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


    皇上看著手中一封書信,半響,站起身來。


    那紙上隻有一句話,


    「小姐婚期已至,除蕭貴留守,衆將請旨回京,望皇上恩準。」


    好一會兒,皇上又走回桌邊,拿起案邊毛筆,大大的寫了一個字,


    「準!」


    這一日,風和日麗。


    朗兒偎在淇安懷裏,大大的眼裏滿是驚奇,「娘,你這裏住著個小妹妹了嗎?」


    淇安好笑,揉揉他的頭發,「朗兒怎麽知道是個小妹妹?」


    朗兒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剛剛觸到卻又快速的縮回來,「那朗兒想要個妹妹,娘可以生個妹妹嗎?」


    「那娘可作不了主。」


    「那誰可以作主,爹嗎?」朗兒眨眨眼睛,「爹最疼娘了,娘告訴爹要生個妹妹,爹一定就放一個妹妹進娘的肚子裏了。娘,你去跟爹說好不好?」


    「朗兒!」淇安摟過他,擦著他臉上剛剛跳出來的汗,「不可以這樣哦,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都是送子娘娘的禮物。萬一這是個小弟弟,聽到朗兒的話,該多傷心啊!」


    朗兒皺著臉,半天,歪著頭把手放在淇安肚子上,「寶寶不傷心哦,哥哥喜歡你。」


    然後,附在淇安耳邊小聲的說,「娘,要是個弟弟,那我們以後再要一個妹妹好不好?」


    淇安親親他的臉蛋,「朗兒為什麽想要一個妹妹?」


    朗兒想了好久,才努力的踮起腳摟住她的脖子,笨拙的拍拍她的背,「因為娘想念楚楚姐姐啊,要是我們有個妹妹,就叫她軒轅楚楚。這樣,我們沒了楚楚姐姐,還有一個楚楚妹妹,娘就不會想得掉眼淚了。」


    心裏一暖,淇安擁緊了朗兒。


    好一會兒,才放開他,揪揪他粉撲撲的臉蛋,「朗兒,娘很高興。可是,楚楚姐姐是楚楚姐姐,妹妹是妹妹,以後,我們家朗兒,又有楚楚姐姐,又有妹妹,一定很幸福。要是楚楚姐姐知道朗兒把她的名字給別人了,會說朗兒不乖哦!」


    楚楚在她心裏,永遠占據著屬於她的位置,無可替代,也不必替代。


    失去楚楚的隱痛,正如過去無法抹滅。


    她會正視,會想念,卻更珍惜現在觸手可及的幸福。


    所以她說,「此刻,我最愛的,是我們家小朗兒啊!」


    「我早就知道的!」朗兒眯了眼睛,心滿意足的嚷道。娘當然最愛他了,他從來都知道。


    「小姐!」管家擦著汗,踩著小碎步進來。


    長卿的臉色變了一變,總覺得,這位老管家每次以這種神情進來,就沒什麽好事。


    「小姐,洛懷禮將軍來訪。」


    洛懷禮?長卿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身邊的劍都不安份了。


    「他有什麽事?」淇安轉頭問,如果沒有必要,實在是不想見他了。


    管家看看她懷中的朗兒,繼續擦汗,「洛將軍說,他想見見朗兒少爺。」


    摟著朗兒的手一緊,淇安看了孩子一眼,沒有說話。


    「娘?」察覺到她的沈默,朗兒低低的喚了一聲。


    淇安抿著嘴,理著他的頭發。


    管家看看她神色,候在一旁。


    淇安舒了一口氣,轉頭道,「讓他進來吧!」


    就算是離了婚的夫妻,就算不願讓朗兒認他,但是他,還是應該享有探視權吧?


