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堰麵有難色地看著陸長興。他知道這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但也不用省事到什麽都不解釋吧?他改問沈蓉清。


    「你先跟我說說這幾年都做了什麽?」


    「也沒什麽——」沈蓉清從捜集證據,進入漕幫,四處尋訪買官名單上的人物,到最後依附集玉閣成為瘦馬,再遇陸長興都說了一回。她幾次想把險要的事一語帶過,像投河逃生雲雲就省略不提,陸長興卻插嘴把一切補上,惹了她好幾個白眼。


    「你一個女孩家……」沈容堰實在說不出訓斥的話,看著從小沒少疼愛的妹妹跌得一身傷回來向他求助,他怎麽狠心往外推呢?


    「好吧,我跟你們上京。」


    「三哥!」沈蓉清喜出望外,她還以為要磨上個三、五天,才有辦法讓他點頭。


    「我開口說要做點小買賣的時候,家裏也是反對,我知道你的心情,也明白你走的這條路比我困難許多。你一路走來,肯定累了吧?三哥沒什麽本事,最多就扶你走一小段。」沈容堰摸了摸她的頭,像幼時買糖回來哄她一樣。


    「不過我貿然離去,肯定會惹大哥起疑,得想個藉口脫身,最好是能離家十天半個月的。」


    「放心,早就幫你想好了。」陸長興把漕幫船塢的事說了一遍。


    「還有個福老爹當證人呢。」


    沈蓉清這時才心領神會,原來他早就打好主意,故作匪氣也是慎防家裏的人問起,兩相比較之下,就算身量高頭大馬,最終也不會懷疑到陸長興身上。


    「既然如此,我就回家交代一聲,明早在縣城的頭家客棧碰頭。」沈容堰點了點頭。以前就聽聞過漕運使陸長興心思縝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還沒見到他本人就開始布局了。


    「好,明早巳時,客棧門口等。你人來就好了,其他的路上添購便成。」其實他很想現在直接把人架走,不過對方是沈蓉清的哥哥,他多少得顧忌些。


    陸長興與沈蓉清南下找人,駱家兄弟就負責在京裏布局。


    彭海不知是虧心事做多了,還是天生膽小如鼠,家裏大門口上就掛個寸長的鎮煞羅盤,每扇窗戶上都吊著金錢劍,每天出門跟回家都要燒一遍黃紙,口中念念有詞,家裏還養了七頭黑犬,輪流取血用。


    「過得這麽辛苦,有意義嗎?」駱冰解了某扇窗上的金錢劍後,迅速躲回牆邊,蹲伏在駱雨身側,拿起石子輕丟彭海家的窗戶。


    「出門要看日子、看方位,哪天我扮成算命先生,說他這輩子隻能吃白米飯,你說他會不會照辦?」


    駱雨沒有回他,專心地注視著眼前的變化,一見有人驚醒,馬上鬆開握了一整個晚上的繩索,白衣立刻從窗外飄過。


    「有鬼呀!」房內有人大叫,頃刻間,燭火亮了屋子。


    駱雨拉回白衣,卷了幾卷塞進胸前,領著駱冰翻牆離開,動作一氣嗬成。


    「金錢劍又斷了!這個月已經斷七支了!老天爺,我們不會染上什麽穢物了吧?!」彭海家裏哀嚎聲不斷,已經離去的駱家兄弟聽過好幾回,早就見怪不怪了。


    「老大想這法子還真夠損的,不過怎麽樣都比放火好。」駱冰提起當年的任務仍是心有餘悸,當時盡管臨行前陸長興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傷及無辜,還是有人受傷了。那個人就是他,傷到現在還沒好全。


    「幫主行事有他的考量。」換作是他,也會選擇用火燒,此舉最幹淨俐落,也最無懸念。


    「喔。」駱冰摸摸鼻子,不提了。「對了,哥,你怎麽看老大跟沈清?」


    要是沈閣老沒有失勢,沈清當老大的正妻綽綽有餘,隻是現在不上不下的,日後翻案也不曉得該如何處理。


    「幫主喜歡就好。隻要幫主認她,我就認她。」駱雨終於看向聒噪了一晚的駱冰。「再說這事不是你我可以過問的,以後莫再提。」


    「知道了。」駱冰暗自慶幸,爹娘不是把駱雨那顆頑石腦袋生到他脖子上,不然這日子怎麽過喲?


