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正心情沉重的時候,沈辛夷已經把那牌位擦了又擦,然後滿麵沉痛傷感地把牌位供奉到屋子正中,還煞有介事地給牌位前擺上供品和香爐。


    陸衍:“...”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她不知道又從哪兒摸出三炷香來,神情悲慟地給牌位上了三炷香,又轉頭對陸衍道:“從今往後,你我二人每天必得給他上香,不可推托,不可輕忘。”其實她原來的那個所謂的‘白月光’還真是臆想出來的,不過自打上回跟陸衍討論過魅力這件事,那個死人沒別人了,就他了!


    陸衍:“...”


    她說完又遞給陸衍三炷香:“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上!我說的話你敢不聽?”


    陸衍:“...”


    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能夠看到自己的牌位,並且還‘有幸’給自己上香,當真是讓人...心情激蕩。


    沈辛夷這病不能總慣著,陸衍很快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淡定地把三炷香折了,自顧自地脫衣洗漱。被她這麽一攪和,他心底的點點煩悶愧疚瞬間煙消雲散。


    沈辛夷氣的眼睛泛紅:“你竟敢這麽對他?你以為你是誰!要是沒有他,我會看得上你?!”


    陸衍:“...以我的身份,給他上香怕是不大合適。”


    沈辛夷厲聲道:“不準找借口,我說讓你上,你就必須得給我上了這柱香!”


    陸衍:“...”


    情況好像有點嚴重,他隻好使出老法子,伸手把她點暈,抱著她上床睡覺。


    話說回來,自從他學會配合她的劇本之後,他已經很久沒用到這一招了,現在看來自己的配合還是跟不上她劇本的更新節奏。


    他一邊反省自己,一邊給她掖好被子。


    ......


    沈辛夷早上起來果然把發火這事忘了,揉著眼睛看到牌位,這才回想起來,長籲短歎地親手擦拭牌位,又跟起床洗漱的陸衍道:“你每日別忘了供奉新鮮的果品啊。”


    陸衍潔牙的手一頓,等洗漱完了,才轉頭問她:“供奉什麽?”


    沈辛夷想了想:“荔枝橘子頻婆果這幾樣吧,點心幹脆放胡餅算了。”


    陸衍:“...”沒一樣他愛吃的。


    文昌帝最近急著把豫章世子送走,天天催促陸衍動身,他用完早膳就被抓壯丁出去幹活了。


    張媼見陸衍走了,這才跟她道:“娘子,大郎君方才傳話來,說他已經搬回京城,進到沈家祖宅裏了,剛好三郎君今也不當差了,他倆都想見見您呢。”


    沈辛夷出府不便,就道:“讓他們來府上唄,我也想見他們呢。”


    沈桂旗和沈堂兄怕太子不肯讓他們進府,特地等在兩個街外的地方,得到信兒了才敢被人迎進去。


    長安再好,但終究家人不在身邊,沈辛夷心裏總是沒著落的,因此見到家裏人特別高興。她興衝衝地招呼兩人坐下,先對沈桂旗道:“哥,你不是說過幾日才來嗎?”


    沈桂旗笑笑,自有股從容不迫的味道:“你一直沒入宗室家廟,我擔心你沒人撐腰,所以急吼吼搬回來了,沒想到你昨日就歸了宗,倒是我白擔心一場。”


    沈辛夷又拍了拍堂兄沈淩雲,口是心非:“堂兄你不是才升了一級嗎?其實不必急著過來的,差事要緊。”


    沈家人都是偏俊美豔麗的長相,沈淩雲則是孔武英挺那一掛的,他撓了撓頭,憨笑:“好久沒見阿妹你了,有點想你,趁著能告假就急忙趕過來了。”


    沈辛夷命下人上茶水點心,又問沈淩雲:“堂兄,我來京之前三嬸還托我問你,在京城可有合意的姑娘啊?三嬸給你看中了泉州知府家的嫡次女呢。”


    說到這個話題,沈家兄弟倆都靜了靜,沈桂旗麵色沉了下來,沈淩雲連忙擺手:“不急不急,我這才剛二十呢。”他見沈辛夷還要再問,忙捂著肚子道:“哎呦,肚子突然不舒服起來,阿妹,你們府上有入廁的地方沒?”


