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雞蛋打下去之後要做什麽?拌勻嗎?要不要把麵包屑也加進去?」悠閑的午後,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從藤堂洋司家的廚房響起。


    「牛肉呢?攪碎後要加多少鹽?糖和油要加嗎?」無數個疑問同時提出,讓藤堂洋司一時間難以全部回答,隻得好笑的抱著手看著賀敏忙碌的背影。


    賀敏身上穿著的還是藤堂洋司的襯衫,淺藍色的直條紋令年少的身軀看上去份外窈窕,樣子也比起一個星期前精神許多,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彎得像新月的眉頭舒展著,雙目燦燦如星。


    賀敏在流理台前麵忙碌的團團轉,不時回頭朝藤堂洋司看過去,「起士包在牛肉中央,之後……」請示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瞧著藤堂洋司臉上可惡的笑容,賀敏的腮幫子鼓了起來,恨恨的跺跺腳,「你笑我!」聲調比起之前不知要甜膩多少。


    藤堂洋司笑了一笑,走上前去,「別跺腳,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康複。」


    語畢,藤堂洋司的雙手柔柔地按在賀敏的腰上,然後他很自然的向後一傾,背輕輕靠著藤堂洋司的胸膛,感覺和之前一樣,是安心和平靜,而胸膛被他的頭靠著,藤堂洋司稍稍驚訝過後,轉瞬已然平靜下來;他一直都是抱著驚奇的態度觀察著賀敏的轉變,也知道他已經漸漸打開這個少年的心防。


    淡淡一笑,藤堂洋司伸手向前一指,「中國人不是以食為天嗎?怎麽你一點也沒有繼承到這個優點?」純白色的流理台上,蛋殼、肉碎、粉漿亂成一團,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誰說我沒有?」


    賀敏羞憤的叫嚷著,為了證明他所言非虛,立刻從不鏽鋼碗裏拿起一塊搓好的肉餅拋進旁邊的油鍋裏,刹時,嘩啦嘩啦聲四起,熱油猛然四濺,所幸藤堂洋司眼明手快拉著他退後幾步。


    隻可惜,賀敏的右手背還是被熱油潑中,在蜜色肌膚上留下一個淡淡紅點,感到有點刺痛的不停用指頭揉著那裏。


    皺一皺眉,藤堂洋司索性捉住賀敏的手在水龍頭下衝水,流水聲沙沙的響著,賀敏抬起頭來悄悄打量著藤堂洋司,英俊臉孔上的五官深刻如同刀削,眉宇間的神色溫柔而專注,打在手背上的水冰冰涼涼的,而被他寬厚手掌碰觸到的地方卻是溫暖的,就像是被暖爐烘著,感覺很舒服。


    然而,藤堂洋司很快就把賀敏的手給鬆了開來。


    「來,擦幹手。」


    一時間賀敏竟有一種失落的感覺,連忙晃晃頭,接著藤堂洋司遞過來的衛生紙,然後等他剛把用過的衛生紙丟進垃圾桶裏,藤堂洋司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搭在他的肩頭,把他向外麵推出去。


    「你還是出去吧,剩下的都留給我解決,隻要你別搗蛋,我保證最多一小時之後我們就可以吃晚飯了。」


    聽見這些話賀敏有點不悅,先是呶呶唇,正要反駁之際,眼角一掃,恰好瞧見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流理台,臉登時一紅,不好意思的吐一吐舌頭,半推半就的走出廚房。


    坐在沙發上,賀敏無聊的看了一會兒電視節目,緊接著,忽然響起的門鈴聲讓他登時豎起耳朵,緊張的坐直身子。


    「小敏,幫我開門吧,應該是我訂的蛋糕送來了!」藤堂洋司在廚房裏叫道。


    一聽,賀敏稍稍放鬆下來,從沙發站起身來,穿著過大的拖鞋登登登地向大門走去。


    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是兩個男人,充滿中性美的金發男子和臉孔方正嚴肅的東方男人,他們都穿著一看就知道價位絕不便宜的西裝。


    「你……」


    瞧見門後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大家都同時呆住了,不過還是賀敏反應比較快,一怔過後,『磅』的一聲便把大門關上,極速閃到大門左邊的牆角去。


    我的行蹤被發現了?賭場的人怎麽會找到這裏來?該怎麽辦?會不會連累到藤堂洋司?


