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進來?」雲青走回門外,發現她一動不動地盯住自家圍牆,忍不住損她兩句。「想試試翻牆進屋?要不,我去幫你拿把凳子!」


    睨他一眼,她道:「我隻是在想,這就是人生。」


    翻完一片牆還得再接再厲翻過下一片,爬過一座山後還得再爬另一座,不是不想放棄,隻是習慣而已,習慣不滿意、習慣要更多、習慣把理想高高端著、習慣自以為可以創造不朽傳奇。


    「人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關關沒回答關於牆的那篇os,選擇用俏皮話帶過去。她說:「生下來的時候,你在哭著,圍在旁邊看的人全都在笑,死的時候,你在笑著,圍在旁邊看的人全都在哭。偏偏在出生、死亡的時候,你都不能控製別人的表情。」


    關關的話逗出一陣大笑聲,她轉頭,尋向音源。


    「有意思,大哥,你從哪裏找來這樣一個有趣的妹子。」


    說話的是方雲豐,關關與他四目相對,又是一個高標帥男,未達頂標,但已經夠養眼,可她最喜歡的不是他的五官,而是他的豪邁。


    「哪裏有趣?我怎麽聽都是幸災樂禍,這話要是讓李大叔聽見,肯定會難過。」蕥兒抬起下巴,看著關關的眼光中充滿危機意識。


    雲青皺眉,想對關關說聲道歉,關關明白他的意思,搖搖頭搶先道:「沒事的,同一道菜在不同人嘴裏都會咀嚼出不同滋味了,何況是一句話?這位公子覺得有趣,我卻認為那叫豁達,而姑娘認為是幸災樂禍也不為過。」


    雲青介紹眾人:「這是我二弟方雲豐,十八歲了,你可以稱呼他一聲二哥,她是妹妹,叫方蕥兒,我們都喊她蕥兒。以後關關要住到我們家,大家要好好相處。」最後一句,他是特地對著蕥兒說的。


    「以後,多多指教!」關關望向雲豐,他的身子比雲青粗壯高大些,皮膚也略顯黝黑,是鍛煉過的肌肉男,他像陽光男孩,熱情、活潑、親切,令人很有好感。


    「別客氣,把這當成自己家。」雲豐拱手打過招呼後,立刻卷起袖子替關關張羅。一群人進到屋裏,關關四下觀察。


    方家很簡單,人口簡單、房子更簡單,一對弟妹、五間房,雲青、雲豐一起動手幫忙,把書房整理出來,再往庫房裏尋了張半舊不新的床。


    兩兄弟各自從自己屋裏分出一張被子給關關,質料中等,卻是幹淨的,曬過陽光的被子,聞起來特別香。


    關關看著自己的新住處,有桌有櫃有床,和她當大丫頭時期住的差不多,她本就不挑剔,真缺什麽,日後再慢慢補齊就是。


    布置好屋子,時間卻是晚了。


    飯已煮下,菜還沒炒,關關看一眼臉色不大好的蕥兒,心裏有數,這丫頭有戀兄癖,把所有進方家的女人都當成假想敵。


    不過,蕥兒想太多了,當他們家哥哥是上好肋排嗎?就算是,她也不見得無肉不歡。


    雲青、雲豐以為三個人在忙的時候,蕥兒會乖覺地進廚房、把菜做好,沒想到……


    雲青頗為尷尬,向關關解釋:「我們剛搬過來不久,家裏還沒來得及雇人做飯,晚上就……」


    「大哥不是買丫頭回來了嗎?丫頭不做飯,難不成還讓主子伺候?」蕥兒刻意揚聲,目光朝關關貓去。


    「蕥兒,關關不是丫頭,她是來幫大哥處理公事的。」


    雲豐口氣有點硬,蕥兒聽見、紅了眼眶。關關、關關,才認識一天不到,就這麽熟了啊?好人家的姑娘會隨便同陌生男人回家的嗎?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貨!


    蕥兒一跺腳,怒道:「你們所有人全站到她那邊去了。」


    她這樣一吼,頓時冷了場麵。


    關關在心中哀歎,看起來都是十三、四歲的大姑娘了,怎會任性驕縱成這副模樣?


    她還真當五湖四海皆她娘,誰都得慣著她?


    雲青臉色鐵青,雲豐更是緊抿雙唇,半句話不說。


    關關搖頭,算了,人家命好,有哥哥寵著,傻一點、呆一點、人情世故少懂一點也沒什麽,隻是……她難為啊!


    第一天走進方家巷弄,就遇見紅白事,跨進院子,又招惹主人怨怒,誰說出門可以不看農民曆的?老祖先的智慧啊,得尊著點兒!


