今兒個是來談分家產的嗎?」


    李家長子、三子覷她一眼心想,哪裏來的丫頭片子,難不成還想幫他們分家?


    本想罵個幾聲的,可是他們見關關是個美麗女人,加上臉上笑盈盈的,無半點殺傷力,便哼了聲道:「不行嗎?」


    方才一堆鄰居指指點點的,聲音不大,可誰聽不出來是在暗罵他們?胸口早就憋了氣,這些人怎就這麽閑?看戲啊?沒別的事好做嗎?


    「誰說不行?樹大分枝、兒大分家,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何況李爺爺、李奶奶都過世了,三位叔叔本來就該平分家產的。」


    此話一出,旁的人立刻噤聲,有人瞠目結舌,有人蹙眉,不相信這個漂亮丫頭怎能說出這等沒良心的話?她不知道李家老二為照顧爹娘,日夜辛勤勞作、給爹娘看病尋醫,不知道夫婦倆省吃儉用,隻想省一口肉給爹娘,可這些事兒,李家老大、老三都沒做過,人一死,反倒急急忙忙趕回來分家產。


    聽關關站在自己這邊,兩張板著的臉瞬間揚起笑容。「總算有個人出來說句公道話,就不信,這世道沒了天理。」


    「沒錯,就是這話兒——天理,當初兩位叔叔雖然搬出老家,可還沒有正式分家吧。」關關附和。


    「是,沒分家。」


    「既然如此,兩位叔叔當然有權利分這間宅子。」


    「還有祖先留下來的二十幾畝地。」李家老三搶著提醒。


    「有道理。可當初李大叔、李三叔出去做生意,用的本金是李奶奶的嫁妝和李爺爺賣一塊地得來的吧,所以那兩間鋪子,也該列在分家的財產裏頭,哦哦哦,還不隻哦,還有李大叔、李三叔靠鋪子賺錢,買下的宅子、馬車以及錢莊裏存的銀子……等等,都得列進去,然後平分成三份,這樣才公平,對吧。」


    隨著關關的話漸漸出口,李家老大、老三的表情硬了,滿臉的笑容換上怒火。


    情勢瞬間逆轉,左鄰右舍這才吐了怨氣,連聲道:「有道理!」


    「就該這麽辦!」鄰居紛紛附和關關的話。


    李老大怒喝一聲道:「這是哪門子的歪道理,我們的生意是我們用心血去換來的,是老二自己不長進、不努力,才會落魄成這副景況,怨誰怪誰?憑什麽要我們把自己拚搏多年得來的財產交出去。」


    「這些年,我們在外頭辛苦工作,流血流汗才掙下家業,他啥事都沒幹,憑什麽分我們的血汗錢?」李家老三說。


    「當初爹娘也說要給他一筆銀錢去做生意的,是他沒出息、沒能耐,不敢出去闖,現在卻要來分我們的辛苦錢,沒門兒。」李家老大接話。


    「話可不能這麽講,你們掙的銀子,拿來買房子、買車子,養老婆孩子再養出一顆大肚子,可李二叔麵朝地、背朝天,賺回來的每分銀子,全拿來孝敬父母親。


    「這家嘛,講究的就是一個分工合作,你們負責累積財富,李二叔負責孝敬爹娘,如今爹娘去世,自然得將累積的財產分配清楚,何況,這分家不是你們提出來的嗎?又不是李二叔強要的。」


    關關說完,滿眼得意地覷了雲青一眼,眾人齊聲喝采。


    雲青笑著,這丫頭聰慧太過,幾句話就翻轉局麵,這下子該有人害怕了。


    他排開人群、站到關關身邊,拱手對眾人說:「各位鄉親,稍安勿躁,我已請李家弟弟去衙門裏傳捕快過來,大夥兒再幫個忙,圍住李家老大和老三,別讓他們趁機跑回去,把銀錢財產給藏起來。


    「明兒個巳時,待本官調查清楚李家三房的財產總和之後,便出頭為李家主持分家事宜,屆時歡迎各位鄉親到衙門來聽判。」


    李家老大緊張,額頭冒出點點汗水,他和老三已經收買族長,在主持分家時替他們說話,把祖產一分為三,但怎麽會突然冒出一個「本官」?不會是……唬人的吧?


    「你是誰?憑什麽替咱們主持分家?」


    關關笑容可掏指著雲青說道:「小女子向各位鄉親介紹,這位是本縣新任的縣太爺——方雲青,方大人。


    「方大人是地方父母官,倡導風化、撫字黎氓、審查冤屈、躬親獄訟本是職責所在,李大叔,您說說,方大人有沒有權利為你們主持分家?」


    關關話出口,眾人紛紛驚叫起來:「縣老爺竟然和我們住在一條巷子?怎麽可能!」


    雲青很低調,搬進巷子十幾天,從未對人說道自己的身分。


    李老三比李老大沉穩,他板起老臉,打量眼前的青衣漢子,長相不差,的確有幾分氣度,但穿著打扮還不如自己,怎麽可能是縣太爺?他不信!


    「要說謊也打打草稿,縣太爺哪會住在這破巷子!」他輕嗤一聲。


    這話,一竿子打了所有人,大夥兒七嘴八舌、喧鬧起來,隻見關關不疾不徐說道:「不能怪李三叔孤陋寡聞,你肯定沒見過愛民好官,沒看過不貪汙、不收賄賂、不往百姓身上榨油的賢官,便認定所有的官和李三叔自己相同,都是一副腦滿腸肥、營養過剩的模樣,真的不能怪李三叔,都說物以類聚、什麽鍋配什麽蓋了,見識淺薄自然是有的。」


    她笑臉迎人,一句句不能怪,卻羞得李三叔想挖洞。


    李家老大和老三,眼見今兒個討不了好,灰頭土臉的轉身想逃,卻被眼尖的鄉親給團團圍住。


    雲青走到兩人跟前笑道:「李家大爺、三爺,不是質疑本官的身分嗎?再待一會兒,捕快自會領著你們去衙門坐坐,屆時你們便明白,本官是真大人還是假大人。」


    雲青話才說完,捕快已到,李大叔、李三叔在眾人的目光下,被押著前往府衙,關關因為方才的仗義直言成了女英雄,和雲青、雲豐被鄰居們簇擁誇讚著。


    心情真是幸福啊!不過幾句話的工夫,根本稱不得官司,但她卻重溫了一回前世打贏官司的光榮成就。


    之後雲青和關關並肩前往張大嬸家借衣服,這回他再忍不住了,大掌往她頭頂一拍。


    關關來不及躲,隻能吊著眼,瞄那隻不知道為啥落在自個兒頭頂上的大手,開口問:「請教這是……」


    「是懷疑。」


    「懷疑什麽?」


    「你一個女子,還是個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的小奴婢,為何會有這般的膽量與見識,幾句話便震懾了見多識廣的李家老大、老三?」


    他們可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奸商,剛才十幾個鄰居團團圍在李家大門,雖為李老二叫屈,卻怎麽都辯不過他們的理兒,隻能急得跳腳、一籌莫展,而她幾句附和,竟就將局麵給翻轉過來。


    雲青又道:「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身為宋家小奴,我不認為你有這個機會。」


    嗬嗬……她幹笑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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