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雲揚雖然是研發人員,但不表示他不懂爾虞我詐。他深知曾景祥位處高階,如果她有意願,想要更改經銷價不是沒有可能,不過這種公私不分的行為不是她會做的事!她喜歡挑戰,讚成公平競爭,他不能讓她蒙上不白之冤,所以其中一定有問題。


    「這件事我等祥出差回來再跟她討論,圓章的案子我們不能接。另外,類似這種大客戶的報價,如果已經報的,你趕快把單子抽回來。」


    大張差點哀號。這樣生意還要做嗎?「可是,陶大,那些客戶的名單是曾小姐給我的,也是她授意我這麽報價,現在抽回來……」


    「還是抽回來,有事我會全權負責。我之前要你聯絡日本得本株式的攏川,你有寫mail嗎?」


    「陶大,我寫了,但沒有回複。」說到這件事,大張更是無力。


    得本是日本知名的自動車製造商,他們的產品從高爾夫球車到水上摩托車,另外最有名的即是高速列車車廂,這些全都使用特殊塗料,車身防水、耐磨,尤其高速行駛下與空氣摩擦生熱,有可能導致行駛中的列車燃燒,所以他們使用的塗料一直以來采日本自行研發,從沒有外購的情況。


    陶大居然異想天開,要他去攻這種市場!最奇怪的是攏川,他詢問過同業熟悉得本這家公司的人,居然沒人認識攏川這個人。


    「怎麽可能沒有回複?你有在mail裏提及我的名字嗎?」


    「有,照你的吩咐寫。還是有電話號碼?我可以直接打電話去問。」電話號碼?他放在實驗室的桌上,唯一記住的就是電子信箱,這還是因為攏川老是寫問題來詢問他,回久了,就這麽記住。「你今天再寄一次mail吧!」


    「好。」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陶雲揚立刻接通。現在他可是乖乖的開手機,無因無他,景祥會打電話給他。


    「祥,你回來了?在家裏?好,我回去接你。對了,我要帶你去看一個東西,你回來的時間剛好。」


    他匆匆掛斷電話,隨即轉向大張。


    「你別擔心,照我的話做,我是老板,有事我會負責,你先回公司吧!」


    大張看著陶雲揚離開的背影,不禁歎口氣,「誰都知道你是老板,但是地下老板是曾小姐啊!」


    「你急忙的拉著我,就是為了看這個?」曾景祥剛出差回台灣,就讓陶雲揚拉著來湊熱鬧。唔!這次宣傳的廠商十分大手筆,居然將西班牙盛大的奔牛節完整的搬來台灣,這花費值得嗎?曾景祥暗估著金額,不禁咋舌。


    隻是這到底是介紹什麽產品?哪家公司的?怎麽完全看不出來呢?


    「你不覺得在這個熱情洋溢的節目底下,我們應該要敞開心胸嗎?」


    「這隻是商人的宣傳手法。」曾景祥冷靜的說。


    「不是,這是某個人的愛情宣言。」


    「愛情宣言?」曾景祥的心跳差點亂了節奏。「你在胡說什麽?沒有人會花這麽多錢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麵。」糟糕!她忘記他們公司的敗家子繼承人。


    「如果有人這麽做,你會感動嗎?」


    曾景祥賞了陶雲揚一記白眼,「如果那個人指的是你,我會很生氣。在醫院搞這種噱頭很觸黴頭,而且你覺得我們第一次碰麵的事還不夠丟人嗎?你有錢應該留著好好理財,錢滾錢才是王道。」


    怎麽會這樣?陶雲揚明白這一招完全不適用在曾景祥的身上。


    看鄭建瑞和朱裏斯這麽大動作的宣示愛情,他也想啊!可是不管想什麽招數,感覺都很弱。


    「我們回辦公室一趟。」拉著他,曾景祥朝揚景走去。


    「都下午了,我們幹脆去超市買些食材,晚上我大顯身手,好不好?」


    「先繞過去,我有些事情要跟大張討論,你是老板,最好也在場聆聽。」他緊握著自己的手,讓她的心暖暖的。


    「這麽重要?好消息?」


    曾景祥露出笑靨,「應該算。」


    「哈囉!」曾景祥一進入辦公室,率先打招呼。


    「曾姊,你知道嗎?我們剛剛接到一樁大生意耶!」小雅迫不及待的向她報告好消息。「震威集團向我們下單。」小張也很亢奮。一次的試單就是三個二十呎櫃,試單耶!他不敢相信,如果是正式單,那數量會有多驚人。


    大張明白陶雲揚的態度,也是唯一沒有露出歡欣表情的人。


    「是震威的杜恩副理,我這次去新加坡,有和他洽談過。」曾景祥笑說,轉身想看他同樣樂開懷的表情,卻發現……沒有,他若有所思的盯著她。「怎麽了嗎?」


    「你去新加坡和震威談生意?我以為你是去處理kt&p的事。」


    笑容凍結住,曾景祥不明白,他的態度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嚴肅?