    洛懷禮進來,還穿著朝服,顯得格外英氣逼人。


    就連朗兒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好幾眼,才有窩回淇安懷裏。


    「小七!」洛懷禮先衝淇安笑笑,才掉轉了目光去看朗兒,臉上的笑容變得舒展和明亮,


    「朗兒!」他期待的看向他。


    「洛叔叔!」朗兒叫了一聲,他眼中的光微微一暗,卻又很快恢複了常色,扯了嘴角,「乖!」


    然後,就是一陣靜默,令人無措的靜默。


    「朗兒!」洛懷禮走近了幾步,蹲下身來,「我可以抱抱你嗎?」


    朗兒沒有動,隻在淇安的懷裏不停的看他。


    淇安打量下他的神色,問道,「你要去哪裏?」


    洛懷禮側了頭,半響,卻是輕輕笑了起來,笑聲裏,有他自已才清楚的苦澀,「小七,還是你了解我。」


    淇安沒有接他的話,雙手忙著撫平朗兒衣服上的皺褶。


    洛懷禮當然也不會再接著往下說,事實上,再接著往下說,隻不過,徒添心痛而已。


    他很快說了另外一句話,「蕭家幾位主將請旨回京,軍中缺人,皇上抽調了人手暫時外調,我,我也在其中。」


    回京?淇安看長卿一眼,長卿正盯著地麵,研究路過的螞蟻有幾隻。


    淇安揉揉額頭,該不會正好是她想的那個原因吧?蕭家軍勞師動衆的就是為了她的婚禮?她以為隻是蕭榮他們搞個代表來就算完了,現在看來,似乎動靜還挺大的。


    有些頭疼,有時候不得不說,那群老小孩任性起來還真是令人抓狂。


    是誰說他們機智冷靜,以一擋百?真的要懷疑那支驍勇善戰的軍隊是怎麽來的了,又瞪了長卿一眼。


    長卿是誰,那可是待在她身邊最長的人了。


    立馬懂了她的意思,並且回複,「小姐,現在並無戰事,蕭叔叔他們離開一會沒事的。」他肩挺得直直的,「更何況,都有副將在,若是事事都要靠蕭叔叔他們,哼,那麽這些家夥也得好好打磨打磨了。」


    洛懷禮再度看向朗兒,嘴裏說道,「我後日起程,三月後回。」


    「怎麽會需要那麽長時間?」淇安有些詫異。


    洛懷禮笑笑,「還有些別的事要辦。會有很久不見,朗兒,可以給我抱抱嗎?」


    淇安低了頭,沒有問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他會離開,也沒有問以他的身份,這種事情何須他去做。


    而洛懷禮也沒有說,他是自願求去的。


    看著自已深愛的妻子,一步一步走入別人的懷抱,他沒有自信,可以忍得住那種傷痛。


    會想起,當初他與龍憐成親時,小七是怎麽樣笑著觀禮;


    想著他擁龍憐入懷時,小七是怎麽樣輾轉反側。


    有些感受,不親自經曆,永遠不會懂得。


    心裏隱隱的有些酸澀,淇安站起身來,對著朗兒道,「朗兒你在這跟長卿叔叔玩會吧,娘有些累了,先回屋去。」


    朗兒看了洛懷禮一眼,嘴一扁,拉著淇安的衣裙,「娘,朗兒陪你和小寶寶去睡。」


    淇安怔了怔,偏過頭去,「朗兒,給叔叔抱一下好不好?」


    朗兒看看她,吸吸鼻子,走到洛懷禮麵前。


    洛懷禮伸手抱住了他,抱得緊緊的,眼睛又酸又澀,有什麽東西就要湧出來。


    懷裏的小人兒那麽纖細柔軟,正是該護在懷中好好嗬護的年齡,他怎麽會錯過了?


    「朗兒,朗兒……。」他一疊聲的喚著,聲音漸漸嘶啞。


    朗兒一聲不吭,乖巧的任他抱著。


    好一會兒,洛懷禮才平靜下來,在朗兒額頭上親了一下,放開他,「朗兒,你要乖乖的聽娘的話,我回來再來看你。」


    朗兒看著他,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眨了幾下,才說,「朗兒從來都很乖的,一直都聽娘的話。」


    「嗯!朗兒當然是最聽話的。」不聽話的,是他自已。洛懷禮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小七,謝謝你,我先走了。」


