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卿不曉得自己何時入睡的。


    一覺醒來已經是清晨,左臂因為一整晚側壓而酸痛,她吃驚地睜大雙眼。


    她未經父母應允,擅自在外過夜。


    嗅!天哪!和衣而睡的方卿跳下陸皓倫的床鋪,窸窸窣窣地整理裙子的縐痕。


    在半夜出了滿身大汗,陸皓倫已經退燒了,雖然倦怠懨然,也清醒到足以了解大事不妙的狀況。


    以負荊請罪的態度,陸皓倫堅持送方卿回家。


    祖安臉罩寒霜,雯華一語不發。


    「伯父、伯母。」皓倫恭謹地打招呼。


    「方卿,妳太令我們擔憂、失望了。」祖安強忍怒氣,掙紮在暴力邊緣——這個渾小子偷走了我的心肝寶貝。


    方卿又羞又愧,「爸,不是您想的那樣。」


    陸皓倫鼓起勇氣,「對不起!伯父,請您不要責備方卿——因為我昨晚發燒了一夜,方卿為了照顧我才……耽誤了回家時間。」


    祖安凝視著陸皓倫,不情願地解讀出他誠實的眼神。


    他的心情複雜極了,該不該輕易放過這件事?有一點是他可以確定的,他即將失去珍惜的掌上明珠,昨夜的突發狀況隻是使時間提早罷了。


    「就算如此,也不應該忘了打電話回家說一聲!」祖安語氣雖然嚴厲,卻有了一絲轉圜餘地。


    幼年失怙的陸皓倫早聽方卿形容過父母親的寬容開明,真正接觸到兩位長輩時才確信不疑,感激與尊敬使他產生孺慕之情。


    第一次看見「準女婿」,李祖安夫婦也受到很大的衝擊,深深了解方卿擇善固執的牛脾氣。他們一方麵旁敲側擊女兒的心意,叮嚀她謹慎選擇,不要太早陷入婚姻之中。


    另一方麵則不斷提醒自己,現在是二十世紀,兒女們不必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來選擇伴侶,自由戀愛是社會風尚。隻不過知易行難呀!


    祖安很困難地下決定,與其做一個什麽都看不順眼的老頑固,倒不如嚐試和女兒溝通,做一個讓兒女信賴親近的好爸爸。


    「妳已經大的不能再打屁股了——不過,如果再有這類情況發生,我希望妳能先給我們一個好理由、不要讓我和妳媽絞盡腦汁地想適當的家法。」


    「至於你,年輕人,在你的生活中,方卿又占了多大的比重?」祖安轉而詢問陸皓倫。


    陸皓倫不假思索地回答了這個挑戰。「我無法形容。」他定定地望著祖安,「除了感情還有恩惠,方卿是……所有男人渴望的好伴侶,如果有可能,我願意付出所有與她廝守一生。」


    說出來了!陸皓倫握緊雙拳,深吸一口氣,他終於說出來了!


    方卿發出驚愣的喊聲。這並不是一個浪漫的求婚,不過,卻很符合陸皓倫這種愣木頭的作風。


    她毫不遲疑地站出一步,「爸、媽!您們不要這樣子好不好?這是打鴨子上架……」


    「住嘴!丫頭,妳爸爸才是一家之主。」女襲母風,雯華的堅決更勝女兒一籌。


    「廝守一生?陸先生,這是長長遠遠的時間嗬!」祖安有感而發。


    他的女兒,雛燕的羽翼己豐,即將離巢飛去。


    「我會讓她幸福的!」陸皓倫臉紅耳赤,手心汗濕地說。


    方卿也漲紅了臉,陸皓倫的示愛一向含蓄,行動勝於言語,要他向未來的嶽父拍胸脯保證「未來如何如何……」此類美言稍嫌為難。


    陸皓倫的木訥反而軟化了李家二老。


    雯華聽見祖安和他一問一答,憐惜起這個年輕人。


    二十七年前,祖安也是如此窘迫不安,登門拜訪時,緊張得坐到洗腳盆上……雯華的伯父除了感到好笑,也確信祖安是個老實人,遂安心地將父母早逝的侄女托付給這個小夥子。


    往事曆曆如同昨日, 而今天,她已經升格到「準丈母娘」的地位了。雯華微笑,對這個拘謹的「準女婿」越看越有趣。


    安然通過考驗,陸皓倫欣喜若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方卿,妳是我的幸運女神,四下無人時,他如此告訴方卿,並掏出準備已久的戒指,中規中矩地跪下求婚。


