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姑娘把她的賣身契給了她,「靖王給你付了贖身的三千兩,你等會拿賣身契去官府消了花押,此後便是自由之身。」


    朝夕姑娘說完這話,便走了,小廳裏留下她與靖王。


    遇喜想,這是要帶我回王府嗎?但怎麽想都不是。


    正當疑惑,隻見靖王走過來,給她理了理頭發,「你便去收拾一些東西,我命人送你出城,出城後,就去南方吧。」


    「為什麽要送我去南方?」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大海嗎,便去看一看吧,我過些日子就去找你。」


    那是她跟靖王最後一次說話。


    她出了城之後,剛開始的確是朝南方走的,可是才半個月不到,便聽說靖王跟王妃被殺之事。


    她當下便回到京城,給靖王跟王妃收了屍,天熱,她力氣也有限,心想,反正靖王府早就是廢墟,不如便去那裏火化了再說。


    靖王府的朱紅色大門上貼著封條,女人不管,撕下門上的封條之後,便把牛車趕了進去,路上自是有人跟在後麵看,她也不怕,反正,也沒什麽好怕了。


    大火在院中燒起,遇喜突然想,自己曾經是那樣希望能進來靖王府,沒想到終於是進來了,卻是一生一死,他的書房,不知道是什麽模樣。


    他身邊的侍衛曾說,雖然後來已經知道那兩丫頭一滑胎一溺死跟王妃無關,而是大將軍指使,但靖王還是無法不介懷,常常一個人在書房,一待便是整個下午,不讓人進去,也不怎麽出來。


    那麽一個心遊天下的人,書房到底有什麽,可以讓他待得住?


    靖王府很大,遇喜直找了一個多時辰,才找到靖王書房所在。


    四周有幾株大樹,隱隱聽得見鳥鳴聲,前麵一個小塘,塘裏金魚遊啊遊的,延牆而植的紫陽花開得十分美麗。


    遇喜推開那扇雕著祥雲花樣的木門,案頭在左邊,窗旁放著一張臥榻,右邊偏房則放了一架又一架的書。


    她走向左室,手指輕輕撫過書桌,筆架,硯台上,墨已乾涸。


    她坐下。


    所以,他很長的時間看的都是這樣的景色。


    空蕩的房間,十幾個架子的書。


    案頭上一疊宣紙。


    看樣子他走得匆忙,那宣紙亂得很,好像是匆忙放上的。


    遇喜把放在筆洗裏的筆拿出來掛好,那半盆水則是拿去外頭倒掉,接著拿起掛在椅子後方的小巾擦起桌子。


    那疊宣紙,則是一張一張重新疊好。


    遇喜一張一張收拾,直到剩下沒幾張時,這才發現最下麵那張上有圖案。


    把剩下的三四張一起拿起,那畫紙上的是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眉眼含笑,嘴角輕揚,一身紅色披風——不是自己,又是誰?


    靖王怎麽會畫自己的畫像?


    她後來把整個書房搜個遍,在那臥榻下麵發現一個箱子,裏麵有上百卷她的畫像,春夏秋冬,整整三個年頭的變化。


    他們是三年前的夏天認識的,最早的一張畫,便是在那個夏天。


    她是天琴閣的花魁,衣服一年四裁,雖然衣裳極多,但她記性極好,一件一件都記得是什麽時候,那分明是第一天見麵時的模樣,綠色對領,兩層繞裙,鴉青色束帶,天氣熱,她有些中暑,因此那日戴的都是玉器,不戴金銀。


    靖王抽鬥裏有個小盒子,放著一方手帕,小香包,跟一隻耳環,那都是她的,騎馬掉在城外,由於不是值錢之物,因此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可沒想到,他竟去找了回來。


    靖王也喜歡自己,到這時她已經不用懷疑,可他怎麽又不說?


    難道是因為王妃不孕,大將軍又護女,怕自己受到牽連嗎?


