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嬈沒覺得自己在亂跑,本想反駁兩句,可感覺容珣狀態很不對勁,像是還沒清醒似的。


    想起昨晚的事兒,孟嬈眼珠一轉,輕輕用手拍了拍他肩膀,悄悄在他耳旁說了一句:“小叔叔,嬈嬈昨天有幫你換衣服噢。”


    少女綿軟的氣息輕拂在耳旁,容珣抱著她的手臂一鬆,視線慢悠悠落到她臉上,神情似乎並沒有多少意外的樣子。


    也對,容珣這麽警惕的人,醒來發現衣服換了,肯定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孟嬈眨眨眼睛,又將語調放慢了些。伸出小手,飛快地在他心口處戳了一下:“小叔叔身上的水也是嬈嬈擦的哦。”


    她的語調帶著幾分暗示,配合著小手上的動作,以為容珣多多少少能想起一點兒什麽,卻沒想到容珣隻是笑了一下:“嗯?”


    他微微側眸,漂亮的眼瞳綴著細碎的光影,視線幽幽地落在她臉上,嗓音含著幾分笑,低聲問:“怎麽擦的?”


    “……”


    很符合容珣性格的回答。


    卻顯然不是孟嬈想要的結果。


    她隻是想提醒一下容珣,讓他仔細回憶回憶,他昨晚上幹的好事兒,可容珣什麽都沒想起來,就像是根本沒發生過似的,忘得幹幹淨淨。


    孟嬈心情不大爽,哼哼一聲,別過腦袋不想理他。容珣卻再次將她拉到了懷裏。


    兩人雙頸交錯,他的呼吸拍打在她側臉上,忽然張口含了下她耳垂,舌尖輕輕掃過她的耳珠,似有似無地撚.弄了兩下。


    孟嬈身子控製不住地軟了下來,小手動了動,想從他懷裏逃開。


    容珣卻不放過似的,掌心抵著她後腦,用幾近呢喃的語氣,輕聲在她耳旁問:“嗯?嬈嬈怎麽擦的?”


    從語聲到動作無一不透著親昵。


    配合著男人俊美的五官,顯得極有殺傷力。


    好不容易才將思緒拉回來。孟嬈也不知道容珣為什麽這麽喜歡逗弄她的敏.感部位,昏迷如此,清醒也是如此。好像特別喜歡看自己癱軟在他懷裏,站都站不起來的樣子。


    明明是自己問他,這會兒卻變成了他問自己。逼迫似的,蜻蜓點水地觸碰著她唇角,輕微地仿佛隻掃過了那一小層絨毛,卻遲遲不肯吻上去,非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孟嬈被他弄得心尖兒都在顫,終於忍受不住地用手捂著臉,反客為主地說:“用手手擦的哦。”


    “從頭到腳都沒放過!”


    話音落下的一瞬,孟嬈明顯感覺容珣的呼吸頓了頓。


    可隻是一瞬,他又彎了彎唇,抬手將她小手撥開,低笑:“是麽?”


    “是的呀!”


    抬眸對上容珣瀲灩的雙瞳,她彎起眼睛信口胡謅道:“小叔叔當時反應很強烈呢!連嬈嬈都沒想到。”


    孟嬈語聲稍頓,到底沒敢說他欲求不滿。慢悠悠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掌心撓了撓,嗓音細細地問:“小叔叔是不是對別人也這樣啊?”


    容珣垂眸看著她。


    孟嬈偏了偏頭:“那要不就是小叔叔太喜歡嬈嬈了,嬈嬈輕輕碰一下都受不了!”


    本是開玩笑的一句話,卻沒想到容珣忽然“嗯”了聲。


    “受不了。”


    他看著她,忽然側頭貼近她耳畔,語聲輕柔又冷冽:“我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但是嬈嬈,你若再到處亂跑……你猜,小叔叔會怎麽對你?”


    涼涼的氣息輕拂在耳旁,孟嬈眼睫一顫,下意識就道:“嬈嬈以後天天跟著小叔叔,絕不到處亂跑!”


    話音落下的同時,容珣眉眼又恢複了溫柔的樣子,微彎著唇角,語聲極輕地說:“很喜歡嬈嬈。”


    “……”


    呢喃似的嗓音,帶著極淺的威脅意味兒,哪怕說著喜歡的話,也讓人感受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孟嬈不敢再招惹他,馬上轉移話題似的問道:“那……那我們什麽時候去平陽?”


    容珣說:“吃完東西就走。”


    孟嬈一愣,看著容珣依舊蒼白的麵色,微微皺眉道:“小叔叔不要休養幾日嗎?”


    “不用了。”視線輕飄飄從孟嬈身上掃過,容珣看向被簾幔掩著的窗,低幽幽地說,“今天就走。”


    清河驛就這麽大。


    再不走,人都要追來了。


    -


    得知容珣要走的消息,掌櫃的總算鬆了口氣,絲毫不敢怠慢,忙從後院牽了輛馬車過來,畢恭畢敬地對容珣道:“小的就這一輛馬車,平日裏也不出城。爺若不嫌棄,小的就將馬車贈與爺,也省去了爺舟車勞頓之苦。”


    鬆木製成的馬車十分狹小,與容珣平日代步的車輛自不能比,就連車轍的部位也微微發黴,在凜凜寒風中顯得十分破舊。


    容珣挑了下眉,視線掃過緊閉的簾幔,慢悠悠落在掌櫃的身上,微微彎唇道:“還熏香了啊?”