    沈辛夷明知道他是要尿遁,還是讓人把他帶下去,等人走了她才問親哥:“究竟怎麽了?你臭著一張臉幹嘛?”


    她不問還好,一問沈桂旗臉更黑了:“別提了,他看上那位魚女郎,我還以為是個好姑娘,沒想到...哎!”他重重歎了口氣,又冷哼了聲:“你瞧見他身上少了什麽沒有?”


    沈辛夷努力想了想,靈光一閃:“三嬸打花重金打的玉佩沒了!”沈淩雲一直在京城當差,三嬸擔心他安危,特地命人製造了這麽一塊玉佩,又虔心誠意地去佛前開光,令他時時佩戴著。


    沈桂旗怒哼一聲:“那女郎說要去參加賞花會,卻沒有好首飾戴,怕被人取笑,你堂兄巴巴地跑去多寶閣給她訂了一根金步搖,因薪俸花完了,又不好意思開口問家裏要,所以才把自己的玉佩給當了。”


    沈辛夷倒是有點理解:“哥你不懂女人,再說那女郎畢竟是個庶出的,銀錢上怕也艱難,再說她也沒開口要啊,還不是堂兄主動給的。”


    沈桂旗臉色更黑:“假如隻是一根步搖我也不會說什麽,可叔叔深深給他的錢,還有他平素攢下的那些薪俸,都花那女郎身上了!這些日子窮的飯都吃不起了,全靠我接濟!”


    沈辛夷聽著聽著臉也黑了:“那女子沒給他回過禮?”沈桂旗不屑哼了聲,她也不知道該說啥好了:“這...這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法子啊。”


    沈桂旗也道:“我提醒他好幾回都沒有,他還是一副癡心不改的情聖樣!就等著他吃個大虧,認清那女郎的真麵目!”這事兒越說越窩火,他又道:“我來可不光是告訴你這件事的,我是想提醒你,我知道魚望月和這庶出女郎關係不錯,人以群分,魚望月隻怕也不是什麽好的,她嫁給表兄之後你們就成了妯娌,你多留心著些。”


    沈辛夷肅然起敬,要是換成她肯定想不到這麽遠。


    沈桂旗又想了想:“還有件事...”他皺眉道:“你還記得我上回跟你說,太子往南邊水師安插人手的事嗎?”


    沈辛夷點頭,他深深一歎:“原來那起子人雖然渾,但好歹還算肯聽話,新來的這夥有的倒還安分,有的已經下了幾個絆子了,幸虧阿爺機警,沒能踩坑,不然...”他深深皺起眉:“這幫人來者不善,一來就想搶權,就怕阿爺哪天不留神踩了坑,最糟的是,具體還不知道挖坑的是哪個。”


    沈辛夷疑惑道:“你懷疑是太子吩咐他們幹的?”


    沈桂旗搖頭:“這倒未必,新官上任,不可能一到任別人就服你,想要在官位上坐的穩當,總得和上下鬥一鬥。就算太子不吩咐,他們也得緊著出招。”


    沈辛夷緩緩搖頭:“不管太子有沒有吩咐,隻要太子的人在那兒,就是麻煩。”


    她低頭盤算了會兒,正巧沈淩雲回來了,兄妹三個說笑一通,她又留他們用過飯,兩人這才告辭。


    陸衍下午臨近晚膳的時候才回來,沈辛夷告訴他:“我大哥和堂哥上午來過了。”


    陸衍一頓,唔了聲:“有你待客就好。”他轉了話頭:“三日後是皇後的生日...”他沉吟道:“我已說你身子不適,隻能小備一份薄禮聊表心意。”他不等她發問,又道:“禮我已經備好了。”


    沈辛夷暗罵陸衍多管閑事,這壽宴她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她一開始也沒打算去,不過她聽說那位最近頻頻出現在她耳朵裏的魚望月也要去,心下好奇得緊,早就打定主意去瞧瞧了。


    她義正言辭道:“你怎麽能這樣呢?你知不知道何為孝道!我告訴你,不管你怎麽阻攔我,我都要進宮給母後盡孝!”