    滿心疑惑,隻是這問題,已無從解答。


    遇喜帶著那一箱畫,已不想再去海邊,而是隨便找個小村落住下,賣繡品度日,隔壁大娘見她年輕,幾度想給她說親,都被她拒絕了,隻說丈夫過世,隻願守寡,不願再嫁。


    又過數月,便聽見大將軍兵敗消息,她在街上聽見消息時,發呆久了,染了些風寒,原以為幾帖藥便好,可沒想到這風寒來勢洶洶,才幾日,她竟是連床也下不得。


    遇喜知道大限將至,將手邊金銀都托給隔壁大娘,托她兩件事情,一是她死後把她跟那些畫一起火化了,第二件事比較難,把她的骨灰,送入已經成了廢墟的將軍府祠堂。


    此後幾度昏沉,也不知道是夢,還是自己真的魂魄離身,真見到那大娘跟丈夫把自己骨灰送入已經焦黑一片的將軍府。


    再後來,便又是幾度昏沉,睜眼,已經到另個世界。


    並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驚慌,隻是她早練就喜怒不形於色,不知如何應對,隻能暫時假裝沒醒,等想好了,再做打算。


    朝夕姑娘一旦醉了,話便多了,她以前聽朝夕姑娘說過自己原本是別的世界的人,誰知一個地震,便上了王家休妻的身,容貌不同,身分不同,連自己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剛開始,可煩死人了。


    當時大家都覺得朝夕姑娘肯定是入戲深了,那幾日戲班演的戲碼正是這樣的故事,可現在想來,隻怕朝夕姑娘說的都是真的。


    有底歸有底,但終究是陌生,遇喜決定多裝睡幾日,多聽一些對話,再來做決定。


    也不知道裝了幾個晝夜,但在聽到那一模一樣的聲音時,忍不住睜了眼,看到竟然是靖王的臉。


    有點憂慮,有點煩心,不是正對著自己的模樣,她原覺得他隻是跟靖王長得一樣——正這樣想的時候,卻見到他手上的胎記。


    不是一樣,真的是他。


    隻是,這個他,不認得自己。


    遇喜想,那也不要緊,我認得你就好。


    隻是沒想到命運再給了她一次機會的同時,又給了她一道難題——這一次,兩人的身分依然不相稱。


    他是白手起家的企業家,而她,依然是戲子,除了跟遇喜長得一樣的好相貌,其他都很糟。


    在華朝,她是才女,在這時代,她卻像個幼兒,什麽都不會,而她擅長的,卻是這世界最不需要的,他會再次喜歡上她嗎?


    於是當他問起真正的她從何而來,她半真半假的說了,不想瞞他,但也鼓不起勇氣完全坦承,故事有些瑕疵,所幸他沒有追問。


    住在一個屋簷下對她來說,是長年以來夢寐以求的,賀盛澤就是靖王,他們不隻臉孔,連個性都一模一樣,遇喜不是沒感覺到他的心動,但也不是沒感覺到他的猶豫。


    他說,以前成過一次親,但那妻子卻害得全家身陷絕境。


    遇喜聽了自然覺得稍稍安慰,自己並沒有被嫌棄,但又覺得有點著急,她已經錯過一次了,不想再錯過第二次,也不想再等一上輩子,她等了他三年,隻等到他被賜死的消息,這一次,她隻想珍惜當下。


    見他猶豫,她隻能再次的,以退為進。


    從以前開始,他就是吃軟不吃硬,隻要她放棄了,他就會屈服。


    她放棄跟他回家,他就帶她回家了。


    於是她左思右想,這次,決定放棄跟他在一起,隻要她能沉住氣,他就會跟她在一起。


    於是,她趁著「貴妃新傳」上戲當天跟經紀人見麵的時候,說起搬家的事情,經紀人大概太多藝人要忙,居然沒發現她哪裏不對,直說好好好,沒問題,會盡快找。


    女人決定搬出賀家,他會想她的——這點,是她使計了。


    她前世已經跟他相處了三年多,後來又在靖王府看完他所有的手紮,對他所知甚深,他個性沒怎麽變,他對她來說,是攤開的書,她知道怎麽做能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有所回應。


    她不在乎名分,也不是想要結婚,可是,她想要承諾,想要聽一句,始終沒聽過的話。


    她希望他能跟她說,可沒想到,他竟然看到他的畫。


    還叫了她的名字,遇喜。


    「看來,我是讓你很傷心了。」


    女人走過去,把那些畫一張張收起來,「不會擔心這些是我故意設計想眶你的嗎?」


    「你不是。」


    「這麽信我?」


    「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會,因為——」男人指著那些畫,「你花了很多時間來記得我。」


    「你就沒想過,這些故事都是我的妄想?」


    「老實說,想過,但隻有一瞬間,因為我很清楚,你跟原本的蘇若薔不是同一個人,而且你第一次跟我說起那花魁早早便死時,我聽了有點痛——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麽會那樣,可我現在知道了,我把你送走時,一定是希望你過得好好的,長命百歲,兒女承歡。」


    遇喜睜大眼睛,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魁嫁總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簡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簡薰並收藏花魁嫁總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