    一點五克拉的白金鑽戒閃爍著冷冷鋒芒。


    陸皓倫靦腆地開口,「我不懂寶石……展示小姐告訴我,圓鑽是最大方得體的款式……」


    方卿感動不已。她是沉醉在幸福中的小女人。


    陸皓倫的歌唱事業一帆風順,作詞作曲的靈感泉湧,他歸功於方卿有「幫夫運」。


    方卿不介意當陸皓倫的影子,因此,當她被陳景風冷凍一段時間,未曾出唱片、打歌時,她反而難得清閑,愉快地當起賢內助來。


    方卿生日那天,陸皓倫送給她一個終生難忘的禮物——一首他親手寫的歌。


    無盡的情愛盡在字裏行間——


    飛奔在無垠蒼穹


    化身作展翅飛鷹


    雲封重巒


    霧鎖滄海


    找不到落腳的島嶼


    覓不著真實的歸依


    踏浪追風


    奔星逐月


    千山萬水追尋


    隻為摯愛真情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約定


    你是那天際最美的晨星


    雖說陸皓倫不擅甜言蜜語,但是這種一鳴驚人的示愛方式絕對強過言語數萬倍。


    方卿醉了,醉在濃情蜜意中,儼若夫妻的同居生活過得如魚得水。


    陸皓倫改口稱呼方卿的父母為「爸、媽」。


    鍾愛的女兒與人未婚同居,祖安雖自詡開明,還是不能完全釋懷,能讓他勉強同意的原因之一是陸皓倫的慎重其事。


    陸皓倫請來了姊姊寶月和姊夫登門提親,訂婚儀式麵麵俱到;態度誠懇,舉止溫和恭敬,稍稍安慰了李家二老的心緒。


    雯華感慨地和女兒談起,「看目前,皓倫對妳真的是無話可說;隻是不知道能不能長長久久、有始有終?演藝圈裏分分合合似乎是家常使飯了。」


    方卿星眸燦爛地保證說:「別擔心,他是怎樣的人,您還看不出來嗎?我們會經得起時間考驗的。」


    希望如此,雯華暗想。


    「婚是定了,妳也決定搬去和他住——但是,沒結婚就是沒名份,名不正言不順,將來有什麽變故妳也沒輒。」


    「媽——」方卿撒嬌,「人家不是跟您解釋過了嗎?」


    陸皓倫的確有心迎娶方卿入門,反正他不是靠臉蛋吃飯的偶像級歌手,娶妻與否不致影響他的演藝事業。


    問題出在方卿身上,才暗示自己有個談得來的男友便鬧得不可開交,連帶公司裏也氣氛詭異,如果方卿和皓倫試婚的緋聞再傳揚出去的話……方卿不敢想象後果。


    雯華輕歎,「妳和長鴻的契約還有一年九個月哩!媽希望妳能平安度過。男女之間若真有情,結婚才算是修成正果。」


    方卿調皮地反駁道:「不見得喲!現在的社會呀!夫妻之間三日不合便離婚的多得是。如果我們將來真的有變故,還可以省下一道手續和律師資。」


    雯華啐道:「瘋丫頭,胡言亂語!」


    方卿咕噥輕笑,「媽媽,男人要是變心,別說一紙婚書了,就算我是女王陛下、貌比西施、富可敵國也沒輒呀!」


    雯華搖頭,「妳這孩子說話總是振振有詞——句句是歪理,偏又讓人抓不出漏洞來。」


    也許真如皓倫所說,方卿有幫夫運。


    恩愛甜蜜的同居生活使得陸皓倫的感情有了寄托,心情平和的他在詞曲創作上愈加揮灑自如。


    在外表上,方卿像妻子般地打點他的服飾,粗布襯衫被質感好的休閑襯衫所取代,牛仔褲則換為新款名牌,風格似乎沒變。不過他給人的印象卻更加帥氣有型了。