    聽容珣提起香料,掌櫃的臉上笑容一僵,趕忙彎腰解釋道:“小的是想著爺要走,怕爺嫌棄,才特地熏了些香料,沒有別的意思。”


    微風拂過樹梢,落下一片清淩淩的雪花,空氣中良久沒有回應。


    掌櫃的隻感覺到一道視線幽幽落在他身上,雖未帶任何壓迫感,卻瞧得他心底直發慌,就連語聲也不自覺帶了絲顫。


    “小、小的也沒敢熏太多,若是爺不喜歡,小的這就將裏麵東西換下來,給爺裝上新的。”


    說著,掌櫃的就要將簾幔卸去,容珣卻忽然輕笑了聲:“不用了。”


    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墨紋哥窯瓷瓶來,輕抬指尖,將藥丸遞到掌櫃的麵前,低聲說:“吃了吧。”


    細潤的光華襯得他肌膚清冷如瓷,宛如一塊精雕細琢的古玉,絲毫想象不出昨晚殺人時的狠戾樣子。


    掌櫃的心中大喜,忙將藥丸接了過去,想不想的就吞到了肚子裏。


    抬眼對上容珣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心裏“咯噔”一下,有些擔憂地問了句:“小的、小的剛剛吃下的,是解藥吧?”


    “不然呢。”容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垂著眼眸悠悠問,“怎麽,覺得藥有問題?”


    “不敢不敢。”


    不敢再有絲毫懷疑,掌櫃的忙道:“小的這就去樓上,幫爺把行李搬到車裏。”


    容珣捏著手帕的指尖一鬆,任由手帕飄在雪地上,袖擺垂落間,他淡聲吩咐:“牽匹馬過來。”


    這便是不要他的車了。


    沒想到容珣這麽警惕,掌櫃的臉上肥肉抖了抖,卻不敢再說什麽,低頭把韁繩卸了下來,畢恭畢敬地遞到了容珣手裏。


    容珣沒再看他,將馬拴在樹旁,轉身上了二樓。


    一刻鍾後,兩人離開了客棧。


    白茫茫的大雪隱沒了視線,掌櫃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眼底露出陰狠之色,定定地看著馬兒消失的方向。


    良久良久。直到兩人看不見影了,他才踢了腳馬車,匆匆披上外衣,向官府跑去。


    -


    容珣遇刺的消息雖然還未傳到朝廷,可告示已經張貼開,清河驛的男女老少都在討論著九殿下遇害的消息。


    “也不知誰這麽大膽子,竟敢行刺皇家的人,也不怕被誅了九族。”


    “誰說不是呢,昨個兒官爺來詢問時,我還以為是我家那口子又犯了什麽事兒,嚇得我都跪下了,一晚上沒睡好,今早兒一看告示才知道,原來是在抓刺客。”


    “哎呦,別說你了,我家那口子都嚇得腿軟,我們清河驛什麽時候見過這陣仗,查得這麽緊,九殿下怕是……”


    “噓!快別說了,九殿下豈是我們能議論的。”


    斷斷續續的討論聲傳入耳中,陳玨身披鬥笠,輕壓著帽沿兒,匆匆從訃告旁走過,淺茶色的瞳孔裏一片幽寒之色。


    看來太子果真一點兒活路都不打算給容珣留。


    這哪是要抓刺客。


    分明就是要把容珣找出來,當成刺客,殺之後快。


    前天他一聽到消息,就想都不想地離開了京城,避開追兵在樹林裏找了一夜,才尋著暗號匆匆到了這裏。


    清河驛到處都是追兵,便是陳玨也沒想到,容珣居然敢來清河驛。


    本以為容珣安排了暗衛在這兒接應,可他尋了整整一早上,又哪有暗衛的影子?


    容珣現在孤身一人,太子又在全城貼下訃告,容珣一個不甚便是身首異處的結局。清河驛百姓淳樸,若是發現了什麽,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去官府報官。


    想到此處,陳玨握著長劍的手緊了緊,絲毫不敢再耽擱,忙向不遠處的官府走去。


    臘月寒風似刀,刮在臉上生疼,呼出的熱氣在睫毛上凝了一層白花花的冰淩。陳玨抬手正要拂去,走到轉角處時,迎麵忽然撞上了一個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


    “哎呦!”


    男人“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臉上肥肉一抖,罵道:“你長不長眼!”


    陳玨自幼習武,身形未有絲毫波動,聽他叫罵倒也不惱,隻向他伸出了手:“抱歉。”


    男人嘴上又不幹不淨地說了幾句,伸手搭在他胳膊上,正要借力站起來時。麵上的肥肉忽然扭曲在了一起,雙目血紅,瞬間弓身倒在了地上:“我、我……救救……”


    ——是千步散。


    容珣果然來過清河驛。


    陳玨瞳孔一縮,抓著他的衣領道:“給你藥的人呢?”


    鮮血從嘴角湧出,男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雪地上的紅印,慌忙用手扣著喉嚨,不過轉瞬間,臉就漲成了青紫色。


    “客、客棧……”


    雪花悠悠從樹上飄落。


    男人已然說不出話來,指尖顫抖地指著西南方向,雙腳一蹬便咽了氣。


    西南方。


    清河驛隻有一家客棧,可是客棧不在西南方。


    容珣……


    容珣已經從南門出了城。


    陳玨眸底露出一絲喜色,忙將男人屍體掩好。沒有再多逗留,騎上馬,匆匆向城外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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