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夷心情很複雜,她沒法確定蔣氏的話是不是真的,但假若是真的,陸衍對她再好,她也沒法接受他了,從理智上她理解陸衍的做法,但從感情上,她又不是抖.m,怎麽能看上一個曾經想要自己命的人?


    而以她對陸衍的了解,他還真有可能這麽做。


    她心念亂轉,嘴上還是斥責:“世子妃若是再信口開河,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強硬道:“世子妃身子不適,把她扶回去。”


    蔣氏正要繼續說,幾個侍婢已經把她強行扶下去了。


    沈辛夷站在原處,慢慢定了定神。


    不能相信神經病的話,小學課本裏都教過。


    她一邊寬慰自己,一邊帶人去了長清殿。


    此時宴會已至末尾,正中的歌舞雜耍都散了,文昌帝和齊皇後說了幾句場麵話,便放眾人離宮。


    沈辛夷心思沉沉地走出去,陸衍照舊在殿門口等著她,他似有些好奇,揚眉問道:“方才你和蔣氏出去做什麽?”


    沈辛夷張了張嘴,瞧了他一眼,低聲道:“她出言不遜,我給了她點教訓。”


    陸衍點了點頭,邊下玉階邊道:“你若無事,最好離她遠點。”


    沈辛夷心裏一動,低聲問道:“她...是不是就快死了?”


    陸衍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頷首:“畢竟她是那側妃的侄女,世子妃之位豈能由她長久占著?有這樣的人做妻子,陸渝也不能安心。”


    他想了想又道:“況且就算陸渝不動手,世子妃這個位置也有不少家惦記著,包括咱們的父皇。這些人若是想拉攏陸渝,和他聯姻,就不會容忍蔣氏占著世子妃的名位,到時候可有熱鬧瞧了。”


    沈辛夷喃喃道:“是啊...”


    她十分不喜蔣氏死也不讓別人好過的扭曲性格,當然不可能突然聖母心暴發憐憫她,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兩人境遇如此相似,她看到蔣氏總覺著就像看到一麵鏡子,忍不住拿蔣氏和自己類比。尤其是蔣氏說的話...


    有朝一日,她會不會也如蔣氏這般...哪怕陸衍不想要她的命,各方勢力也不會容她活下來。


    陸衍終於發現她的不對,皺眉問她:“你怎麽了?”


    沈辛夷在心裏歎了口氣,懨懨地擺手:“沒事,宴席上多喝了幾杯。”


    陸衍見她不說,也不好逼迫,不悅地輕哼了聲:“對了,陸渝過兩天要來府上拜謝你。”


    沈辛夷擺了擺手:“我也是順手為之,你讓世子不用這麽客氣。”她說著說著忽然想到蔣氏告訴她的事兒,又改口:“罷了罷了,世子想來就來吧,讓他來道謝也好,免得一直惦念此事。”


    陸衍眯起眼看著她。


    沈辛夷覺察到氣氛凝滯,不過她心裏正煩悶,也沒再開口,兩人就在奇奇怪怪的氣氛中度過了年三十,回到了太子府,她躊躇了會兒,為了以防萬一,趁著陸衍洗澡的時候又服了一枚避子丸。


    ......


    陸渝世子一直想要向太子府道謝,他好容易抽出身來,備上厚禮,四日後下午就前來道謝了。


    這位世子雖有些男生女相,脾性極為豪邁爽朗,很有些江湖遊俠的氣概,他見著沈辛夷,直接雙膝跪地下拜。


    沈辛夷沒見過這般陣仗,給嚇得目瞪口呆,當即就要請他起來,他卻十分堅持,仍舊跪拜不起,她隻好去看陸衍,見陸衍衝她頷首,她這才穩住了心神。


    陸渝神色嚴肅:“多謝太子妃救了我母親一命,若非您仗義相助,我母親隻怕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了,這一拜您當得起,萬勿推搪。”


    沈辛夷隻得受了,他仍舊單膝跪地,又歎道:“上回內子多有得罪,也請太子妃見諒,我在這裏向您賠不是了。”


    沈辛夷忙命人把他扶起來:“我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世子也不必致歉。”


    陸渝被硬拉著起了身,此時才看清這位太子妃的容貌,就見她雪膚花貌,鍾靈毓秀,仿佛天地間的靈慧都聚到她一人身上,心下不由生出幾分傾慕敬愛,暗歎自己兄長好福氣。


    沈辛夷邊琢磨怎麽套話,邊隨口跟他套近乎:“齊王妃近來身子如何?”