    「嗯!」淇安低低的應了一聲。


    洛懷禮轉身大踏步的離開,他走得很快,一直沒有回頭。


    那是那肩背挺得太直,卻硬生生長出幾分蕭瑟來。


    淇安垂了眼,不再看他。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就真的不在了。


    朗兒,是她一個人的寶貝,是她忍下絕望悲傷笑著偷來的寶貝。真正屬於她的。


    宮中,難得的皇後主動求見皇上。


    兩人,卻並不像正常想像的那樣,應該是在做著夫妻該做的事。


    皇上端坐於桌前,皇後,立於窗邊。


    半響,是皇後打破了沈默,笑容溫婉端莊。


    「你調兵遣將,隻為讓蕭家主將能回京參加蕭七的婚禮。」


    「你一聲不吭,同意了王爺的婚書,壓下所有的反對。」


    「你甚至拿著國庫作碼,生生打回了幾位宗親的諫言。」


    皇上神色未變,隻說,「皇後是想說朕對皇弟寵得太過了?」


    皇後微微彎了嘴角,如同她多年來一直維持不變的笑容,隻是這一次,添了很多疲憊。


    她看著窗外連延不絕的宮殿,處處富麗堂皇,卻總是冷得讓人想哭。


    「真的很辛苦!」


    皇後說了這一句,「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要多少年,一個人才能徹底忘記一個人呢?」


    「你能告訴臣妾嗎?皇上!」


    皇上慢慢吐出一口氣來,似乎怕稍微吐得快了,就會驚動什麽。


    他語調平緩,「朕不知皇後在說什麽,朕所作之事,自是為了皇弟。」


    「王爺?」皇後笑了笑,「或許是吧!」


    良久之後,皇後才又說,「憐兒今日去了法華寺,帶發修行。」


    皇上額頭上青筋一跳,沒有說話。


    皇後沒有看他,事實上就算她看了,也看不到什麽。


    他的笑,他的悲,從來都不會在她麵前真實展現。他給她看的,是帝王的笑,帝王的悲。


    她隻是拉長了語調,「你欠了龍家的。」


    皇上沒有反駁。


    皇後笑著,「你現在該知道,如果是她,會有什麽反應了吧?」


    眼睛一閉,掩去所有情緒。


    明知洛懷禮與蕭七新婚燕爾,情深意重,卻仍然依了她的意思,賜婚龍憐。


    以他對蕭七的愛護,居然能同意這樁賜婚,當時,她隻是感激他體恤龍家之痛,也暗喜,她是不是已經開始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及至後來,一連串變故,讓人措手不及。


    及至今日,憐兒無處容身。


    她才知道,原來從頭到尾,她就沒有贏過那個人。


    他隻是想看看,她的女兒如果遇到與人共侍一夫,會作何種選擇,來推斷當年她毅然他嫁的原因。


    她也才知道,就算是憐兒不犯那些事,他也絕不會讓她的女兒受了委屈。


    憐兒的結局也不一定會比現在好。


    這就是君王,將別人一生幸福玩弄於股掌之間,隻為了卻當年的疑惑,冷情至此,殘忍至此。


    卻也可以,興師動衆,隻為她的女兒風光出嫁;


    也可以,置皇族聲譽於不顧,隻要她的女兒得到幸福。


    這也是君王,可以任性至此,癡情至些。


    軒轅家的男子,有著整個皇朝最尊貴的姓氏,原來並不隻代表著權勢和鬥爭,冰冷和殺戳,也代表了世間最執著的深情。


    隻不過,是要看能否遇上那名讓他們執著的女子罷了。


    就在皇後緩緩往外走去的時候,皇上開口了,並不帶有多餘的情緒,


    「皇後,季氏就交給你了。」


    皇後的腳步頓住。


    皇上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季氏的女子,你看看哪裏合適,作主婚配了吧!這幾日天氣正好,如果婚配得遠的話,也該起程了。」


