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容珣受傷後的兩天裏,孟嬈通過小柒,也隱約猜出了是葉白柔告的密。


    葉白柔前腳剛剛出宮。


    容珣後腳就被皇上召見,哪有這麽巧的事兒。


    那天孟嬈住到淩華院裏,葉白柔看得可是真真切切。


    雖然皇帝現在暫時相信了容珣,但是葉白柔不信,不然她也不會這麽心急火燎地跑來試探。


    皇上疑心病向來重,雖然容珣如今暫時逃過一劫,可是難保葉白柔不會繼續告密。


    葉白柔可是為了容珣退過婚的,滿城都在傳容珣愛而不得,滿城都在傳葉白柔和容珣的恩怨糾葛,葉白柔現在除了容珣,誰都嫁不了。


    她覺得自己為容珣付出了一切。


    她絕不甘心就此罷手。


    或許容珣覺得無所謂。


    可孟嬈知道,隻要自己存在一天,就隨時是懸在容珣頭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來,不知道皇帝什麽時候還會起疑。


    隻有讓葉白柔徹底相信容珣和自己沒有糾葛,並且主動去和皇上解釋,才能徹底洗清容珣的嫌疑。


    孟嬈腦子裏轉了千百種想法。


    短短推門的一瞬間,她就從一個破壞別人好事兒的小綠茶,變成了個一心為小叔叔解決危機的女鬥士!


    雖然初衷還是不想兩人單獨交流,可孟嬈覺得自己的形象都高大了起來!


    啪——


    房門被應聲推開。


    巨大的響動惹得葉白柔一愣。


    她淚珠兒還掛在臉上,原本柔弱的目光,卻在看到孟嬈的一瞬,變得怨毒起來。


    孟嬈能清楚地看到,葉白柔握著帕子的指節一陣青白。


    可她沒有功夫再繼續欣賞葉白柔詫異的表情,隻將目光轉到了容珣身上。


    陽光從半掩的花窗照射進來,容珣逆著光影,坐在桌旁的楠木椅子上。素白長袍垂落在地,他麵容還帶著幾分倦怠的白,羽睫輕抬,看到孟嬈緊繃的小臉時,忽然彎了下唇,輕聲道:“嬈嬈,你先出去。”


    帶著些簡單安撫的意味兒。


    略微蒼白的麵容,再加上他刻意放緩的語調,無論哪個女人,都無法在他凝眸注視下拒絕他簡單的要求。


    妖精似的,總能在不經意間蠱惑人心。


    就連一旁的葉白柔都有片刻的怔然,呆呆地看著他唇角的笑意。


    可惜孟嬈並不是葉白柔,沒那麽容易被他蠱惑。


    她看了看站在屋內的葉白柔,又看了看靠在椅子上的容珣,小臉一白,語聲哽咽道:“你到現在還叫我嬈嬈!”


    沒有給容珣任何的反應時間,她羽睫一顫,眼瞳裏瞬間落下淚來。


    “你當初明明答應幫我保全大伯的!”


    “如今你出來了,大伯卻被皇上囚在宮中生死不明。現在外麵都在傳,是你向皇上揭發了大伯,我……”


    安靜的房間內,麵容蒼白的少女用手捂著臉,啜泣得連嘴唇都在打顫。


    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哭得狼狽又可憐。


    葉白柔指節一僵,下意識向容珣看去。


    光影中的男人薄唇微抿,麵色似乎比方才白了幾分,漆黑的眸底卻瞧不出任何情緒,隻是靜靜地看著麵前啜泣的少女。


    似乎並沒有被哭聲影響。


    葉白柔鬆了口氣。


    孟文昌被召進宮的消息,這兩天傳得沸沸揚揚。皇上緊接著就下令徹查整個工部。


    雖然現在調查結果還沒出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孟文昌職務上出了問題。


    從皇上這兩日愈發暴躁的脾性,和孟嬈此刻焦急的態度來看,定然不會是什麽小事。


    孟文昌出了事,整個孟家就失去了頂梁柱,二姑娘雖非孟文昌所生,可到底還是孟家的人,又怎會不著急?


    倘若孟文昌被抓真的和容珣有關,那容珣對這姑娘豈不是……


    葉白柔眼中劃過一絲喜色,麵上卻是副柔弱的樣子,蹙眉道:“九殿下受了這麽重的傷,你不關心他就算了,又怎忍心如此質問他?你無憑無據,又怎能空口白牙的誣蔑九殿下。”


    孟嬈肩膀一顫,唇瓣輕咬,看向葉白柔:“他前腳剛從皇宮出來,我大伯後腳就被召進宮裏,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兒……他明明答應過我的,他明明答應過幫我保全孟家的。”


    “那你也不能說……”


    葉白柔剛想為容珣辯解,身旁一言不發的容珣,忽然低低地嗤笑了聲。


    漫不經心的語調,在少女的啜泣聲中並不清晰。


    卻讓屋內氣氛瞬間安靜下來。


    葉白柔轉眸看向容珣。


    逆光的花窗旁,男人麵上溫和的笑意消失不見,墨瞳變得冷漠無比,帶著幾分不近人情的輕謔,他慢聲開口:“是我揭發的又怎樣?”


    啜泣的少女僵住,一雙淚盈盈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容珣:“我為你做了那麽多事……我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要這樣……”


    “嗯?”


