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旁的狻猊瑞獸吐著絲絲縷縷的熏香,飄散在眼前。


    淺淡的光線下,容珣麵色變得蒼白。


    他垂眸看著她。


    懷中的小姑娘仰著小臉,一雙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對上他的視線,他能聞到她身上淺淡的花香。


    生了什麽病?


    不想讓你知道的病啊。


    這天底下誰都可以,哪怕像宣帝一樣,最後挫骨揚灰被後恥笑也無所謂。


    可他卻獨獨不想讓她知道。


    小小的姑娘從小就喜歡美好的事物。軟玉做得小牛枕頭,書桌花瓶上插著的小雛菊,還有像陳玨一樣,磊落又坦蕩的人。


    而他是什麽呢?


    童年時老嬤嬤驚恐的目光猶在眼前,那些宮人避諱莫深的話,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反複提起,那個聲音聲音日日夜夜,從平陽開始就再也沒停過。


    像是乍然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明顯到她一眼就能看出來,連太監趙安都能察覺出他不正常。


    可他偏偏又不敢暴露出一點點陰暗的情緒。


    他無數次地想,如果他沒有刺傷陳玨會是什麽樣?如果那天雨夜,沒被她看到自己殺了太監又會是什麽樣?


    是不是就不會擋在陳玨麵前,是不是就能多回頭看他一眼。


    那天的大雪好冷好冷。


    從指尖一直鑽到骨頭縫裏的寒意,又冷又疼,疼到連當初在暗牢裏經曆過的痛都不算什麽。


    甚至不如死了。


    不喜歡也沒關係,他本就不正常,沒有人會喜歡。


    可那樣陰暗又醜陋的樣子,不想再讓她看到啊。


    他忍啊忍,忍得他自己都快要瘋掉。


    葉白柔說的話,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窗外的大雪悄無聲息,容珣麵容蒼白,眼尾嫣紅卻愈發昳麗。


    他鴉羽般的長睫輕垂,輕彎了下唇,低聲說:“騙你的。”


    “沒什麽病,隻是有點累。”


    懷裏的小姑娘睫毛顫了顫,輕抿著唇,像是不太信他的話。


    容珣低眸看著她:“就這麽想小叔叔生病啊?”


    她搖頭。


    容珣摸著她緊繃的麵頰,低聲說:“昨晚都沒睡,回去休息會兒吧。”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解下鬥篷,披在她身上。


    小姑娘模樣乖巧的轉身,卻在他低頭的一瞬,忽然抬起腦袋,柔軟的唇,輕輕印在他側臉上。


    寬大的鬥篷垂落在地,少女嬌小的身子,直接鑽進了他懷裏。


    她抱著他的肩膀,語聲軟得像是裹了蜜:“別趕嬈嬈走嘛,嬈嬈想陪著小叔叔。”


    嬌憨的模樣兒,就仿佛在說:看,被我抓到了吧,你明明也舍不得我的。


    是啊,舍不得。


    他恨不得每分每秒困著她。


    她捧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旁,輕輕蹭了蹭:“小叔叔。”


    “嬈嬈不想你生病,可是你如果不舒服,也要告訴嬈嬈,沒關係的。”


    “嬈嬈以前做了不好的事……所以,小叔叔要給嬈嬈一次表現的機會哦……”


    少女櫻粉的唇一張一合,模樣專注又認真,容珣能清楚的感覺到她唇瓣呼出的熱氣。


    側臉上還殘留著她觸碰過的餘溫,像一團灼灼而過的火,原本那些壓抑著的心思,又一點點地暴露出來。


    他低眸看著她,黑眸綴著幾點瀲灩的光,濃密的長睫輕輕落下,像兩片漆黑的鴉羽。


    “嬈嬈很想知道嗎?”


    很輕很淡的語調,卻更像是承認,孟嬈能清楚地看到他眸底的掙紮之色。


    從骨子裏一點點滲出來,好像要將他生生撕成兩半。


    壓抑得令人窒悶。


    和那天一模一樣的狀態啊。


    孟嬈睫毛顫了顫,捧著他的臉,眼瞳認真:“想。”


    話音落下的一瞬,她的下巴被人抬起。


    男人的吻落了下來。


    哪怕昨晚做那種事的時候,容珣吻她,都是忍耐而克製的。


    可這個吻不一樣。


    帶著極強的侵略性,孟嬈覺得自己唇邊的空氣都仿佛被榨幹。


    發泄似的。


    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容珣動作頓住,掌心托住她的後腦,額頭抵著額頭。


    杜衡香氣絲絲縷縷的散開,男人唇瓣上沾染著潤澤的水光,眼尾妖紅昳麗,整個人漂亮的帶著幾分邪氣。


    他低眸看著她:“怕?”


    柔和的嗓音尋不到丁點兒怒氣,與剛才發狠的樣子判若兩人。


    可孟嬈卻恍惚覺得,剛剛那個才是真實的他。


    她心髒微縮,輕輕搖頭。


    “不怕的。”


    窗外的雪靜謐無聲的下著,暗淡的光影下,少女揚起仰起腦袋,像是要分擔他痛苦似的,笨拙地吻住他的唇。


    呼吸驟然變沉,容珣指尖下意識收緊,捏住她的下巴。


    “嬈嬈不怕嗎?”


