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夷在成功薅掉十來根頭發之後,終於心滿意足地去睡覺了。


    陸衍神色凝重,想了一會兒怎麽把素素哄回來,這才心情沉重地安置了。


    就在這種詭異又沙雕的氣氛中,兩人度過了三天,她早上才起來,玉煙就遞來一張拜帖:“娘子,這是那個納,那...那個回鶻公主給您下的帖子,她在傳盧府設宴,請您前去赴宴呢。”那拗口名字她實在記不住,幹脆用稱呼代替了。


    傳盧府是朝廷專為接待別國使團所建的府邸,各大州府的中心區才有建,沈辛夷對這些異族人沒什麽好感,看了眼那帖子,嗤笑了聲:“搞得倒還人模狗樣的,回鶻人也有下帖子的習俗?再說傳盧府又不是她的府邸,她有什麽資格擺宴,還邀請人?”


    不光回鶻人瞧她不順眼,她看回鶻人也不順眼,她有個四堂叔就是戰死沙場的,兩邊早已結了仇。


    她隻要一發病就會特別毒舌,玉煙已經習慣了,便問道:“您若是不去,我就幫您回了。”


    沈辛夷擺了擺手:“為何不去?倒顯得我怕了她似的。”她又問道:“殿下收到帖子了嗎?”


    玉煙搖頭:“並不曾收到。”


    沈辛夷撇了撇嘴:“表麵功夫倒是學了十足。”她起身道:“幫我收拾收拾。”


    一進傳盧府,沈辛夷就被幾個頗有異域風情的婢女引到了一處院子,她還未進門,就聽見了女眷說話調笑的聲音。


    北庭不光是軍事要地,還是個十分複雜的地方,這裏漢族和其他族混居,光這一片地方,就有數十個不同民族的人居住,所以好些異族土司也把府邸建在這裏。


    沈辛夷大略一掃,就見堂中大半都是異族土司夫人,少有幾個漢族官員夫人,見太子妃來了,立即想站起來行禮,卻被身後添酒的侍女給擋住了,堂中無人行禮,無人搭話,就把她幹晾著。


    沈辛夷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上首的納珠,納珠的相貌很美,一般回鶻女子皮膚雖白,但卻粗糙多斑,而她則是毫無瑕疵的那種白,不過她眉尾上挑,眼睛吊起,看起來有些凶狠猙獰。


    她又掃了一眼這陣仗,心裏大概有了數,誰說回鶻女子不會宅鬥呢?這不耍心眼耍的挺好的嗎。


    不過她也不見局促,沈家和回鶻的恩怨糾葛可以扯到幾十年前,她在來北庭之前心理就有數了。


    納珠瞧了眼沈辛夷,她一恨沈家,二恨沈辛夷嫁了自己中意的,但她也不敢把沈辛夷怎麽樣,否則回鶻和魏朝立時就要開戰,但折辱一下她,讓她顏麵盡失還是可以的。反正魏朝這些年跟回鶻打仗都是屢戰屢敗,她難免自視甚高,大概是覺著回鶻要稱霸天下了,區區一個魏朝太子妃而已,她欺辱了也就欺辱了。


    她這想法乍一看還算有理,但仔細想想,陸衍當年也殺過不少回鶻人呢,怎麽不見這兄妹倆針對陸衍?無非是柿子撿軟的捏罷了。


    她轉過頭,理直氣壯地道:“沒想到殿下現在才來,屋裏都坐滿了,委屈殿下了,是我考慮的不周。”她下帖下的本來就晚,這麽一說好像是沈辛夷故意來遲了。


    沈辛夷道:“既然是你考慮的不周,你笑的那麽開心幹嘛?”


    納珠臉色僵了一下,沈辛夷又擺手:“別廢話了,趕緊給我落座。”


    納珠臉扭曲了一下,不過她也早有準備,指了指角落裏的一方坐席,抬了抬下巴:“委屈太子妃先坐這兒了。”


    沈辛夷掃了一眼,那坐席在最角落的位置,且桌椅榻席都才巴掌大,杯盤酒具都是鐵製的,看起來十分寒酸,她要是真坐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進屋要飯的呢,但若是直接甩手走人,就好似怕了這納珠一般,更跌顏麵。


    這事兒還很微妙,往小了說是兩個女子爭惱幾句,往大了說,是回鶻公主壓過了魏朝的太子妃,丟的是整個大魏的人。


    她訝異地看了納珠一眼,納悶是不是誰提點過她了,這宅鬥技能可以啊。


    納珠自動把她訝異的目光腦補成羞憤,又揚了揚下巴:“太子妃,請坐吧。”


    沈辛夷衝她怪笑了下,大步走到她麵前。


    納珠驚了下:“你...”