    在愛的小巢中,方卿和陸皓倫互相嬌寵對方。她會牢記陸皓倫的喜好,洗手作羹湯,下麵、煮飯、熬粥、牛排、咖哩,中西式餐飲都難不倒方卿;偶爾想換換口味時,兩人就驅車前往市郊或山區,享受一頓無人打擾的晚餐。


    陽明山夜遊賞花、圓山天文台觀星、石碇鄉品茶聽雨、淡水夕照暮色……


    一個原本十分尋常的景致,往往在他們心靈相契的領會中,顯得豐富而美好,即使無言對視也有脈脈情意。陸皓倫為方卿所寫的歌曲一首又一首躍然紙上、要隱瞞真相談何容易?!


    新聞記者已經對薔薇公主尹方卿突然銷聲匿跡揣測不已,眾所皆知,尹方卿是陳景風最關愛的高徒,不該如此迅速地被打入冷宮。


    落井下石的醜聞報導一篇接一篇的出籠!


    尹方卿嗑藥被強製治療送去戒毒


    師徒之愛變調,尹方卿琵琶別抱


    說得有枝有葉,築霓也曾試著幫師妹「辟謠」,結果反而愈描愈黑。


    她否認一切對方卿不利的傳聞,並強調方卿仍是陳景風最疼愛的徒弟;但卻對方卿被冷凍的原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欲蓋彌彰。


    最令人玩味的是陳景風一聲不吭;若是以前,他對方卿的形象維護簡直到了亳發不傷、事必親躬的地步,各大報章雜誌都曾受到他的關照請托。


    而現在,陳景風竟然容得下小報斐短流長地傷害他的薔薇公主。


    這可有趣了!其實演藝圈中並沒有什麽永久的秘密,金童玉女的戀愛花絮也不稀奇,說好道醜全憑記者老爺的筆下功力。


    尹方卿失寵於陳老板是不爭的事實,偶像地位滑落,和陸皓倫主演的連續劇收視率平平。如果現在能挖出陳景風、尹方卿、陸皓倫三角關係的內幕消息以饗讀者,絕對是影劇新聞的頭條,各大記者紛紛大顯神通。


    張玉菁皺眉看著某雜誌的獨家內幕。又來了!這類唯恐天下不亂的醜聞雜誌最近怎麽老是影射陳景風和方卿的關係非比尋常?甚至還扯出方卿移情別戀,陳景風也由愛生恨等等睜眼瞎話。


    張玉菁以手支額,陳景風真是聰明一世胡塗一時,這種爛攤子又不得不收拾……打好腹稿,張玉菁整理這些內幕報導,決定和陳景風好好溝通一下。


    高跟鞋在走廊上輕敲出清脆聲響,張玉菁的心情也一陣敲打。


    陳景風正專注於公司下半年的幾件企劃案,左手爬梳過頭發,看到張玉菁神色凝重的表情,他不禁訝異。「有事嗎?」


    張玉菁頷首,轉身鎖上大門,陳景風放下手邊的文件報告傾身向前。


    「景風。」張玉菁親昵地喚他,今天她是以朋友的立場來忠告他。「你該仔細考量目前的情況,不管是亡羊補牢還是壯士斷腕—─方卿的事不能再施了。」


    陳景風表情怪異,張玉菁將手中的資料遞向他眼前。


    迅速瀏覽過大標題,陳景風心裏已有數。


    生意人在商言商,耗費心力包裝好的一位歌手實在無法輕言拋棄,方卿的合約還有將近兩年的時間,絕不能一直將她冷凍下去。


    「玉菁。」陳景風閉眼、將身體重心往座椅後傾。「妳跟著我也有十年時間了,從公司草創就一直是我的左右手——公司同仁謔稱妳是影子老板其實一點也不為過;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妳比我更客觀透徹。」