    “不”字剛剛說出口,她就被容珣推到在了桌子上。


    寬大的狐絨鬥篷落在地上,桌案上的紙張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孟嬈隻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嘶”的一聲。


    身上的襖裙生生被扯開,她發間的小珠花叮叮咚咚散落下來,宛如一地碎星。


    “乖嬈嬈,”男人暗光下的眼尾猩紅,垂眸伏在她耳旁,輕輕地問,“小叔叔想要你。”


    “行嗎?”


    -


    麵前的男人容貌俊美衣冠楚楚,繡紋精致的衣擺垂落在地,他鴉黑色的氅袍上尋不到一絲褶痕,可孟嬈的小襖裙卻被他撕扯的淩亂。


    如雲似霧的秀發散亂下來,少女露出的半截脖頸白皙,上麵還帶著幾點昨天留下的吻痕。


    容珣指尖覆了上去。


    明明是在問她,可孟嬈卻沒有半點兒拒絕的機會,隻覺得他整個人都帶著一股綺靡的墮落感。


    說不出的放縱。


    昨晚四肢酸軟的感覺又蔓了上來,孟嬈睫毛顫了顫,小手抓著他的衣擺,小聲說:“小叔叔、這裏、這裏……”


    “嗯?”容珣垂下眼睫,光影中的唇色豔麗,“這裏怎麽了?”


    修長的指尖按住她的手腕,孟嬈咬著唇瓣,小聲地提醒,像是要喚回他一絲絲理智:“外麵有人。”


    然而箭在弦上的男人根本就沒什麽理智可言,彎著唇角低低笑道:“嬈嬈不是說了不怕嗎?”


    鴉黑色的氅袍暗紋流轉,懷抱收攏間,他將少女嬌小的身子牢牢掩住。


    “乖。”


    “他們不敢進來的。”


    前一刻還工整地放在桌案的上的奏疏轉瞬間就掃落大半,紛紛揚揚鋪滿整個地板。


    窗外大雪紛飛,細細密密遮住太陽,掩得室內光線愈發昏暗。


    繡著折枝海棠的兜衣被推了上去,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孟嬈像隻瑟瑟發抖的小貓兒,一個勁往他懷裏鑽。


    像是要遮住自己的身子,又像是不堪忍受那種陌生的不適感,難受得連指尖都微微打顫。


    “嬈嬈。”容珣嗓音低啞,抬手撥開她黏膩的碎發。


    孟嬈耳尖一癢,嘴唇沒咬住,很輕的低吟出聲,細細弱弱的,帶著些討饒似的哀求,容珣呼吸一重,有些按耐不住地低歎出聲來。


    他捧過她的臉,睫毛上綴著晶瑩的汗珠,啞聲問她:“難受嗎?”


    “難受……”那種陌生的感覺讓她難耐極了,她抬起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望著他,像是在乞求他停下。


    然而容珣卻垂著眼眸幽幽笑出聲:“沒關係的嬈嬈。”


    “等會兒更難受。”


    -


    葉白柔早上的大鬧並沒有對鸞青宮造成任何影響。


    已經過了午時,扶柳特地讓小廚房備了些滋補的湯食,端著餐盒輕輕扣響了房門。


    咚咚咚——


    寂靜房間裏沒有任何回應。


    扶柳輕聲喚她:“孟姑娘,您先起來用膳吧,奴婢夥房做了您愛吃的蓮子羹和芙蓉卷兒。”


    聲音很快被風雪蓋過,房間內依舊安靜的毫無聲響。


    扶柳皺了下眉,有些遲疑地推開房門。


    吱呀——


    層層疊疊的簾幔被風吹開,繡著金絲牡丹的軟緞被子裏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


    扶柳心中一驚,慌忙放下手中的膳食,轉身走出房外,就要去詢問侍衛。


    長長的回廊上,孟貴妃提著餐盒,和宮女一同走了過來。


    “嬈嬈醒了嗎?”


    扶柳支支吾吾:“還、還沒……”


    孟貴妃不知昨晚發生了什麽,聞言微微皺眉:“怎麽這麽貪睡的,這都過了午時了……本宮進去看看。”


    說著,她就進屋。


    融融風雪中,扶柳“撲通”一聲跪倒在長廊上,顫聲道:“回娘娘的話,孟姑娘她、她不見了……”


    “……”


    手中的食盒“啪”一聲落在地上,孟貴妃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扶柳:“你說什麽?”


    扶柳伏在地上,輕聲說:“上午葉嬪娘娘來的時候,孟姑娘還在房間裏睡著,奴婢沒敢吵醒她,可現在……是奴婢照看不周,奴婢這就派人去尋。”


    說著,她就要走。


    “等等。”孟貴妃叫住了她,問道,“你說葉嬪來過?”


    “是,當時娘娘和孟姑娘都在休息,奴婢沒敢放她進來,後來她就去了養心殿……”


    想起葉嬪過來就是為了孟嬈,扶柳語聲一頓,心中陡然升起一個不好的猜測,慌忙道:“奴婢這就養心殿匯報殿下。”


    孟貴妃麵色一白,從宮女手中接過披風,低聲道:“本宮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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