    正當賀敏心慌意亂之際,門鈴聲再次響起,這一回他改跑到放果籃的角幾前,抄起一把水果刀緊緊握住。


    「小敏?為什麽不開門?」


    叮叮叮的門鈴聲響個不停,引得藤堂洋司疑惑的從廚房走出來,一眼就瞧見賀敏正緊張地靠著牆握住刀子,先是一怔,接著勾著唇角笑了起來,什麽也不說就大步越過他向大門走去。


    眼見藤堂洋司他的手已經握住門把,賀敏當下緊張起來,「不要開門!」壓著聲音叫嚷之餘,手也疾速伸出去,用力按著藤堂洋司的手。


    「小傻瓜,緊張什麽呢?」藤堂洋司用寵愛的眼神看著賀敏,笑著搖搖頭,右手同時發力,在賀敏的全力壓製下輕輕鬆鬆把門把扭開了。


    在大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賀敏的臉色瞬間變成灰白色,隻是門外外沒有響起任何料想中的衝擊聲,隻有動聽的男音用流利的英語說:


    「open,close,open,close!k!k you get a joke. how many time do you


    intend toopen and close the door?i brought you the cake!」


    帶著蘇格蘭口音的英語說得又急又快,等賀敏理解過來時金發男子已經走進屋裏,而另一個男人也提起一、二袋東西跟在他身後走進來,當看見他左手托著的大蛋糕盒時,賀敏方才把手收到背後,悄悄拉開後方的鞋櫃將刀子塞進裏麵。


    藤堂洋司順手把門關上,托一托鏡架說:


    「是你自己長相不端,把我家的小朋友嚇壞了!」


    「what?i look fierce?」


    金發男子登時不滿的大叫起來,而藤堂洋司則是馬上截住他的話柄,說:


    「法蘭,用中文說話,小敏的英語還不是很流利,特別是你這口充滿異國風味的蘇格蘭口音。」


    「小敏?」


    叫做法蘭的男人怔了一怔,暫時停止說話,漂亮的藍色眼睛轉了半個圈,終於落在賀敏身上;打量的目光由他的臉孔、脖子、穿著過大襯衫的身體,一直落到光裸的雙腿上,在襯衫下擺若隱若現、充滿青春活力的蜜色大腿立刻讓他的眼球膠著,無法移開。


    賀敏覺得很不自在,皺著眉頭向右走出兩步,躲在藤堂洋司背後。


    藤堂洋司把手伸到背後,安撫地握著賀敏的右手,「不要怕,他是我的朋友。」


    說著,寬闊的肩膀把賀敏嬌小的身軀完全遮擋起來。


    跟著,在藤堂洋司警告眼神之下,法蘭終於回過神來,露出一抹微笑,充滿紳士風度的彎下腰去。


    「你好,我是法蘭?巴爾其頓。」


    藤堂洋司又指一指站在法蘭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


    「小敏,那是洛文,父母都是華僑,血統上和你一樣是純正的中國人。」


    洛文沉默的點點頭,逕自走開,將手上的東西放下。


    從藤堂洋司背後探出頭來,賀敏打量著法蘭和洛文,黑珍珠般烏亮的眼珠裏滿滿都是戒備。


    藤堂洋司知道賀敏的緊張,柔聲說道:


    「他們不隻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同學,法蘭現在是我的特別助理,而洛文則是一間保全公司的負責人。」


    賀敏點點頭,放鬆下來,不過依然設有和他們說話,僅是默不吭聲的從他們身邊經過,然後等到了客廳就安靜的坐到沙發上,沒有再看向他們,而被人這樣忽視則是讓法蘭顯得有點意外,對著藤堂洋司投以疑問的一眼,結果藤堂洋司也隻是笑著搖搖頭。


    把脆蛋白底的草莓千層蛋糕從蛋糕盒裏拿出來,鮮紅得像花朵一樣的草莓配上鮮奶油,令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藤堂洋司把蛋糕切開,放到雪白的骨瓷碟上,捧到沙發旁邊去。


    「小敏,你一個人先吃蛋糕,我和他們到書房談點事情。」


    聞言,賀敏從藤堂洋司手上接過瓷碟和小小的銀叉,然後看著他的背影發呆……


    藤堂洋司和法蘭、洛文談笑著走出幾步,許是感受到賀敏的視線,回過頭去就是淡淡一笑,笑道:


    「別怕寂寞,我很快就出來。」


    又被當成小孩子了!