    擡起手中厚厚一疊竹簡,「人選就在這裏麵找好了。」


    他的皇弟親自挑選的,應該都是百裏挑一的人物,也不至辱沒了季氏一族。


    皇上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夜舞】


    忽然的,淇安就睜開了眼睛。


    夜很安靜,黑暗裏一切都是無聲。


    「戰烈?」淇安低低的喚了一句。


    沒有人答應,遠遠的,隱約能聽到狗的吠聲。


    淇安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戰烈翻身而下,衣袂飛舞,卻不帶起一點風聲。


    借著月光,他一步一步蹭到床前,然後,蹲下,將臉貼到床上,能感覺到淇安的暖意,卻,不敢靠近。


    「王爺?」鳳定上前一步,看看王爺的臉色。


    軒轅杉擺擺手,示意不必上前。看清了那人的身形,緊繃的心弦放了下來,如果是他的話,斷不會傷了淇安。


    淇安那聲輕柔的呼喚,他聽得真切。


    在院中站了半響,他轉身離開,臨走時,給輕五下了命令


    「他出來,給我好好招呼!」


    敢傷了他的女人,就要付出代價。


    他是答應過不傷他性命,以鳳定等人,也無法在不驚動淇安的情況下輕易取他性命,可是必要的武力,也還是需要的。


    尤其是,半夜還敢摸進他未來王妃的房間?


    如果他不是不解世事的戰烈,軒轅杉冷冷的想著,他會叫他有來無回。


    王府十八衛的劍陣,已經多年沒有實戰的經驗了。


    「如果我什麽也不顧,那時候就帶著你走了呢?」


    「如果我們走了,我就再不讓你回來了呢?」


    「如果我把所有要搶走你的人,都做成花肥了呢?」


    戰烈趴在床上,自顧自的說著。像是說給自已聽,也像是說給她聽。


    淇安閉著眼睛,呼吸平穩,似乎已經睡著了。


    戰烈攤開手掌,這樣的光線裏,仍然能看出修長的輪廓。


    緩緩的合攏又張開,他說,「如果我抓住了就不肯放手呢?」


    手緩緩落下,掉在床邊,他說,「淇安,如果我就那樣做了,你會怎麽樣?」


    「會怎麽樣呢?」


    黑暗裏,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聽他不停的問。


    「會永遠不原諒你!」淇安的聲音響起,淡淡的不帶一絲火氣。


    戰烈的眼光一黯,嘴角彎成自嘲的弧度,果然啊!


    「可是,卻仍然希望你要好好的活著。正如很久以前我希望的那樣,鮮衣怒馬,英姿勃發,傾倒一片蘭質慧心的女子。」


    淇安側了頭,看著他趴在床上的身影,心底,一片酸澀的柔軟。


    看著他,總會不經意的想起過去,表麵堅強獨立,其實掩不住對溫暖安定的渴望。明明是在微笑,卻總能看見那眼底連自已都沒發覺的脆弱。


    「戰烈,你要好好的,好的活著,好好的幸福。」


    戰烈閉了閉眼睛,捏緊了拳頭「那淇安呢,淇安要去哪裏了?」


    「每個人都要有自已的家,我哪裏也不去,隻不過,我要成家了。」


    「淇安的家裏,可不可以有我?」


    「當然可以,你如果願意,我會像姐姐一樣照顧你。」


    戰烈低低的笑起來,「可是淇安,我已經是別人的弟弟的,我不想,再當你的弟弟。」


    過了好久,戰烈的聲音再次響起,「為什麽不能是我?」


    回答他的,是無聲的靜諡。


    「為什麽不能?淇安,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告訴我?」


    「淇安,我想知道。」


    淇安仍然沒有說話,戰烈攥緊了拳頭,擡起頭來,「淇安,你喜歡我嗎?」


    她陪他看桃花,她為他做飯,她罵他打他卻心疼他,他以為,這就是喜歡。


    「淇安,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喜歡,我喜歡!」淇安終於開口,帶著微微的歎息,「我喜歡桃花飛舞中纖塵不染的少年,喜歡那雙清亮純真的眼睛,喜歡他喚我淇安時撒嬌般的信任,就連他拿人做花肥時的理直氣壯,都讓我覺得他可愛。」


