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華疆臣將羅妙靖放在沙發上,在她對麵坐下。


    她僵直身體坐著,小臉毫無血色,雙手緊緊握拳,指關節泛白。她機械性地開口。「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遇到那個人,反應過度了,對不起。」


    他沒料到她會主動道歉,臉色和緩下來。「對不起,我也有錯,我是在等待適當的時機跟你說,將來我們要是結婚,你遲早得麵對他,他是我的責任,我不會勉強你要奉養他,我隻希望你接受他的存在。」


    「我不能,我不能看見他。」


    「不行,我得照顧他,至少他不會和我們一起住。」


    「把他送走!」她尖聲道,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又緊抿住嘴。「我不要他在你身邊。他害死我爸媽,我不要看見他。」胃部一陣揪緊,她想吐。


    華疆臣緊繃著臉。「我不求你原諒他,隻要求一點體諒,他年紀這麽大了,當年回來時把所有積蓄都給我,要我轉交給你們姐妹,他是有心要補償——」


    「錢還你!那些錢我從來都沒動用,你拿去,把他送走,用那些錢養他!」他的臉色凍住,她咬唇,不肯退讓。


    兩人僵持片刻,華疆臣的寬肩垮下,他凝視她,像是看著一個無法理解的陌生人。


    「這兩年,我替我們造了一個牢籠,我們一起關在裏麵,我不在乎你想撕碎我或咬死我,隻要你在我身邊,任何痛苦我都能忍受。我以為我能安慰你的心,導正我們混亂的感情……看來,我太高估自己了。」


    他嗓音疲勞。「你說的沒錯,我父親害死你父母,害慘你和你姐姐,但我畢竟是我父親的兒子,不能不照顧他,你一點都不能接納他,看來,最終也無法化解我們的僵局……我很抱歉,這兩年勉強你這麽多,讓你受這麽多苦。」


    他要分手?「不——」


    她不要分手!這些談話已經超出她的極限,她的理智再也控製不住身體,她軟倒,趴在沙發上,吐了。


    她幾乎整天未進食,什麽也吐不出來,她還是拚命地吐。


    華疆臣扶住她,驚覺她的手像冰塊般冷。她的嘴唇發白,臉色像死人,她瘋狂幹嘔,纖細身子猛烈顫抖。他抱住她,怕她會破碎成片片。


    她的反應和兩年前同樣歇斯底裏,這件事帶給她的創傷究竟有多深?


    他輕聲問:「妙妙,那天你父母帶你去旅館,他們對你做了什麽事? 」


    她劇烈震動,仿佛有人對著她的頭開槍,她驚悸地抗拒。「沒有……」


    「妙妙,告訴我,他們到底做了什麽事? 」


    「都是華顯洋的錯,爸爸媽媽很愛我……」


    他咬牙。「好,就算是我爸的錯,我還是要知道。」他實在不願在這情況下逼她,但他的直覺堅持這就是答案,一切的症結。如果非要分離,至少讓他知道為何他被判死刑。


    說出來,或者和他分手……她眼前發黑,強忍著嘔吐感,空洞地開口。


    「爸爸媽媽說要帶我去外婆家,卻帶我去旅館。媽媽給我糖果,讓我看電視,我聽到爸爸媽媽在吵架,然後爸爸走過來,給我一杯水,要我喝……」


    「你喝了? 」


    她顫抖著點頭。「隻喝一口。我從小吃很多藥,很討厭藥,有藥的的味道會發現,一喝到藥的昧道,我就吐掉了。」


    「然後呢? 」


    她開始眨眼,仿佛看見不願意看的東西,她揪緊他的手臂嗚咽,卻沒有淚。


    「妙妙,聽我說,不管發生什麽事,那都過去了。」他抬起她下巴,令她渙散的視線聚焦於他,溫柔而堅定地道:「你不再是六歲的小孩,不會再輕易受傷害,但有些事如果不去麵對,它永遠不會結束,所以把它說出來,別怕。」


    她嘴唇發顫。「爸爸又叫我喝水,我說水裏有藥,我不要喝。媽媽忽然哭起來,爸爸生氣了,他抓住我的頭,叫媽媽把水喂給我喝,媽媽哭著把水倒進我嘴裏,可是大部分的水還是被我吐掉了……」