    容珣鴉羽般的眼睫輕抬,在眸底投下一片暗沉的光,微微彎起的唇角沒有半點兒溫度。


    “喜歡又怎麽樣?”


    他輕笑了聲,目光幽冷,語聲輕柔又嘲弄:“我有要求過你什麽嗎?哪件事不是你自願去做的,我真的有答應過要保你大伯?”


    活脫脫一個翻臉無情的渣男。


    看著葉白柔震驚的樣子,孟嬈簡直恨不得當場豎起大拇指給他點個讚!


    孟嬈鼻尖抽了抽,紅彤彤的眼眶又落下幾滴淚來,像是再也無法在屋內呆下去,她後退幾步,推開房門就要走。


    容珣食指輕點桌麵,涼涼地吩咐:“攔住她。”


    話音落下的同時,門外侍衛就抓住了孟嬈的肩膀,將她押到了容珣麵前。


    冰涼的指尖觸上麵頰,容珣眼睫低垂,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感受到指尖灼燙的溫度,他“嘖”了聲,低幽幽地問:“我讓你走了嗎?”


    “……”


    戲都演完了。


    還不走幹嘛?


    孟嬈呆了呆。


    感受到身後直勾勾的目光,她眼睫一顫,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委屈巴巴地補了一句:“中書令和我大伯政見不合,你揭發我大伯,原來是為了……”


    少女語聲頓住,一雙眼睛霧蒙蒙的,難受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嗯?我為了誰?”容珣低頭將她拉了過來,俯她耳邊道,“我為了誰,嬈嬈還不清楚嗎?”


    男人輕緩的語調壓得極低,長長的睫毛幾乎貼在了她麵頰上,垂眸低語的樣子看上去親昵又曖昧。


    意識到葉白柔還在旁邊,孟嬈小臉一僵,忙要從容珣手裏掙脫開。容珣卻又笑了一聲,輕抬眼睫,對上葉白柔期待又複雜的目光。


    葉白柔腦子裏還回響著孟嬈剛剛說過的話,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著被容珣拉到懷裏的小姑娘,似乎一點兒也猜不透容珣的態度了。


    她纖柔的指尖握緊又鬆開,看著容珣眉眼繾綣的柔和樣子。半晌,才輕聲說了句:“我不求九殿下為我做什麽,我是真心喜歡九殿下,九殿下能平安無憂,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說著,她輕輕垂下了眼睛,全然是一副為容珣考慮的樣子。


    “喜歡我?”容珣輕笑了聲,微坐起身子,袖袍暗紋光華流轉間,他收攏懷抱,幾乎完全將孟嬈掩在懷裏。


    他輕扯著唇角,指尖擦過孟嬈緊繃的小臉,淡淡道:“喜歡有什麽用呢?”


    葉白柔一怔。


    就連孟嬈也仰起腦袋,一頭霧水地看著容珣。


    他半邊臉隱沒在陰影中,眸色暗暗的,卻在抬眸的一瞬,染上點點細碎的光,在病態蒼白的麵容下,竟多了幾分攝人心魂的漂亮。


    “你能為我做什麽?”容珣彎唇,指尖輕撫過孟嬈的小臉,對著葉白柔淡淡地說,“你看她,當初不也說喜歡我?”


    “可是有什麽用呢。”


    “不過才為我做了幾件事,我不過是沒有幫她救下大伯,她居然跑過來質問我……”


    容珣垂眸,彎起的唇角微微泛白,眸中流露出幾絲病態的脆弱之色,遺憾般地歎息道:“你們嘴上說的喜歡,我根本感覺不到啊。”


    “……”


    淡漠平靜的語聲回響在屋內。光影中的男人麵容蒼白,絲毫不覺得自己口中的話有什麽不妥。


    仿佛他才是那個被傷害背叛的人。仿佛別人喜歡他,就該理所當然地為他不顧一切。


    容珣輕輕抿唇,眉眼間不帶半點兒溫度,漫不經心道:“都是隻用嘴說喜歡嗎。”


    葉白柔愣愣地看著他。


    她原以為容珣是為了這個姑娘才忤逆皇上,卻沒想到容珣一直是在利用她。


    而且是不加掩飾的利用。


    然而他一瞬間的脆弱之色。


    竟讓葉白柔心裏生出了許多原本沒有的希冀來。


    她喜歡了容珣那麽久。


    哪怕外麵風言風語的都在傳,可容珣對她永遠都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態度。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阻隔在外,任憑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接近半步。


    可如今這副她從未見過的脆弱樣子,卻讓她在渺茫之中,忽然抓住了一絲希望。


    容珣之所以感到失望,是因為孟嬈本身對他就不夠坦誠。


    孟嬈要救大伯,她不需要。


    孟嬈能做到的事她可以做。


    孟嬈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


    她對容珣足夠坦誠,她可以給容珣毫無條件的信任,她可以為容珣做到孟嬈無法做到的一切。


    隻要她全做到了,她不怕容珣不動容,她和孟嬈可不一樣,她才不會讓容珣感覺到失望,她一定能讓容珣感覺到她的喜歡。


    葉白柔握著手帕的指節緊了緊,抬起眼睫看著容珣,問:“我能為殿下做什麽?”


    容珣抬眸,輕輕地問:“什麽都可以做?”


    葉白柔語聲堅定:“對,我不會讓殿下失望的。”


    容珣笑:“那你進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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