    陸渝道:“母親前些年愁緒不散,這才使得體弱多病,近來她無甚煩憂,哪怕不用求醫問藥,身子也越發康健了。”


    三人說著說著又問到了陸渝當初是如何順利繼位的,除了陸渝本身的才能人望之外,當中還發生了一件極為狗血的事兒,陸渝當年有個青梅竹馬,她是郡王府屬官的女兒,據說生的十分貌美動人,她一直傾心於陸渝,但陸渝未曾察覺,在陸渝和蔣氏成婚後不久,這女孩也被老郡王看上了,她父母不敢得罪老郡王,隻能把她雙手奉上,從此這女孩就成了老郡王的侍妾,還頗為得寵。


    在齊王妃遇難那陣,這女孩覺察出心上人要大難臨頭,於是十分果然地給老郡王下了藥,讓他中風癱瘓,陸渝這才好趁機把勢力收歸旗下,一舉逆轉了頹勢。


    陸渝大概是喝高了,說的最後已經是雙目通紅。


    沈辛夷聽的很不是滋味,這可比她看過的挖腎坐牢的霸總小說虐多了,高門子女,多是身不由己的...說到身不由己,她又忍不住看了陸衍一眼。


    陸衍莫名其妙:“你看我做甚?”


    沈辛夷最近老是把陸渝的故事套到自己身上,類比下來的話,她就像在玩一個高危遊戲,選擇不愛陸衍,八成要跟蔣氏一種結局,選擇愛上陸衍,說不準要和那青梅竹馬一般下場。


    她又看了眼陸衍,低聲問陸渝:“假若給你個機會讓你救下那女孩,但你沒了她的襄助,麵對老郡王時就會千難萬險,甚至你和你母親都會喪命,你會選擇救她嗎?”


    陸渝猛地頓了下,似乎隻過了一瞬,又仿佛過了一年,他以拳擂桌,沉聲道:“我至少不會讓她喪命。”


    沈辛夷搖了搖頭,有了那一瞬的遲疑,後麵的答案也不重要了。


    陸衍瞧她低落的神色,若有所悟,很快眉頭又皺起來。


    陸渝真的是喝高了,眼珠發紅,嘴裏反反複複念叨著一個名字,語調飽含歉意。


    陸衍瞧的心煩,高聲道:“來人,把世子送出去。”


    沈辛夷道:“太怠慢了,我帶人去送送世子吧。”


    陸衍沒看她,低頭把玩著自己修長如玉的手指,隨意‘嗯’了聲。


    沈辛夷讓齊叱把神誌不清的陸渝給扶了出去,她小聲試探:“世子?”


    陸渝含糊回答:“皇嫂...”


    好在沒有醉的不省人事,沈辛夷把跟著的人遣退丈餘遠,低聲問他:“世子,當初太子大婚之前,可有跟你說過我什麽?”


    陸渝腦子不好使了,迷糊道:“嗯?皇嫂...指的是什麽?”


    沈辛夷故意詐他,擺出一臉高深莫測:“別裝了,我知道大婚之前你和太子為了擺脫這樁婚事,密謀想要殺我。”


    陸渝醉酒,沒法控製自己的表情,他眼睛猛地睜大了,滿麵錯愕驚惶,不是‘她是不是瘋了竟然說這種胡話’的錯愕,是‘哎呀媽呀她怎麽知道了’的錯愕。


    他一驚之下酒醒了大半,反應極快地道:“皇嫂啊,我九哥對你頗為用心,我也對你極敬佩,你可莫要胡思亂想啊。”


    沈辛夷見他先麵露錯愕,又顧左右而言他,心下猛地一沉,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擺了擺手:“放心,我不會計較前事的。”


    陸渝大鬆了口氣,但也不敢承認此事,匆匆忙忙跑出了太子府。


    沈辛夷目送他離去,先回了正堂,見陸衍不在,她又回了寢殿,發現陸衍坐在床邊,手裏捏著一個精巧的小盒子,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她心裏‘咯噔’一聲,走過去一瞧,果然見陸衍手裏拿著的是自己放避子丸的錦盒,裏麵還放著幾粒漆黑的丸藥。


    陸衍瞧她進來,麵無表情地把盒子推到她麵前:“解釋。”


    他察覺到她的反常,再加上上個劇本她老拿避子湯說事,他方才仔細翻找了一番,果然在極隱蔽處找到了這個東西,他把它交給太史捷查驗,得出了‘避子丸’三個字的結論。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聽聽她怎麽說。


    沈辛夷已經準備跟他說避子這事了,見他翻找出來,倒是不怎麽驚慌,隻蹙了蹙眉:“殿下私翻我東西?”


    陸衍沉默地看著她。


    沈辛夷見他不答,她又看了眼那幾枚丸藥,直言道:“這是避子丸,女子避孕之用。”


    陸衍淡聲問她:“為什麽不想同我有後嗣?”


    他聲音冷清平淡,可越是這樣,心中的怒火就越熾。沈辛夷想到兩人初次同房那日陸衍說的話,還有陸衍曾經想殺死她的事,幽幽道:“我服避子丸自然有我的苦衷,但至少我從未想害過殿下。”


    陸衍聽出她話中深意,麵色一冷:“難道我想過害你?”


    沈辛夷索性跟他挑明了說,畢竟她也想問問這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本來我服用避子丸之後頗為猶豫,但世子妃告訴我,殿下當年為了退婚想取我性命,我這才下定決心要避子,畢竟前路莫測,實在不必再多添變數。”


    她遲疑了下,又道:“不過避子之事我也沒打算瞞著殿下,今日本就想和殿下共同商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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