    戰烈吸了吸算子,聲音低低的帶著沙啞,「那你為什麽不可以選擇他呢?」


    淇安望著頭頂的帳子,「我喜歡,卻不足以愛。或許有時候即使是愛,也不足以托付終身。我是個自私的女子,每一次付出都會衡量是否會受到傷害。可是見到他的時候,我卻並不害怕付出,我知道他雖然行為乖張,卻比誰都真實。所以我相信,那一刻桃花穀的少年,不會騙我欺我。也或許,我在那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不需要任何回報,沒有期望,也就不擔心會失望傷心了。」


    「可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喜歡和安心還來不及成長為喜愛,我便撞入了另外一個人的深情。他不會指天發誓說要愛我護我,卻用實際行動包容了我所有不安。就算我天性涼薄,他也用火焰,慢慢捂熱。」


    「所以,戰烈你看,真正會在一起的人,不會早一步,不會晚一步,要剛剛好在對的時間碰上對的人,才會是彼此的歸屬。」


    戰烈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卻又停下,背對著她深吸一口氣,


    「蕭七,你後日即將嫁作他人婦,你,保重了。淇安,永遠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淇安,從今往後,於我而言,你就是蕭七了。」


    仿佛一瞬間長大,他的聲音脫去了往日的清雅,變得低沈有力。


    淇安笑笑,「這樣的戰烈,很好!」


    這樣的戰烈,才是真正微笑間殺人於無形的桃花公子,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已。


    這樣的戰烈,她也不用再牽掛了。


    戰烈頓了頓,走了出去。


    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她,他隻剩下了哥哥。隻有哥哥,就算有一天不喜歡了不愛了,也無法擺脫是他哥哥的身份。


    再沒有人會含著眼淚一邊哭一邊打他,也沒有人會一邊歎息一邊微笑著給他做飯梳頭,也不會再有人,忍受萬蟻鑽心之痛卻還要微笑著為他治傷。


    再沒有人為他這樣做,所以他隻有自已成長。


    他其實一直沒有提醒過她,他不是不解世事的少年,他早已成長為男人。她眼中的不解世事不染塵埃,隻不過是因為她喜歡,所以他願意那一麵在她麵前展現。


    他也沒有告訴過她,其實早在某個時刻,他就已經知道,他和她已經不會再有交集。隻不過他不想放手,所以裝作不知。


    可是天下事,又怎麽會沒有說明白的一天。


    淇安,到那一天,你要記得,你說過喜歡我。就算永遠永遠不原諒我,也還要喜歡我。


    出了房門,便捕捉到淩厲風聲,戰烈頭都沒擡,就伸手迎了上去。


    鳳定和長卿兩人飛身而上,並不覺得圍攻有什麽不對,畢竟,是那人先闖入,不是麽?


    世人傳說,桃花公子一聲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滿天飛舞的桃花,極至的奢華,絕美的奇跡裏奪命於無聲;


    而看在長卿和鳳定的眼裏,那朵朵飄落的桃花,都帶著淩厲的殺意,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王爺?」輕五遠遠的看著,「要不要多加人手?」


    軒轅杉背著手,搖了搖頭。


    即使是戰烈,遇上長卿和鳳定的聯手,還是吃了虧。


    一個躲閃不及,長卿的劍直直刺入他肩骨,戰烈哼了哼,彈開他的劍,踉蹌著後退好幾步。


    鳳定眼神一閃,刀影滑落。


    「嗆!」的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是長卿擋住了,他看著戰烈,「你走!」


    戰烈捂著肩,沒有動。


    長卿撤回劍,「你讓小姐流血,這是你還她的。」


    淇安站在門後,眼淚,一顆一顆的流下。


    因為那漫天飛舞的桃花,像是墜落的眼淚,在空中胡亂飛揚。


    門被輕輕推開,她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軒轅杉抱起她,動作輕柔的放到床上,又蓋好被子,才輕輕拭去她的淚。