    駱家兄弟就像這樣,每天造訪彭海家,做點小手腳,在陸長興一行人回到京城後,關節也打通得差不多了,現在彭海草木皆兵,看到影子搖曳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決定動手的當晚,駱雨用吹箭迷昏了彭海,將他扛到城外狩圍場內。


    到的時候,駱冰已經在四周用金爐鐵筒燒出濃濃的一陣白煙,並以木板隔了條溝,裏麵點滿蠟燭,看上去真有幾分陰森。


    沈容堰換上閣老官服,染發貼須,踩上裝有車輪的木板,在彭海藥性還沒褪去前,先讓駱冰拉著繞了狩圍場幾圈,原本木板一動就東倒西歪站不穩,現在負手迎風不是問題,還能在移動的時候跳兩下。


    沈蓉清無事可做,隻能在鐵筒裏添水,維持住濃濃大煙。陸長興本想牽著佳人在一旁看戲,見她閑不下來,非得找事情忙碌,也隻能挽起袖子一塊兒燒紙。


    準備得差不多後,彭海也漸漸醒轉,迷茫之間,發現入眼不是看了好幾年的床帳,而是荒林野地,手在地上刨呀刨的,確實是濕潤的泥土,嚇得臉色慘白,嘴巴大張了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白霧彌漫,帶著些許刺鼻的焦味,火光微弱,幾乎就集中在腳邊,彭海死死閉眼,再張開還是同樣畫麵,不死心地又試了幾回,皆是一樣的結果,嚇得他以為作了個難醒的惡夢,左右開弓,賞了兩個巴掌到自個兒臉上,極為清脆的聲響跟劇烈疼痛讓他心如死灰,因為眼前景物根本沒變。


    「彭海……彭海……」一道影子在白霧中閃過,彭海嚇得雙手亂揮。


    「你是誰?!你想做什麽?!冤有頭債有主,我可沒害你!你去找別人、去找別人!」


    「你害我抄家眨官,淨身出京,晚年家破,臨老名譽掃地……你還說你沒害我……彭海,你好狠的心……我要你賠命,賠命……」沈容堰伸直兩手,往虛倒在地的彭海滑了過去。


    「沈、沈、沈閣……閣老?」彭海像霜打的茄子,軟得更厲害了。


    「為什麽要害我……你說……你說……」沈容堰想起陸長興交代的事情,開始誘導他回話。「我在黃泉底下好冷……你說,你為什麽要害我……不說我就拖你下來陪我……」


    「我沒有害你!我沒有害你……你不要抓我!你不要抓我……」彭海哭得滿臉眼淚鼻涕,縮成一團球。


    「那麽是誰害我的……你說,隻要你說……我就原諒你……保你一世平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隻是聽命行事!」彭海的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


    「聽誰的命?行誰的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每次都是送紙箋過來要我準備東西……」彭海頓了一下,開始大叫。「張漢卿說是曹閣老!對,是曹閣老!你去找張漢卿,不然去找曹閣


    老……不要找我!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


    沈容堰看了眼蹲伏在一旁的陸長興,以眼神詢問他是否該繼續詢問下去。


    「大膽小鬼,居然私自潛逃,還不速速束手就擒。」陸長興壓低聲調,朝駱冰揮手,將沈容堰拉向遠處,一旁等候的駱雨馬上向彭海射了一記迷針。


    沈蓉清斂眉,萬分擔憂。「難道誣陷我爹的禮品,都是彭海準備的?如此一來,不就沒過曹永祥的手了嗎?難怪會把他留下來,根本頂罪用的。」


    「再怎麽說,曹永祥也是打滾官場多年的老狐狸,不過是吃胖了點。」陸長興走近昏迷不醒的彭海跟前,冷冷地笑道:「可他卻不知道,吃得胖點容易抓,首輔當了近五年,也該風光夠了。」


    他轉過頭來,笑容添了點溫度。「世子爺,你怎麽看呢?」


    秦王世子像被吊在空中蕩過來又晃過去的,臉色蒼白難看。「這就是你說要給我看的好戲?」


    「是。」陸長興承認得很幹脆。「世子覺得精采嗎?」


    「我頭疼死了。」秦王世子揉著鬢角,頓時生出誤交損友的感慨。


    「難怪你要我替你租借狩圍場,他們聽見我晚上要來,看我的表情好像我發病沒服藥一樣,原來你早就打好主意要拖我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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