    賀敏的臉一紅,慌忙把臉移往別的方向,心裏除了有點生氣之外,不知為什麽又覺得有點高興,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被重視的感覺。


    見狀,藤堂洋司哈哈笑了兩聲就走進書房裏去。


    「這個活色生香的東方小美人是哪間伴遊公司介紹的?一定要告訴我!」


    「伴遊?」藤堂洋司笑著勾一勾嘴角,反問:「他像嗎?」法蘭聳聳肩頭,「不像,正因為不像才要你介紹。」


    柔軟的頭發、秀氣的鼻子,像黑珍珠一樣的眼睛,粉色的唇、光澤的肌膚,賀敏確實是個漂亮的少年,要做伴遊也夠資格,不過,法蘭還不至於傻得以為他是出來賣的,因為伴遊公司的少年,少女即使有比賀敏更美麗的外表,也不會有他身上清新的氣息,雙眼即使像受傷的


    野貓一樣盈滿戒備也依然清澈見底。


    心知法蘭是在繞著圈子打聽賀敏的身份,藤堂洋司神情自若的說:


    「隻是我在街上撿回來的小貓而已,你不必好奇了。」


    「哦……」法蘭長長的低吟一聲,「小貓?他在床上像貓?抱的感覺像貓?還是叫起來像貓?」即使滿嘴下流話,可法蘭那張中性臉孔在閃亮金發的烘托下還是顯得很高貴,甚至有幾分像教堂裏的天使畫像,而早就習慣他與相貌截然不同的性格的藤堂洋司則是淡淡的說:


    「我沒有和他上床。」


    法蘭不相信的搖搖頭,「沒有你會讓他住在你家?洋司,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樂於為一隻主動跳上我車子的可愛小貓破例。」


    藤堂洋司微微笑道。


    「美味的獵物主動送上門來你竟然不拆吃入腹?洋司,你什麽時候變成正人君子了?」


    麵對法蘭的嘲弄,藤堂洋司淡淡回道:


    「我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愛好,但是,還不至於饑渴到對未成年少男下手。」


    「未成年?他的樣子的確很小,不過,東方人的樣子看起來總是很年輕,二十三、四歲像十六、七歲是很平常的事。」


    「外表可以騙人但骨骼發育不會,我摸過他的骨頭,絕對不超過十八歲。」


    聞言,法蘭忍不住吹響口哨,「全身摸都摸過了還敢說你沒吃掉他?他到底是哪家的孩子,這麽不幸落入虎口啊?」


    微笑,藤堂洋司沒有回答,反而刻童拉開話題。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有什麽要緊的事就快說吧。」


    「破壞賭場的幕後主使人已經找到了。」


    提起正事,法蘭的神色頓時正經起來,朝著一直沉默的洛文看過去,但見他從公文袋裏拿出一分文件放在桌上,文件的第一頁夾著一個中國男人的照片,約四、五十歲,唇上留著小胡子,臉孔福泰。


    「這個男人叫黃大千,洛文手下的人查到桑丁在近幾個月和他密會數次,也有多次電話交談的記錄。」


    「黃大千?」


    「黃大千本來是廣東省一帶的黑幫成員,是個老千,後來不知怎麽富貴起來,成立了一個組織,在中國收養孤兒為他賣命,那些孩子叫他做『契爺』,賣淫、詐騙、搶劫、殺人……因為是被他養大的,所以那些孩子什麽都願意為他做,而這次在我們賭場放炸彈的正好就是一名亞裔少女。」


    法蘭探長上身將文件翻到另一頁去,那裏同樣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穿著鮮紅晚禮服的美麗少女臉孔半抬,濃妝豔抹下依然烏亮的眼睛正好對準鏡頭,看得藤堂洋司的眼神微微一凝。


    「因為是用賭場的攝影機放大影象的,所以這張相片拍得比較模糊,不過已經可以看出大致的輪廓。」


    法蘭沒有留意到藤堂洋司的神情,逕自說下去,「她進入賭場時手持的是我們發出去的邀請函,名字叫文雯,中槍後,她在同黨的接應下逃之夭夭,到現在依然沒有任何音訊;不過,由種種跡象可以斷定她是黃大千的手下,黃大千就是桑丁雇用來對付你的人,自從你外祖父過世之後,桑丁幾次侵吞集團的動作都失敗,而你這次的新賭場投資項目更完全沒有將利潤分給他,他絕對有理由破壞新賭場、打擊你的心血。」