    她看著他,想要說什麽。


    他卻低下頭來,印上她的唇,輾轉吮吸,醉人的溫柔。


    他貼近她的耳邊,「我知道,他是來說再見。」


    因為懂得,所以信任,她什麽都不用說,也無須說。


    「小姐,你說騎馬出嫁好不好?應該夠威風。」蕭富提議。


    「那不行!」這提議被斷然否決,蕭華一拍桌子,「新娘子都是坐花轎的,小姐騎馬可不被人笑話。要不然我們做頂花轎,叫小輩們采了全城的鮮花來堆在上麵,一定夠漂亮!」


    「太俗氣了,又不是祈福的花神娘娘……。」又被砍掉。


    淇安瞪大了眼睛,插嘴道,「幾位叔叔,不用這樣折騰了吧?軒轅已經安排好了花轎,應該不會太差的。」


    「不行!」幾個臉上早已帶了滄桑之色的將軍們,齊齊吼道。是在討論她的婚事後,首次的意見一致。


    淇安閉了嘴,悄悄的摸摸肚子。不行就不行嘛,幹嘛那麽大聲,都嚇到寶寶了!


    蕭華最先跳起來,「小姐的成親,哪能這樣馬虎!」


    「對!」蕭富接口,「我家小姐,一定要風風光光的出嫁,要做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砰!」一個爆粟敲在他頭上,「哇!」蕭華回頭,「老大,你又敲我?」


    「不敲你敲誰!」蕭榮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小姐哪個時候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姐了?話都不會說,不該被敲麽?」


    淇安好笑的搖了搖頭,你們就隻這麽個小姐,再不好看,也是你家最漂亮的小姐好不好?


    長卿霍地站起身來,「幾位叔叔慢慢討論,小姐要去散步了。」


    蕭榮連連點頭,「散步好,散步好,今天多散點步,明天才有精神。」


    長卿拉著淇安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麵熱烈的討論又起。


    淇安已經要開始歎息了,今天的散步和明天的精神,貌似不太容易有直接聯係。


    出來走了一會,淇安才看見長卿嘴角的弧度,「長卿今日心情很好?」


    「嗯!叔叔們心情也很好!」長卿答道。


    淇安慢慢的走著,隻覺得今日的陽光,格外的溫柔。


    因為明天的儀式,她已經搬到蕭六住的舊宅了,如今隨意走走,倒覺得這宅院雖然比王府小,卻也別有一番意境。


    「所以小姐,一定會幸福的!」長卿在身後,很小聲的說了一句。


    「是啊,會的,一定會的。」淇安仰起臉,風裏,有花的味道。


    「小七,六哥沒什麽可送你的,聽說凡女子出嫁,都該有母親求的送子符。這是六哥替你求的,你好好帶著。」


    蕭六把一個帶著紅線的符放到她手裏,再按住。


    「六哥?」淇安愣愣的看著他,「他一個大男人,跑去送子觀音那求送子符?


    蕭六臉一側,躲開她目光,耳邊有淡淡紅暈,清咳一聲,「我去得早。」言下之意,就是人少。


    淇安忍住笑,低了頭,好一會,才說,「謝謝你,哥哥!」


    蕭六眨眨眼睛,忽略掉心頭的不舍,又推過來另外一個包袱。


    「還有這個,是我找戰烈要的。聽說桃花穀的胭脂水粉,最是鮮豔,顔色極好,小七你看,喜不喜歡。」


    淇安看著他,使勁點頭,「喜歡,我很喜歡。」


    眼睛紅紅的,隻覺得心裏漲得滿滿的都得喜悅。


    身為哥哥,能做到這般細致,已經足夠。


    蕭六忽然站起來,抱住了她。


    「六哥?」淇安微微仰頭,想要看他的臉。


    蕭六卻按住了她不安份的頭,「小七,讓哥哥抱抱。」


    淇安不再動了,安靜的靠在他懷裏。


    「小七,怎麽辦呢,你還沒出嫁,我就已經開始舍不得。明天,就要把你交到另外一個人手裏,從今以後,就從蕭家小七變成軒轅家媳婦了。在你成親後,我也要隨蕭榮離開了,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的,哥哥不在,你要把自已照顧好。有什麽事,一定要來找我,就算嫁出了,你也永遠是我最愛的妹妹。」


    「好!」淇安聲音有些發哽。


    蕭六放開她,隻覺得懷抱有些空。


    可是妹妹總是要嫁人的,蕭六笑起來,是在他臉上少見的溫潤。


    所以再是不舍,也還是要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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