    張玉菁不安地挪動身子,受寵若驚。


    陳景風雙手交疊,目光堅定柔和。「尹方卿也該解凍了,從現在開始,她由妳全權負責。」


    張玉菁毫無怨尤地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方卿為這些不實報導氣悶,陸皓倫的安慰也無濟於事。她的心結在於陳景風的確對她很好,超乎老板對員工的關注,她要怎樣說服眾人,陳景風對她一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被公司冷凍近兩個月後,方卿又被張玉菁召回,然後是一個又一個粉飾太平的謊言。方卿的情緒更差了。


    明明站在眼前的記者大爺前幾天才發表過遽聞尹方卿珠胎暗結的小道消息,她還得強顏歡笑,沒事人兒般的巧笑情兮。


    張玉菁的統一說法是——方卿為了新專輯「天使的羽翼」培養情緒,忙於錄音工作,同時連續劇正在播出,為了避免曝光過度,所以暫時停上節目露麵。


    這個借口並不能讓人完全信服,不過也差強人意。


    張玉菁緊迫盯人,發覺方卿工作意願低落,意興闌珊。她問道:「還在為那些不實報導生氣?」


    方卿搖頭。她不氣那些興風作浪的人,令她耿耿於懷的是皓倫悶悶不樂——沒有嫉妒的怒吼聲,也沒有一笑置之,陸皓倫突然成了睜眼瞎子,不聞不問不說不聽;好象報章雜誌從沒影射過方卿和陳景風之間有曖昧的不倫之戀。


    直腸子的方卿受不了陸皓倫這種無事人般隻字不提的態度。她認為陸皓倫至少該要求解釋,而他尊口不開使得滿腹狐疑的方卿坐立難安——主動挑起這個話題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那……妳是在氣陳大哥了?」張玉菁試探地問道。


    「氣?」方卿淡淡一笑,「哪有這麽多事可生氣?」她心想,我隻是他手中的一項商品罷了。


    「方卿。」張玉菁婉轉地說:「藝人的演藝生涯長短,除了群眾魅力之外,也需要周全的計畫,妳一開始就竄紅,勝過築霓、雲靈許多,陳大哥一向對妳寄予厚望,外界的壓力也重—一不可否認,前一陣子是妳出道以來第一次遇到挫折,但並不妨礙妳再出發呀!畢竟,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不是嗎?」


    方卿略顯倦態。「可是,我開始感覺到摘星之路是條不歸路。」


    這下可麻煩了,張玉菁想。


    「妳怎麽這麽悲劇呢?」張玉菁笑著說:「要由炫爛歸於平淡並不容易,妳已經是銀河中最亮的一顆星,又怎麽能返璞歸真?群眾不會輕易淡忘妳的。」


    「張姊,這世上沒有誰是不能輕易被淡忘的,那不過是自我膨脹的說詞罷了。」方卿攏起一絡掉落的發絲說道:「尤其是演藝圈多的是前仆後繼的新人——少了一朵薔薇,自然有另一位玫瑰公主出現。」


    張玉菁覺得心驚。「別妄自菲簿,想想妳這三年來打下的基礎。」


    方卿沉默,不再發表意見。張玉菁愁眉苦臉,縱使方卿貌比天仙,這種視浮名如糞土的別扭個性絕對是藝人的致命傷。


    「景風,她被愛衝昏了頭。」張玉菁說。


    雖然明知是事實,聽起來依然剌耳。他打開抽屜,煩躁地拿起香煙,享受又一次戒煙不成的罪惡感。


    「繼續。」他揚一揚手,示意張玉菁說出她所觀察得來的消息。


    「那個男人激起了她的母性本能。」張玉菁挪移坐姿,冷淡無情地下評語。「我們的方卿堅信愛就是犧牲、奉獻,毫無保留地一頭栽進去,這個男人並不是羅曼蒂克的浪漫王子,而她卻甘之若飴。」