    藤堂洋司淡淡的說:「桑丁是外祖父的兄弟,一直都認為集團應該留給他繼承,他破壞賭場是意料中的事。」


    除了看見賀敏女裝的照片時有點反應之外,由始至終他都表現得很平淡,英俊得像雕像的臉孔上的神色也像一座大理石雕像一樣冰冷。


    「你打算怎麽對付他?」法蘭問道。


    「他是長輩……」藤堂洋司頓了一頓,伸手拿下眼鏡,「他想死……我怎麽能阻止?」不冷不熱的說著,濃眉下的一雙灰色眼珠子裏浮現一層冷酷的色調。


    「真是個體貼的後輩呢!」法蘭發出長長的訕笑聲,藍色眼睛笑得彎彎的,竟也帶著一絲冷意。


    商討過細節之後,法蘭先走出書房外去打電話,洛文沒有立即離開,反而走近書桌後的藤堂洋司。


    「你收留的不是家貓,是有爪子的野貓。」


    語出驚人,但藤堂洋司還是表現得很鎮定,線條分明的薄唇輕輕勾起,打趣的說:


    「洛文,什麽時候對貓這麽有研究了?連我養的是什麽品種你都知道?」洛文沒有笑,神色平靜的接下去說:


    「接應少女的車子是一輛黃色法拉利,那個型號全球限量五十輛,而拉斯維加斯隻有一輛,是屬於你的。」


    藤堂洋司沉靜下來,半晌過後,幾乎是肯定的提問:


    「你沒有告訴法蘭?」


    「當天追出去的是我的人,他不知道,所以一時間也沒有把男和女聯想在一起。」


    「那就繼續幫我保守秘密吧。」


    藤堂洋司笑著將手指豎在嘴唇前麵,接著拉開抽屜,將一張證件


    丟到洛文麵前,「這張是他進入亞斯格特時用的證件。」


    洛文拿起證件,前後翻了兩遍,「做得不錯。」


    「但還不夠完美。」


    藤堂洋司將糾正的話說得很含蓄,但和他相知甚久的洛文已經明白他的童思。


    「我會叫人將駐守亞斯格特大門的警衛全部更換,順便查一查你那隻小貓的資料。」


    「麻煩你了!」


    藤堂洋司笑著走上前去搭著洛文的肩頭一起走出書房,外麵,法蘭已經結束對話,正坐在沙發上逗賀敏。


    「小敏,你喜歡看電視?喜歡什麽節目?我家裏收藏了的李小龍全集,中國人都會功夫對吧?洋司有沒有欺負你?如果有,你一定要告訴我,我隨時歡迎你過來我家住……」


    坐在離法蘭最遠的位置上,賀敏將腿放在沙發上,雙手抱著膝蓋、整個人縮成一團,雙眼眨也不眨也的看著電視螢幕,無論法蘭說什麽都不抬頭,當然也不會回答一個字。


    自問長袖善舞的法蘭始終無法從他嘴裏聽見一個字,在氣氛漸漸尷尬起來之際正好瞧見藤堂洋司和洛文結伴走到客廳,登時鬆出一口氣。


    「洛文,我們差不多該走了,我在餐廳訂了位子。」


    因為他們的出現而感到輕鬆的人不隻法蘭一個人,當看見藤堂洋司的那瞬間,賀敏一直繃緊的神經也倏然放鬆,瞪得幹澀的眼睛飛快地眨了一眨,將雙腿放在地上,想要跑到藤堂洋司身邊,但他到底還是克製住自己,繼續坐在沙發上,可眼神卻不受控製地不斷向藤堂洋司的方向瞟過去。


    留意到賀敏帶著埋怨、不安、眷戀的眼神,藤堂洋司走上前去,手溫柔地搭在他的肩背上,「小敏,一起送法蘭和洛文離開吧!」一聽,賀敏咬咬唇,隨著藤堂洋司一起走到門邊,當門打開之後藤堂洋司彎身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就見他把唇咬得更緊,接著又鬆開牙齒。


    「再見!」


    咬得鮮紅欲滴的唇雖然隻吐出短短兩個字,卻已經足夠令法蘭欣喜不已,就見他笑著轉過身來,從西裝裏拿出一個純白信封,「拿著!」信封幾乎是被塞入賀敏的手中,然後不理會他臉上的疑惑,法蘭拉著洛文便走,等走出兩步又回頭說:「記得星期六早一點到,一定要到!」接著,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


    賀敏看向已經關上的大門,再垂頭看著手上的信封,那是一個很漂亮的信封,背麵燙著古雅的金色花紋,封口甚至隆重其事的封上臘印。


    賀敏臉上一片茫然,求助的看著藤堂洋司,隻見他伸手摸一摸信封凹凸不平的花紋,抬起灰色眼瞳,神色溫和的說:


    「是法蘭家辦的舞會邀請函,他隻會送給朋友,而他既然送給你這張邀請函,就代表你已經是他的朋友了。」


    朋友……?


    賀敏微微吃了一驚,看著手上的信封,忽然有一種接到燙手山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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