    陸衍:“???”


    他無語了片刻,這才道:“你究竟想幹什麽?”那表情不像是盡孝的,倒像是去同歸於盡的。


    沈辛夷臉不紅氣不喘:“我都說了啊,盡孝!”


    陸衍:“...”


    他是管不了她了,既然她鬧著要去,那就隨她去吧。


    沈辛夷瞧他答應,笑嘻嘻地在他臉上賞了個親親,這才硬拉著陸衍給陸衍的牌位前擺了兩朵菊花。


    陸衍:“...”


    ......


    齊皇後這次壽宴沒有大擺,主要是太後一句:“國耗過大,不宜鋪張。”就把她壽宴的排場抹去了七八,齊皇後險沒氣死,魚望月知道姑母心氣兒不暢,特地早早來寬慰她。


    她今兒穿了身淡粉的襦裙,罩著石榴紅披帛,頭上還簪了同色的寶石步搖,既嬌美又不失文氣,當真是豔若三春之桃,素如九秋之菊。


    齊皇後瞧見她,心裏這才舒坦了些,拍著她的手道:“也就隻有你惦記姑母了。”她說著命身邊王媼取出一隻錦盒,裏麵裝著珊瑚攢珠釵,幾顆水紅珊瑚珠子垂下來,極為可愛。


    她親手給魚望月簪上,又幫她扶正:“我兒這樣真美,比那沈女出眾多了。”


    魚望月婉約一笑,垂頭露出一段粉頸:“姨母別這麽說,我聽玉璫說太子妃貌美無匹,國色芳華,我怎能與她相較?”


    齊皇後冷冷一哼,似乎又要說幾句難聽話,奈何這時候已有貴婦貴女來給她道賀,她便住了嘴,拿出氣度來招待。魚望月在她身邊靜靜等著那位太子妃的到來。


    外麵內侍高唱:“太子,太子妃到!”


    殿內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往外張望,好奇這位一直沒怎麽露麵的太子妃。齊皇後麵色一沉,魚望月看似不露聲色,其實視線已牢牢鎖在了門口。


    就見一身玄色深衣的太子妃和一身水紅深衣的太子妃相伴而來,仔細一瞧,兩人身上的衣服除了大小不同,樣式剪裁做工都一模一樣,隻不過一個繡著麒麟,一個繡著仙鶴。十分巧妙的是這衣裳不光把兩人襯的俊秀高挑,當兩人站在一處的時候,太子身上的麒麟和太子妃身上的仙鶴似乎在玩耍嬉戲,靈動活潑,極為有趣。


    沈辛夷好奇地看向那個坐在齊皇後身邊的絕色少女,她生了一雙丹鳳眼,眼波流轉,含情帶意,雙唇微有些厚,不大符合時下審美,但仔細一瞧卻越發有味道,雙唇仿佛時時在誘人親吻,她容貌本是極為嫵媚多情的,但身子姣弱,眸光冷清,帶了幾分翩翩氣度,嫵媚中夾雜著冷清,讓人不知不覺被吸引。


    魚望月瞧見兩人身上的衣服,眸光微閃,又抬眼去看沈辛夷的容貌,呼吸微微一頓,眼底掠過一絲訝異,她低頭調整了一下神色,這才抬起頭來,一寸一寸比較下來,越發心驚。


    馮玉璫嘲她不如太子妃一根手指的時候,她其實不以為然,長這麽大她還沒見過比自己更好看的女人,現在仔細比較之後,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輸了。