    三個主子都憋著氣,當客人的隻好跳出來打圓場,她揮揮手,笑道:「沒事兒,小孩子家鬧脾氣。」


    這話一出,雲豐失笑,真不知道她比人家大多少?


    關關瞄一眼蕥兒,雖然自找死路是不智之舉,但有兩塊盾牌在這裏,應該沒事吧!於是她勇敢地伸出爪子、拍拍蕥兒的肩說道:「蕥兒啊,姊姊告訴你,可不是站在同一邊都是好的,就像在船上,不想翻船的話,還是別挑同一邊站。」


    關關的輕鬆話讓兩個男的鬆了頰,於是膽子膨脹,她再接再厲。


    「說個笑話,有個懼內大臣,他事事隻聽老婆的話。有一天,皇帝說:『怕老婆站在左邊,不怕老婆的站在右邊。』結果,所有大臣全老實巴交地站到皇帝左邊去了,隻有懼內大臣孤伶伶地站右邊。皇帝覺得奇怪,他可是懼內出名的呢,便問:『你怎麽站右邊?』他畢恭畢敬回答:『老婆大人說了,不可以往人多的地方擠。』」


    噗哧!她的笑話博得滿堂彩,連憋著氣的蕥兒都忍不住笑出來。


    關關悄悄鬆口氣,容易嗎她?


    卷起袖子,關關說道:「廚房在哪兒,今兒個瞧我大顯身手!」


    關關本就會做菜,為著討好宋府的小少爺、小姑娘,她的手藝更見增長,因此方家廚房裏的糧食雖不多,她還是很有本事地做出好幾道菜。


    菜上桌,雲豐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炒青菜、炸茄酥、苦瓜鹹蛋、三杯雞和一盤拔絲地瓜,白的綠的黃的紫的全齊了,光是看就讓人口水分泌不停。


    拿起碗筷,雲青剛想動手,就聽見蕥兒不冷不熱說道:「你把整隻雞都煮了,明天吃什麽?」


    他們家向來吃得簡單,如果不是二哥去祭拜母親,哪有雞肉可吃,那雞應該分成好幾餐才是,怎麽能全擺上桌?


    「食物要熱熱吃、新鮮吃,別擺到變質了才煮,對身子不好。」


    她不就是看見雞肉已經燙熟,這時代又沒有冰箱,關關才大手大腳,把整隻雞都給剝了。


    「是啊、是啊,今天要慶祝關關搬到咱們家,吃好一點有什麽關係。」雲豐說完,筷子出、筷子回,一大塊雞肉就進入碗裏。


    咬一口,天啊……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好吃的東西?


    蕥兒不滿,又道:「大哥才不吃苦瓜。」


    「是嗎?」關關不鹹不淡地朝雲青投去一眼,逼他給自己麵子。「苦瓜對身體很好,可以提升免疫力,讓人不容易生病,嚐嚐吧。」然後強勢地往他碗裏夾兩筷子。


    雲青先是眉頭微微一皺,然後笑開,很久了……很久沒有人逼他吃苦瓜,關關的動作讓他想起母親。


    舉箸、勉強吃一口,訝異的是……抬頭,雲青道:「苦瓜半點都不苦。」更厲害的是,它和鹹蛋混在一起,居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隻要把裏麵那層膜去除幹淨,苦瓜自然不苦。就像河豚的肝脾腎皮血……通通有毒,但如果處理得當,它的肉是人間最美的滋味。就像每個人,身上都有優缺點,隻要把缺點改過來就會成為一個完人。」


    雲青問道:「你很喜歡說大道理?」


    可不是嗎?扶養那麽多小孩長大,為著擔心他們長歪,她想盡辦法從日常生活中顯擺出大道理,深入且根植於他們內心,確實剛開始有點困難,但日子久了,自然駕輕就熟、信手撚來。


    「人生嘛,處處都是道理。」她沒等蕥兒挑剔,指指那盤拔絲地瓜,說:「來,先吃這個,這真是要熱熱吃、快快好。」


    當著眾人的麵,她夾起一塊地瓜,拉出長長的糖絲,迅速放進旁邊的大碗裏浸兩下,糖絲斷了,放進嘴裏,糖又香又脆,加上軟乎乎的地瓜一起在嘴裏翻攪,那個滋味……和上天堂差不多。


    雲青、雲豐有樣學樣,把地瓜放進嘴裏,他們沒說話,隻是眼睛發亮,嘴裏那塊還沒吞下去,又貪心地夾起第二塊。


    看著哥哥們的表情,蕥兒不樂意,哪有那麽好吃,分明是他們誇張了。


    她故意不吃,光是扒著碗裏的白飯,雲青見狀,知道她又在鬧別扭,便作主替她夾一塊拔絲地瓜到碗裏。


    蕥兒抬起頭與雲青對望一眼,在他的注視下,她撅起嘴,勉強吃進去,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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