    沈辛夷伸出手,一把把納珠掀翻在地,任由她摔的四腳朝天,自己施施然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納珠:“...”


    沈辛夷看著自己的手納悶,她神功蓋世,按理來說應該把納珠一掌拍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啊,怎麽隻摔了一跤呢?納悶完又拿起案幾上的酒盞晃了晃,往下一掃:“你們不知道見了太子妃要行禮嗎?”


    堂中的土司夫人也都是牆頭草,見這位太子妃這般厲害,忙不迭跪下口稱‘殿下萬福’。


    納珠生的美,身份又高貴,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般待過,更何況還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要摔成四腳蛤.蟆狀,幾輩子的人都丟盡了。


    她被幾個侍女攙扶起來,一時被怒火衝昏了頭腦,表情猙獰,揚手就要給沈辛夷一巴掌:“你這賤...”


    沈辛夷收回剛才的話,納珠聰明個鬼!


    她聽納珠罵著汙言穢語,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立時站起身,秉持著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的原則,‘咣咣’往納珠小腹上搗了兩下,又在她眼窩處狠狠揍了一拳,最後再賞了她一掌,一套組合拳,下來納珠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知道抱著肚子叫痛。


    她力氣不比納珠大多少,但搶了個先機,又專挑最要緊的部位下手,納珠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納珠的侍女護衛立刻把沈辛夷團團圍住,張媼她們也不是傻子,一招手就把護衛叫了進來,兩方竟成了對峙的局麵。


    堂下坐著的土司夫人看見這場全武行都傻了眼,納珠出身回鶻,凶蠻無禮了些也就罷了,怎麽這個大家出身的太子妃也是一副土匪脾氣!


    不過她們都是看熱鬧的,方才不會幫沈辛夷,現在也不會幫納珠。


    納珠聲音裏滿是怨恨,仿佛在拍咒怨:“你別想出傳盧府了!”


    沈辛夷半點不怕,一手還掐著納珠的脖子,掃了那些回鶻護衛一眼,冷笑了聲:“我最討厭嘴硬的人了,我也告訴你一句,今兒不理論清楚,我就在這兒廢了你,你若是想讓回鶻和魏朝開戰,盡管威脅我,看咱們誰的骨頭硬。”


    納珠:“...”


    俗話說橫的怕愣的,納珠怕了,她真的怕了...她隻是想折辱一下這位沈氏太子妃,本以為是個菟絲子,萬萬沒想到引來一頭哥斯拉,比狠她是比不過的。


    她甚至覺得,隻要自己再敢瞎比比,這位太子妃真的會廢了自己,但她真的出了事,她父汗就是再寵愛她,也絕不會為了她和魏朝開戰,畢竟回鶻是遊牧民族,人力財物都遠不如魏朝,就算打仗打贏了,那也是自損八百。


    不過換句話說,假若她真傷了沈辛夷,陸衍還會發作,但文昌帝絕不會為此對回鶻宣戰,隻是她被嚇得夠嗆,想不到這些罷了。


    可她在回鶻橫行慣了,一時又拉不下臉來服軟。


    兩邊正在僵持的當口,忽聽門口傳來一把清越的聲音:“住手。”


    沈辛夷下意識地回頭,就見喬拂鬆站在門口,眼底微有錯愕。


    他今兒到傳盧府辦事,無意中聽見傳盧府中的下人說太子妃和納珠公主打起來了,他生怕素素吃虧,忙不迭帶人趕了過來,但眼前的情況...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喬拂鬆顧不得多問,幾步邁進來,擋在沈辛夷身前,看著納珠的眼神帶了些冷意:“公主,太子妃和你都是北庭都護府的貴客,都護府不想你們有何閃失,今日之事,還望你給我個解釋。”