    「杜恩和我是舊識,我到新加坡約他吃頓飯,沒什麽大不了。」


    「我們進會議室談一下。」陶雲揚不希望在員工們的麵前和她討論這件事。


    「不,我們回去談!」曾景祥走在前頭,離開辦公室。


    員工們麵麵相覦,不知道應該做何反應。


    「下班時間到,你們就先下班吧!」陶雲揚離開辦公室前,不忘這麽交代。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空氣滯悶。回到家裏,曾景祥為兩人各倒一杯水。她沒有一如往常的坐在他身邊,反而站著,端著水杯,啜了幾口潤喉。


    陶雲揚思索半晌,「你……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過做這些事不像你的個性。好勝心強,麵對挑戰永遠不輕易認輸,反而享受這種快樂,我以為你是這樣的個性,但你改了揚景的經銷價,對吧?你讓揚景的價格變得比其它經銷商還低,用這種策略會搖倒當了kt&p幾十年的經銷商的心血,你有想過嗎?」


    「你在指責我?」曾景祥不敢置信,「今天所有的人都可以指責我,就你不行!我這麽做全是為了你!」


    「我不明白你在急什麽,我沒有指責你,可是你的所作所為讓我很失望,我當初喜歡,甚至愛上你的那份最初不見了。」


    「你以為我想要這樣嗎?我需要快一點證明,你知道我的家人對你的看法嗎?你知道多少人看衰我們的愛情嗎?淨蓮和娃娃都修成正果,她們的對象全是萬中選一,你知道公司那些人私底下怎麽談論我嗎?」這些日子以來的壓力幾乎讓她崩潰,他怎麽可以用那種眼神看她?


    「我喜歡你當時的自信,神采飛揚,就算是一套破舊的運動服,在醫院的態度就像女王駕臨。現在的你卻汲汲營營,有時候我都不禁懷疑,你是為了要證明自己什麽都不輸人,還是純粹為了愛我?」


    「你根本不明白我的世界,我從小受精英教育,我的環境、接觸到的朋友,全是業界校校者,我明白愛情,但是更清楚的知道身分造成的距離會扼殺這一切,我努力想盡辦法提升你,顧及你的尊嚴,我必須在公司做一些自私的行為。對,我更改了經銷價,但那是為什麽,你有沒有想過?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她越說越激動,水杯裏的水潑灑在地上。


    「祥祥,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她的精神壓力太大,一下子全失控,陶雲揚試圖安撫她。


    曾景祥不停的深呼吸,「我覺得好累,你以為我為什麽要進揚景?大張把圓章的事告訴我,我在前麵幫你披荊斬棘,你卻扯我後腿。」


    「你有想過你這麽做,將來怎麽服人嗎?」


    「不是隻有我這麽做!」各事業群的協理、總經理,誰敢說沒有私心?


    「可是我不要這樣,我要的尊敬是來自大家心甘情願,而不是在背後指指點點的說我是靠裙帶關係。」


    「所以你在怪我?你還是怪我要你從商,對不對?」曾景祥揪著他的衣領。


    「景祥、你不要把這一切混為一談。」陶雲揚也是有脾氣,被人揪著衣領教訓是前所未有的事,他在實驗室裏說一是一,沒人敢質疑。


    她無法再忍受他的眼神,清澈無汙染對照出她的市儈,尤其他的眸子深處流露出惋借……惋借著她不再是他愛的最初嗎?


    她無法再忍受,回房間把他的衣服塞進紙袋裏,然後遞給他,拉開大門,大吼:「你出去!你現在就出去!」


    他沉下臉,「如果你不願意好好的談,硬是要我走,我出去就不會再回來。」


    「你走!你走!」她動手推他。


    「好,我走!」陶雲揚的傲氣不允許自己再搖尾乞憐,回頭深深的看她一眼,提著紙袋,筆直的離開。


    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曾景祥跌坐在地上,淚水在臉上奔流。


    她沒有錯!她這麽做沒有錯!對未來沒有共識,再走下去有什麽幸福可言?所以她沒有做錯!


    鈴鈴鈴……電話鈴聲響起。她以為是他打回來,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喂。」


    「我是健誌,你晚上有空嗎?要不要一起用餐?」


    她微蹙柳眉,「你怎麽會有我家的電話號碼?」


    「二嫂給我的。」


    「二嫂!」


    她不敢相信,陳健誌居然跟她的家人建立起這麽友好的關係,他怎麽……


    「我有男朋友。」她說得有些心虛,沒忘記剛才跟陶雲揚起了爭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除非你男朋友不敢跟我公平競爭。」


    「你哪來的信心?」她揉著太陽穴,還處在悲傷中。


    「我們是同類型的人,都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麽,所以你才會敦促你的男友從商,不是嗎?但是你應該知道根本是無法改變,犧牲換來的愛情不見得偉大,就跟強摘的瓜不會甜,是一樣的道理。」所以龍配鳳,有錢的配有權的。


    「我們沒有犧牲。」


    「他自願從商?這是當然,他會這麽說。那麽你呢?你又為他做了什麽?幫助他在商場上站穩腳步?那原本就是你擅長的領域。換個角度,如果他要求你去他的國家呢?他是漁夫,你能做個漁婦嗎?你們的背景差異太大。」


    曾景祥一愣。是的,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去從事捕魚的工作,隻是一味的希望他從商,這樣她的家人才會答應他們交往。那麽他呢?因為他沒有家人,所以不會擔心他是否遭女方家人的藐視?但不應該是這樣,她是他最親近的家人,如果有人鄙視他,她應該要站出來維護他,而不是跟隨著家人或社會的價值觀去質疑他……老天!她怎麽會犯這種錯誤?


    「謝謝你。」


    「謝我?你答應跟我吃晚飯?那我七點半去接你。」


    「不是,我是謝謝你的提醒,我應該先試著去認識魚類。」總不能要當漁婦,卻不知道哪種魚的經濟價值高吧!


    「什麽……」


    曾景祥不等他說完,直接掛斷電話,轉身衝進書房,找出他留下來的資料。他在那天……就是她母親來訪的那晚,不曉得發什麽瘋,居然把他所有的聯絡方法都寫在筆記本上,還要求她也要如法炮製,也幸好如此。


    找到了!


    翻開筆記本,看著他的筆跡,她暗暗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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