    陳景風臉色泛青。「難道她的父母親不管嗎?豈有此理!」


    「據我所知,陸皓倫已堂而皇之地拜訪過李家數次。」張玉菁停頓一下,「他們是很開明的現代父母。」


    「開明?開明到自誤女兒前途?」陳景風忍不住叫出聲來,「我們辛苦栽培的心血全付諸流水!」


    「景風,你得做最壞的打算,我們的小公主為情付出太多,已經超出我們所能控製的範圍。」她補充一點,「陸皓倫心機深沉,方卿不會是他的對手。」


    陳景風頹然吐氣。「我錯了!」


    一著之錯全盤皆輸,更何況是連環失誤。張玉菁不發一言,因為她知道勸解、安慰的語詞隻是徒然。


    剛在方卿家吃了一頓水餃大餐回來,陸皓倫輕鬆地躺在沙發上啜飲紅酒,觸目所及的家具擺飾,包括手上的酒都是方卿所選的;他的生命、生活已與方卿密不可分。


    愛情是網,綿綿密密地裏住了他,而身陷其中的兩人情深意濃、不可自拔。


    方卿在廚房中哼著歌,居然是沉佩樺的成名曲——「快樂的好想飛」,她心情愉快地將剩餘水餃冷凍起來。


    陸皓倫這次可真是大開眼界,他從沒想過水餃能變出這麽多菜色。


    有韭菜肉餡、高麗菜餡、酸菜牛肉、蛋黃蝦仁,煎煮炒炸樣樣皆可。


    就連水餃皮都不一樣,方卿先以麵粉和水揉筋,再橄成餃子皮,工程可謂之浩大,方卿三姊弟也各有所司,技術熟練的令他目瞪口呆。


    酸辣湯真材實料,更是坊間快餐所不能相比;熱騰騰的餃子大餐引起眾人爭奪大戰,方義隻嚷了一聲:「姊夫,吃餃子要狠、準、快!別怪沒人招呼你喲!」


    餐桌上談笑風生,方卿多日來的抑鬱一掃而空,她的好心情也感染了陸皓倫。


    端出兩杯香片,方卿對他嫣然一笑,「爸爸今天興致很好呢!」


    「是嗎?那麽我們以後多回去吃餃子!」陸皓倫微笑。


    方卿噗哧一笑,「我得先警告你,今天說的水餃典故……」


    「喔?那個呀!很有意思,我第一次聽到西太後送餑餑(水餃)毒殺東太後的故事。」


    「隻要家裏一吃水餃,爸爸就忍不住再重複一遍,我們早就聽得耳朵長繭,練就聽若未聞的本事,你得要有心理準備喲!」


    方卿嬌俏的臉蛋笑意盈盈,陸皓倫未及開口,電話鈴聲便響起。


    這支電話隻有家人才擁有號碼,連經紀人都蒙在鼓裏。


    方卿拿起了話筒,「喂?」


    電話那頭有一絲抽噎聲。


    方卿再問:「喂?」


    「對……對不起,請問陸勝平學長在不在?」畏縮的女聲低不可聞。


    方卿疑惑,摀住了話筒說道:「找你的,陸勝平『學長』。」


    陸皓倫彈跳起來,動作敏捷地接過無線電話,「喂?我就是。」


    「是,別哭,慢慢說。」


    「好,我知道。妳現在人在哪裏?」


    「什麽?」


    「好,別哭,我知道……」


    「不!不!沒關係,她不會的。」


    「等我,我馬上過去。」


    方卿看著陸皓倫的神情愈來愈凝重,聽到最後一句時她的心情轉為低落。她坐在沙發上等待,陸皓倫放下話筒轉身麵對方卿,「我要出去一會……是琪琪,她有麻煩了。」


    陸皓倫拿著皮夾、鑰匙匆匆出門,原本溫馨寬闊的起居室突然變得孤寂。


    琪琪……不是報上批評的那個自抬身價、想當明星的小舞女嗎?方卿不解。


    牆上的分針、時針緩緩地移動,桌上的香片逐漸冷卻,變得苦澀冰涼。仰首喝下不再馥鬱的苦汁,方卿莫名地打個寒顫。畢竟,春天的夜晚還是帶點殘冬的淒清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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