    納珠不知說什麽,畢竟今日之事是她挑的頭,若是真整治了這位太子妃倒還好,如今丟人的反而是自己。


    沈辛夷涼涼道:“她三番屢次跟我找茬,我實在看不過眼,為了自保,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納珠見不給個交代她隻怕不能走了,便咬牙道:“今日之事是我的失誤...還請太子妃見諒。”


    沈辛夷還是不太滿意,不過她見好就收:“本宮大人有大量,念在你是蠻族人的份上,不跟你多計較了。”


    納珠氣的眼眶發紅,恨恨瞪了她一眼,帶著狗腿子走了。堂上的土司夫人看見這驚魂一幕,也不敢


    沈辛夷不悅道:“沒得規矩。”


    納珠衝出去之後,再忍不住,一邊痛哭一邊去尋自己兄長,牟烈見自己妹妹一身狼狽,驚道:“你怎麽了?”


    納珠一邊痛哭,一邊把方才的事兒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牟烈咬著牙道:“欺人太甚。”他又扶住妹妹的肩膀:“別怕,她不過瞧你是女子才敢這般輕狂,我到時候幫你好好整治一番。”


    等他找幾個人劫下沈氏,欺淩一番扔到太子麵前,看兩人還能不能得意起來!


    ......


    喬拂鬆上下把沈辛夷看了幾遍,確認她無事才舒開眉毛:“幸好素...太子妃無事。”


    沈辛夷先謝過喬拂鬆:“多謝司馬了。”


    她不禁在心裏恨起文昌帝來了,倘若太子和她阿爺還鎮守邊關,哪裏容回鶻這般張狂?她別說是罵幾句了,就算罰那個傻叉去掏廁所都沒人敢管。


    她越想越憋悶,以拳擂掌:“他x的,憋屈啊!


    喬拂鬆以為自己聽錯了,驚愕道:“太子妃方才說什麽?”


    沈辛夷字正腔圓的重複:“他x的。”


    喬拂鬆:“...”


    素素到底是受了多少折磨,才,才成了這樣的?


    她不知喬拂鬆的內心活動,又問道:“司馬怎麽會來傳盧府?”要是正常時候的沈辛夷定然會想到跟他避嫌,但傲天掌門顯然沒這個意識。


    喬拂鬆笑笑:“你托我細查的蠱神教之事,我又查出了些眉目,正好有事要來傳盧府,打聽到你在傳盧府,我就先趕過來了。”


    沈辛夷邊走邊問:“又查出了什麽?”


    喬拂鬆緩緩道:“上回拷問那蠱師好像和蠱神教的右護法有些親戚關係,他告訴我們,這次蠱神教被毀,全是內亂所致,他還說他們一直在追殺毀了蠱神教的那個瘋子,可惜那人現在已經逃出了安西,隻怕往長安處去了。”


    沈辛夷心下一跳:“長安?”


    喬拂鬆勸她:“蠱神教在蠱師心中的地位極高,而且綿延了千年之久,這人既能毀了蠱神教,一說明他心狠手辣,不是易與之輩,二也可說明他手段高超,鬼神莫測,我不建議你去尋此人,就算找到了,難道他會聽你的去救治太子嗎?”


    沈辛夷皺了皺眉:“但此人卻是唯一的希望了,總得試試才好。”


    喬拂鬆知她雖看著柔弱,內裏主意卻極正,也不再多勸,從袖中取出一方紙張:“既如此,這個你收好。”


    沈辛夷見上麵是一方圓形的圖標,圖標上畫的是百蟲爭鬥的場景:“這是...”


    喬拂鬆道:“蠱神教的標誌,聽說每個入教的蠱師都會紋上,或許對你找人有幫助。”


    沈辛夷默了片刻,遲疑道:“我這裏有本武書譜,上麵記載的是我沈家獨創的刀法,我記著你小時候一直想學,阿爺也樂得把刀法發揚光大,不如我把刀譜贈你...”


