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同意定國公府將人送過來,又怎麽會將人送回去?」姚氏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老太太絕對不會得罪定國公府!」


    「這也未必,老太太做任何事都是為了永昌侯府和侯爺。」


    眸光一亮,姚氏拍手道:「沒錯,隻要危害永昌侯府,老太太可不怕得罪人。」


    「姨娘隻要煽個風點個火,將那個丫頭變成是個不安分的,老太太還能容得下她嗎?」


    「老太太最討厭不安分的丫頭,可是你看看她,那雙眼睛教人看了都發毛,哪像個不安分的人?還有,成日蒙著麵紗,深怕見人,還真找不著丁點兒的不安分。」


    「我們用不著她不安分,隻要她看起來不安分,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姚氏唇角上揚。「製造假象嗎?」


    「有些事用不著真有那麽一回事,隻要人家覺得她有,她就有,而且她是從定國公府來的,府裏到處都有人恨不得踩她一腳。」


    「這個主意很好,不過,假象也要能取信於人,這樣老太太將人送回去,定國公府也隻能認了……隻是該怎麽做呢?」


    陳嬤嬤貼近姚氏耳邊,低聲道出她的計謀,姚氏聽得眉開眼笑,仿佛她已經將芍藥踢出永昌侯府的大門。


    兩人低語間,大丫鬟紅綢心神不寧的走進來。


    陳嬤嬤退到一旁,姚氏斂住臉上的笑意,不悅的瞟她一眼。「我隻是讓你去大少爺那兒送件衣服,怎麽去了那麽久?」


    紅綢凝住心神,姨娘最討厭丫鬟往大少爺身邊湊。「奴婢將衣服交給阿福就離開了,可是到了怡情院,瞧見如意鬼鬼祟祟在門口探頭。如意請奴婢遞話,求姨娘趕緊將她從竹芝軒弄出來。」


    姚氏聞言冷笑。「這丫頭果然是個沒腦子的,若非她有用處,我怎可能允諾讓容兒收了她,如今她的價值沒了,還妄想當姨娘!」


    「姨娘,如意如今也不是毫無價值。」陳嬤嬤提醒道。


    「她還有什麽價值?」


    「她還在竹芝軒。」


    「孫氏為何將她降為掃灑丫頭?說穿了就是不相信她了,不給她機會靠近徐卉丹,如今她在那兒隻怕連個看門的都不如。」


    姨娘隻要有利可圖,任何好處都可以答應,可是一沒價值,就一腳踹開,這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奴才必須靠主子賞飯吃,不過卻也是最有本事在背後捅主子一刀的。陳嬤嬤無奈的將這些話咽下,隻道:「隻要還在敵人的地盤上,多少都有價值。」


    這麽說也對,姚氏看了陳嬤嬤一眼,陳嬤嬤立刻意會過來,轉身走到一旁的櫃子取來一個匣子,送到姚氏麵前,打開匣子,姚氏取出一支赤金簪子,遞給紅綢。


    「你安撫一下如意,大少爺還未成親,此時收了她,恐會壞了大少爺的名聲,還有,有事叫別人來遞話,別教人在這兒瞧見她。」


    紅綢應下,退了出去。


    離開落霞軒,成了徐卉丹的大丫鬟,芍藥經常有機會出府。當丫鬟其實比小姐更方便進出,隻要得到主子同意,丫鬟出門並不是難事,況且有個哥哥在暗中保護,她出門又不是因為貪玩,太太也就由著她。


    雖然她是丫鬟,可是女兒在母親眼中就是寶,她要出門,總要給她派車,還要有丫鬟跟著,這難免招搖,太太隻能給她找名目,今日,她就是為了去定國公府探望老定國公夫人,當然,接下來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地。


    馬車緩緩前行,微微挑起車簾的一角,芍藥即使看不清楚馬車外麵的情景,也可以從聲音感受到這裏處處生機、朝氣蓬勃,可是,她不喜歡京城。繁華總似夢,虛而不實,不過,這不是她不喜的原因,而是這裏改變她的一生,簡單安逸從此與她無關,如何掙脫命運的監牢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終於,馬車停下來,車夫的聲音傳進來。「芍藥姑娘,打鐵鋪到了。」