    這位太子妃的美恰似朝陽皓月,必然是人群中最矚目的那一個,美的桀驁,美的豔烈,美的如此理所當然,就好像她是為美這個字而生的一般。什麽清純嬌媚妖豔秀麗,在這種純粹的美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兩人互視了一眼,齊齊笑了笑,魚望月走下來給她和太子見禮,姿態恭謹,並無什麽其他舉動。


    齊皇後還以為經過祭拜那事後,太子會對沈女冷上一陣,沒想到這麽快兩人就親密相攜而來:“太子怎麽來了?你父皇在紫宸宮擺男客宴呢。”


    陸衍其實是不放心齊皇後又對她做什麽,聞言隻道:“順路而已。”他親自把沈辛夷送入了席,又拉著她的手臂,把她稍稍拉近自己身邊,低聲叮囑:“別喝太多酒。”


    沈辛夷點了點頭:“我不愛喝。”


    陸衍頷首一笑,哄孩子似的向她投去讚許一眼,眉目間的冷意都似化了一般,他向齊皇後行了個禮,這才告辭離去了。


    魚望月目光複雜,她不知為什麽想起來當年一樁事,當年有個閨中小姐妹評價太子,說太子雖俊美如天人,可惜性子太冷,不懂溫柔,不解風情,不是女子良配。


    現在瞧來,他並非不懂溫柔,隻是當初沒遇到能讓他溫柔以待的那個人罷了。


    齊皇後憐惜這個外甥女快要嫁人,都沒顧得上刁難沈辛夷,隻叮囑大家玩的開心些,也不令女郎們拘束什麽,她既然都讓大家玩好,女孩子們就跟下了籠頭的馬兒一樣,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玩耍。


    魚望月不知出於什麽心思,下來走到沈辛夷身邊:“我一見殿下就覺得很投緣,殿下介意跟我玩一把嗎?”


    沈辛夷對她也正有興趣,痛快應下,兩人拿起骰子比大小,輸的罰酒,魚望月今兒手氣不好,輸了幾把之後已經是醉眼朦朧了。


    齊皇後這腦回路真不是蓋的,明明人家女孩子玩遊戲,誰輸誰贏有什麽所謂?


    她不知怎麽的,非覺得沈女針對自己外甥女,臉色頗不好看,卻不好插手叫停。


    馮玉璫看沈辛夷和魚望月都不順眼,她瞅準機會湊上去,向齊皇後進讒言:“娘娘,怎麽今兒望月姐姐輸了這麽多次啊?我記得她頗擅長骰子。”


    她因著嘴甜會哄人,在齊皇後麵前還算得臉,她哼了聲:“誰知道?也是邪了門了。”


    馮玉璫一抿紅唇,麵露猶豫:“我上回無意中聽太子妃說...她頗嫉妒望月姐姐在京中的名聲,還說望月姐姐算什麽京城第一美人,明明不及她一半貌美!她要讓望月姐姐丟人,最好出醜到無顏活下去...所以她這次給望月姐姐灌酒,怕是為了...


    這話何其愚蠢,偏偏齊皇後還信了,她沒當著馮玉璫的麵發作,借口更衣,繞到屏風後吩咐王媼:“你去給我尋一包酒仙散來。”


    當然酒仙散不是啥毒.藥,要是毒藥也不可能進宮。酒仙散魏朝有名的惡作劇常用藥,配方簡單,喝過之後顧名思義,就會像喝了烈酒一樣發起酒瘋來,有奔放點的還會跳脫.舞啥的。


    沈辛夷不是想讓她外甥女出醜嗎?那就讓她自己丟一回人。


    但是有一點她不知道,酒仙散若是和真的酒一道用,會變成頗烈的x藥。


    沈辛夷方才舉杯慶賀的時候,恰恰喝了點酒。


    片刻之後,沈辛夷腹.下一熱,麵上泛起淡淡的桃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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