    喬拂鬆還是第一次在她麵前沉下臉:“太子妃。”


    沈辛夷歎了口氣,她知道喬拂鬆幫她並非是為了得到什麽,但讓喬拂鬆白幫忙,她問心有愧。她道:“司馬聽我的,收下吧。”


    喬拂鬆似乎隻是失態了一瞬,神色便恢複如常,他淡淡一笑:“我幫太子妃也是公差,畢竟太子乃國儲,他若能好,乃是大魏之福。”


    兩人說著說著天空就飄起飛絮,沈辛夷正要命人拿傘,喬拂鬆已經把傘撐開了,她覺著兩人同撐一把傘實在曖昧,仍是讓張媼幫她撐開了傘。


    她還有些詳細問題想問,猛地一抬眼就見月亮門之外,陸衍一手撐傘,神情淡淡地看著她。


    喬拂鬆忙半跪行禮,他瞧見陸衍麵色冷漠,張口欲解釋,又想到自己解釋了隻怕更糟,告了個罪,欠身退到一邊。


    沈辛夷神色如常,走過去問他:“你怎麽突然來了?”


    陸衍垂眸:“聽說你被人刁難,急忙趕過來了。”他把她瞧了幾遍:”沒事吧?”


    沈辛夷搖頭:“那什麽納珠被我好生修理的一番。”


    他表情鬆了鬆,又斜了她一眼:“我不是說我有法子查蠱神教的事嗎?你為何非得見他?”其實兩人並無逾越之舉,身後又有一大堆丫鬟婆子跟著,更算不得私會,他隻是瞧見兩人就心煩。


    今兒兩人撞見純屬巧合,又不是她特特來找的...不過沈辛夷不想跟區區一個爐鼎解釋什麽,便冷笑:“我的事用不著你來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陸衍默然看著她,撂下一句:“隨便你。”


    ......


    沈辛夷覺著這個爐鼎實在太放肆了,她幹脆晾著他。


    陸衍實在不想和腦子有問題的人計較,到第二日就主動和她和解了。


    如今正是早春,北庭還冷的如寒冬一般,沈辛夷實在受不了這氣候,又在都護府待的無聊,隻想著早日回京。


    但無奈他倆這回的任務是接走使節團,那個牟烈一會兒頭疼一會兒腦熱的,就是死活鬧著不肯上路,陸衍瞧沈辛夷每日都懨懨的,沒了往日的精氣神,他心下頗怒,打算再給牟烈十天的時間,若是再不走,直接綁回京城。


    沈辛夷聽的眼珠子亂轉,想個什麽法子能把牟烈一行人逼走。


    陸衍瞧她沒精神,沉吟道:“明日就是春社節,湖上有冰嬉,要去瞧瞧嗎?”


    沈辛夷也在北庭待過,聽他說才想起來,她知道冰嬉好玩,立刻點頭:“好。”


    陸衍摸了摸她的狗頭:“隻準看,不準下場。”


    沈辛夷笑而不語。


    三月份本是草長鶯飛的好時節,這時候湖上厚冰還沒化的,也就隻有北庭了。


    沈辛夷套著厚厚的毛褂子,耳朵上還扣了毛耳扣,打扮的跟廟裏的狐仙似的。


    兩人來的是城南的流芳湖,專供貴人玩耍觀景,尋常百姓不得入內,湖邊上已經站了不少人。


    她瞧見有兩個少女腳踩冰刀鞋,手裏拿著木劍比劃,冰上劍舞,霎是動人。等她湊近了,才發現拿著木劍的紅裙女子是納珠,不過她那個兄長牟烈倒是沒來,大概是為了維持生病人設。


    納珠也瞧見她了,心下先是有些懼怕,但瞧見這麽多人,她應該不敢把自己怎樣,便向她走過來:“太子妃來了?”,她這人性子有點像土狗,你比她弱,她就可勁欺負你,你一旦強於她了,她便害怕了。


    沈辛夷:“你瞎嗎?”瞎用什麽古龍體!


    納珠:“...”


    她倒是乖巧許多,被懟了也不敢吱聲,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晃了晃手裏的木劍:“殿下要不要下場玩玩?”


    陸衍蹙了蹙眉,想要開口,沈辛夷就誇張地大笑了兩聲,笑聲之狂傲,當年的陸衍見了都要羞慚。


    “跟我比劍,你還嫩點,回去再修煉三十年吧。”


    她拔出腰間的佩劍‘吾念’,吹了吹其上不存在的血跡:“我的劍,出鞘必見血,每次殺完人之後,死人的眉心都會有一個小紅點,你想試試嗎?”


    納珠:“...”


    陸衍實在看不下去自己的愛劍被她拿出來無腦裝逼,別過臉不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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