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手在眾人高喊“恭賀莫老前輩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時,鼓足了氣吹奏震天的樂聲隻差沒把屋頂給掀翻,賓客們各個飲酒高歌,談天說地,氣氛好不熱鬧,幾杯羹湯下肚,洛無央借口不勝酒力,乘機離席到園子裏吹風。


    今晚的壽星莫老前輩與祖父在年少時曾有生死與共之誼,雖然多年未再聯絡,可就衝著當年曾生死與共,七十大壽不來祝賀似乎說不過去。


    說這話的時候,祖父笑嗬嗬的,結果下一句話卻是:“就麻煩你給我送個賀禮過去了。”


    這到底關他什麽事,洛無央揉了下眉心,那臭老頭就是喜歡指使人,自己不來祝壽,偏偏叫他過來。


    以前都是二哥專門在幫祖父跑腿,誰曉得上個月二哥沒留一句話就消失無影,結果這下苦差事全落在他身上。


    涼風吹來,酒醒了些,正想著幹脆乘機溜走算了,卻瞧見黑夜中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出於好奇他跟了過去,沒想到卻是個偷兒。


    那偷兒的耳力似乎不太好,連他推了門都沒聽見,他靜靜地待在角落,瞧著那小偷點了火折子,東翻西找。


    這“汲武閣”除了武功心法,各派秘籍絕學,也沒什麽可偷的,聽說莫老前輩對各門各派武功都有涉獵,自十年前開始就將自己習武心得及各門派武功一一寫下,這對醉心武學的武林中人來說自然是一大寶庫。


    不過莫老前輩也不是省油的燈,據傳他所寫內功心法,每五句就有一句是假,因此偷了也沒用,還可能因此走火入魔,話雖如此,還是有不少人躍躍欲試。


    “怎麽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那偷兒說得極小聲,但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那厭惡的口氣讓他想笑。


    “幸好這兒有幾瓶藥罐子。”


    洛無央正考慮要不要插手時,那竊賊竟然走到旁邊的案桌上,把一木雕的觀音像給收進袋內。


    “這就送給師父好了,菩薩也會高興的。”


    說完,順手將桌上的柑橘也帶走。


    “哪兒來的窮酸賊子,連佛像跟供品也偷。”


    劍光一閃,眨眼間就來到麵前,洛無央怔了下,手腕一翻,以竹簫擋下。


    “好快的劍。”


    攻勢快得讓他無法分神,沒想到這小偷竟有如此武藝,招招致命的劍法更令他詫異。


    “想置我於死地嗎?”他閃過她的劍,與她拉開距離。


    “不想死就當作沒看見。”她以劍指著他。


    他勾起嘴角。“那可難了,我的眼睛可瞧得一清二楚,小師妹的劍法雖然厲害,可要殺我也沒這麽容易,再說....惠良師太一定也不喜歡你偷竊殺人吧!”


    “你怎麽....”


    “惠良師太我見過幾次,下午她來祝賀的時候,你也在旁邊吧!小師妹。”水月庵除了入室弟子外,也收了不少俗家弟子,而她就是未落發的俗家弟子。


    “誰是你小師妹!”


    她冷哼一聲,揚劍攻來。


    他笑著閃過,與她保持一定距離。“偷東西也不蒙麵,該說你大膽還是沒腦袋。”


    “看我沒腦袋,還是你沒腦袋。”她冷聲攻來,劍尖像雨點一樣刺向他。


    他早有準備,不與她硬拚,閃了開去。“師妹的劍法還真讓我開了眼界。”


    “東躲西藏的,窩囊。”她怒道。


    他輕笑。“殺不了人便老羞成怒了?”


    “去死...”她刺向他的左眼。


    “噓....”他退後一大步,“有人來了。”


    她止下步伐,一臉警戒,隱隱約約似乎有談話聲傳來。


    “快走。”他推開窗,由二樓躍下。


    她緊跟著他縱身跳下,腳步未停,往另一方向而去。


    洛無央沒有追上去,也未曾將這事放在心上,行走江湖這些年,他已習慣人與人之間的相逢又分離,緣起緣滅。


    就像今晚的壽宴,意外地與一些朋友重逢,大夥兒聚在一塊兒天南地北的聊,但馬上便又要分道揚鑣,各分東西,以前還多少有些感傷,現在卻坦然接受,畢竟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一年後,兩人的另一聲合又見了麵,一年半後的第三次見麵,他才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一位前輩的喪禮上,她竟然在師姐妹們誦經時,打盹睡著,口水還差點流出來,若不是身旁的師姐以手肘頂了她一下,她可能真的就這樣睡到誦經完畢,那是他第一次瞧見她除了生氣,蠻橫外的另一麵。


    打瞌睡的她還真是傻呼呼的可愛,他還記得她抬起頭瞧見他的瞬間,那表情真是既別扭又尷尬困窘地讓人想笑。


    第四次見麵時,雖然才隔半年,她卻鉸了頭發,至今他偶爾仍會想起她穿著僧衣的模樣。


    “洛無央,你做什麽扯我頭發?”