    瑞雲先挑起門簾跳下馬車,再轉身扶著芍藥下車。


    芍藥帶著瑞雲走進打鐵鋪。


    「鐵叔。」芍藥像個鄰家小女孩在鐵叔身邊蹲下來。


    見到芍藥,鐵叔歡喜得像是來了公主,連忙擱下手邊差事。「小丫頭來了啊。」


    芍藥調皮的伸出雙手。「我的雕刀好了嗎?」


    「好了好了,說好今日給你,就是要鐵叔不眠不休熬個三夜也會今日給你。」鐵叔轉而交代一旁的徒弟,將昨日夜裏就趕出來的那套雕刀拿出來。


    芍藥接過一個木匣子,打開一看,整套的雕刀如同金子似的,教她兩眼都亮了。


    「你這丫頭到底是從哪兒蹦出來的,怎會如此喜歡這玩意兒?」鐵叔忍不住取笑道。


    「從我娘的肚子蹦出來的。」


    「你這丫頭也會說笑啊!」


    「難道鐵叔以為我是從石頭蹦出來的嗎?」


    鐵叔爽朗的哈哈大笑,真是不可思議的丫頭!第一眼見到她,以為她是公侯之家的千金,通身透著大氣,她卻道代小姐來取一套刻有芍藥花的雕刀,他方知她是丫鬟。隨後她數十日就會來這兒一趟,好奇的看他打鐵,問東問西,這之間,她除了買雕刀,也買劍買匕首。她從不說自己,他也不問,對他來說,人與人之間,不在於說與不說,在於懂與不懂。


    「今日趕著回府,不能與鐵叔暢談,過些日子再來探望鐵叔。」芍藥站起身,襝衽行禮,轉身走出打鐵鋪。


    此時明明豔陽高照,芍藥卻感覺一股冷意襲來,難道是變天了嗎?她不自覺抬起頭,雙眸卻撞進兩道冷冽的目光中……原來有人坐在馬背上——這不正是一幅英雄駿馬圖嗎?難怪連日頭都要退到一旁納涼。


    芍藥迅速收回目光,轉身走向停放在前方的馬車,瑞雲好奇的看了戚文懷一眼,快步跟過去。


    戚文懷不知道自己為何收不住視線,是因為那個姑娘蒙著麵紗嗎?閨閣千金出門本就會戴上帷帽,可是少有人會蒙著麵紗,除非是想遮住臉上的傷疤或胎記……不,是因為那雙眼睛深不可測,卻又讓人覺得平和安詳,即使匆匆一眼,竟是清晰的仿佛見過無數次。


    馬車再一次前進,戚文懷翻身下馬,將馬兒交給侍衛,大步入內。


    「難得看鐵叔笑得如此開心,外頭都聽見了,不知剛剛那位姑娘打哪兒來的?」


    「王爺看上那個丫頭了嗎?」鐵叔戲謔的對戚文懷挑起眉。


    「鐵叔就是愛說笑。」


    「王爺府上不知有多少美妾美姬,當然看不上一個丫頭。」鐵叔命令徒兒取來戚文懷要的匕首,遞給戚文懷,同時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我不清楚那個丫頭打哪兒來的,隻知她是大戶人家的丫鬟,今日來這兒是為了取一套雕刀。」


    「雕刀?」


    「是啊,她好像很喜歡雕刀,我瞧她的手應該是長年雕刻之手,不過,以前都是她家小姐來這兒訂製取貨。」


    「姑娘家喜歡雕刻,這還真是特別。」


    「她的確是個特別的姑娘。」鐵叔斜睨了戚文懷一眼。


    「我隻是覺得特別,沒其他意思。」戚文懷冰冷的臉上出現一抹不自在的暗紅。


    鐵叔原本是宮裏軍器監的工匠,因為不懂得討好上峰,不受看重,一直鬱鬱寡歡,直到有一日在酒樓喝了酒胡言亂語,被戚文懷聽見了,兩人暢談一夜,後來戚文懷為他在此開了一間打鐵鋪,讓他可以盡情發揮。如今這兒已不單隻是打鐵鋪,還有各種工匠師傅,技藝高超,聲名遠播,匕首不再隻是匕首,已足以成為傳家之寶了。


    起初,鐵叔並不知道他是誰,待打鐵鋪開了,戚文懷才若無其事提起大梁的天是他的父皇,而他是皇四子,母妃是已逝卻最受父皇寵愛的香貴妃。


    鐵叔勾唇一笑。「王爺是不是很可惜她是個丫鬟?」


    戚文懷索性閉上嘴巴,專心打量手上的匕首。


    而芍藥根本不知道自個兒成了人家閑話的主角,一回到永昌侯府,先去見了孫氏,再回竹芝軒,可是路過永昌侯府那座百花齊放的花園時卻被攔了下來。


    「大少爺。」因為姚氏是敵人,連帶著厭惡她生的兒女,這乃人之常情,可是芍藥對徐容道不是單純的恨屋及烏,而是此人太過深沉。徐容道在永昌侯府可謂聚集眾人關愛眷寵於一身的天之驕子,在他身上卻看不出膏粱子弟的浮誇毛躁,完全不似其母,這是真正的可怕。


    「我遠遠就聞到一股迷人的香氣,心想必然是你,果然就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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