    漫遊的思緒讓她不悅的聲音給拉了回來,他的手指像卷麻花似的絞著她的發。


    “弄疼你了?”他連忙鬆開手,順了順她耳下的發絲。


    “沒有。”原本坐在他身前的她,轉頭望著他。


    他們已經回到青鳳莊半個月了,原本想立刻就離開,可讓洛無央的母親挽留下來,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洛無央如此為難又無奈的表情。


    不過到這兒後,才曉得他的家大得不像話,整座山都是他們的,洛無央笑著說:家人太多了,不弄大點會打起來。她不曉得這話到底是認真的還是說笑的。


    到這兒半個多月,她也隻見過他父母跟爺爺,雖然知道他還有其它兄弟姐妹以及堂兄弟,可至今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你剛剛在想什麽?”


    他靠著涼亭的柱子,微笑道:“隻是想到我們這次若沒遇上,說不定下次見麵時,你真的落發出家了。”


    “那是當然。”她點頭。“我本來就是想賴在水月庵不走的。”隻是在客棧偷聽到師妹說玉煞宮弟子要找她麻煩,因為不想連累師父,她才離開的。


    雖說以她的功夫要取勝不難,但她在鏢局時就已露了一手,除了玉煞宮的人外,其它武林人士也都目睹她的劍法,到時不管是想找她比試或是想得到劍譜的人一定會上惠亭山。


    正因為想到這一層,她才逼迫自己離開,隻是沒想到玉煞宮最後還是以師父她們的性命來威脅她。


    “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她頭一偏,說道:“我明白了,你是不希望我出家吧!”


    想到那晚他故意摘下她的帽子確認,月影揚著嘴角。“你緊張了對嗎?原來你喜歡我這麽久了。”


    他笑道:“不是這樣,一開始見到還真嚇了一跳,後來...”


    “怎麽樣?”她張著好奇的眸子催促。


    “覺得有些可惜。”


    她笑了。“那就是喜歡嘛!”


    他沒與她爭辯,隻是微笑,稱得上喜歡嗎?他也不那麽肯定,應該是發現自己在意的開始吧!也許在那一瞬間,感情的種子萌了芽。


    正因為這樣,才會盡可能拖著她,不讓她太快離開,隻是沒想到她會讓紅雨劍給刺傷。


    當初祖父要他到威遠鏢局的主要目的便是去取紅雨劍,那劍原本是施老當家因緣際會下的收藏。可就在兩個月前他寫信給祖父,說他風燭殘年,來日無多,子孫又不爭氣,鏢局怕是撐不了多久。


    近來不少入夜探鏢局,想得到這把劍,他擔心落入不肖人士之手,審慎考慮之下,才決定將這劍交由青鳳莊保管。


    “後來你說要送我回水月庵是哄我的吧!”


    “不是,你若真想回去,我會送你回去的。”


    就像當初她若堅持不在承夏莊停留,他一樣會讓她走,隻是會暗中跟著她,依她當時的狀況,他若沒跟在身旁,肯定凶多吉少。


    “你真要送我回去出家?”她一臉懷疑。


    “我隻是送你回去見師太,你不會出家的。”


    “你怎麽知道?”


    “你喜歡我自然不會出家。”


    他說得理所當然,她怪叫一聲,本能地反駁:“才怪,那時我才沒喜歡你。”


    “沒關係,現在喜歡就成了。”他笑首說。


    她紅了臉,哼地一聲轉開頭,級靠著他。


    他笑著低頭親吻她的頸背:“我樣差不多也該走了。”


    “回承夏莊嗎?”


    “都可以,也能回去看你師父。”


    “好啊!”她高興地說。“你擔心你爺爺又讓你去跑腿?”


    之前聽洛無央說爺爺的事,感覺是個討人厭的老頭,不過前些天見了麵後,她覺得還好,就是個普通的老人,外表也瞧不出武功有多厲害。


    “他已經答應這一年不會來煩我,不過他現在又在想新花招....”


    “你怎麽知道?”她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其實我覺得你爺爺還好嘛,比惠敬師伯好相處。”


    “有些人的難相處是要一點時間才會發現的。”他認真地說。“那老頭總想著要操控每一個人。”


    她還是一臉疑惑。


    “就拿揚雪來說,她是爺爺放在大哥身邊的。”他起身拉起她。“回屋吧!”陽光已經移到亭子裏來了。


    “把揚雪放在你大哥身邊要做什麽?”


    他笑道:“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


    “那很好,有什麽不對嗎?”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我跟你提過我們家的人各個都討厭讓人擺布,可有一些事大哥就得因為揚雪而讓步,明白嗎?”


    她想了下:“意思就是說揚雪是你大哥的弱點?”


    “可以這麽說。”


    “所以我也是你的弱點?”


    他摸摸她的頭,沒回答。


    月影漾起笑,原來如此。


    “好吧!我們快點走。”她輕快地說。“反正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瞧著她的笑臉,他忍不住低頭親了她一下。“給你獎賞。”


    “你還真不害臊。”她白他一眼,這也能叫獎賞嗎?


    他笑著又親她一下,雖然當初原就打算辦妥祖父交代的事後就一個人出外遊山玩水,如今計劃還是沒變,不過身旁卻多了一個喜歡的人。


    這樣的感覺還真不錯,不對,應該說比不錯還要好上很多...很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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