    殘酷的描述讓他渾身血液宛如冰凍。她沒喝加料的水,最後還是住進加護病房,難道……


    「爸爸打開一瓶藥,把藥丸塞到我嘴裏,我一直哭,把藥吐掉,爸爸把我壓在床上,他拿礦泉水灌我,把我嘴裏的藥都衝下去,然後他也哭了。他說他很愛我,可是我們已經沒有路可走,討債的人會把我們全家都殺死,我老是生病,活下來隻會受罪,我和他們一起死掉比較好,希望我下輩子會出生在好人家,後來的事我不記得了……」


    說完了,她眼眸一片死寂的空白,仿佛被抽空。


    他心痛得無法反應。這才是真相,報紙上輕描淡寫的一段敘述,卻是這樣恐怖驚駭的遭遇,所以她再也無法喝水,因為那是至親手刃她的記憶。


    他嘴唇幹澀,想安慰她,但說什麽都太渺小。


    「你姐姐知道這件事嗎? 」


    她木然搖頭。「我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姐姐一直哭,拚命拜托醫生救我,爸爸媽媽死了,姐姐很傷心、很害怕,如果她知道爸爸媽媽對我做那種事,她一定會更難過,所以我不說,這件事……我知道就好了。」


    「你是為了保護她,怕她痛苦難受,所以隱瞞。你真勇敢。」他輕捧住她蒼白容顏,裏頭藏著小女孩傷痛的靈魂。「可是你的痛苦呢?誰來保護你?」


    她茫然。「我沒關係的,姐姐比較重要!......!」


    「重不重要不是這樣比較!」他惱怒地打斷她,讓她瑟縮一下,他自責,放柔了口氣。「你從來沒怨過你姐姐?」


    「不是姐姐的錯,是我不對,我老是生病,爸爸媽媽也是不得已才那樣做,他們很愛我——」


    「真的愛你,怎麽會對你做那種事?」他無法忍受她盲目的自責。


    她又顫抖起來,堅持道:「他們很愛我。」


    他張口想反駁,又忍住,不忍苛責。


    一切豁然而解。她獨自背負秘密,將所有過錯推給他的父親,假裝慈愛的雙親不曾對她做過那些事,假裝她不是被拋棄的小孩,她躲在虛偽的堡壘裏,不願相信自己是被放棄的那一個,不想承認不被愛的事實。


    所以她曾一再問他愛不愛她、為什麽會愛她。父母放棄了她,她渴望被愛,又不相信自己值得被愛。


    心痛已不足以描述他的感受,他擁住她,額頭與她相抵。


    「但願我能替你喝那杯水,吃那些藥。」


    晶瑩的淚水出現在她眼底,淌落兩腮,她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你是我見過最勇敢最堅強的女孩,情願讓自己受罪也要保護你最愛的姐姐。今以後,由我來保護你。」他親吻她的眼淚。「我愛你,幸好你的父母沒有帶走你。你做得很好,從讓我能夠遇見你,愛上你。」


    她發抖,淚珠紛落,讓他擁入懷裏,痛哭失聲。


    羅妙靖哭得停不下來,直到倦極了,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她眼皮沉重,才撐開眼縫,聲音發啞。


    微光就讓她眼睛刺痛,眼皮又跌落,她低聲呻吟。


    「眼睛好痛……」喉嚨也幹痛,


    「你從白天哭到半夜,睜得開才怪。」華疆臣的嗓音在旁邊響起,溫暖大手撫上她臉龐。「我去弄點東西給你敷眼睛。」


    「幾點了?」她又試圖睜眼,但實在抬不起眼皮,隻得放棄。她摸索四周,有柔軟的枕頭和毯子,看來是他抱她上床。


    「超過上班時間了。我已經幫你請假,今天我們都請假。」她聽著他下床,腳步聲離開房間,又迅速回到床上,床鋪因他的重量而陷下,她隨即感到冰涼的東西敷上眼皮。


    「眼睛很腫嗎? 」


    「大概比平常腫了五倍,充滿水分的皮膚很像……削了皮的水梨。」


    她呻吟。「我不能見人了……你拿什麽給我敷眼睛? 」


    「黃瓜片。早上你還沒醒,我買完早餐回來就切好了,放在冰箱裏。」


    她張嘴,還來說話,切段的黃瓜就送到她嘴邊。


    「我知道你喜歡吃黃瓜,另外切了一碗給你吃。」等她吞下,一塊蘸滿米漿的燒餅送到她嘴邊。「這是幫你買的早餐,得想辦法幫你補充水分,哭掉那麽多眼淚,快變成人幹了。」


    「疆臣——」


    她很不安,他的嗓音自在輕鬆,仿佛昨晚激烈的對話不曾發生。「昨天的事幫我保密,好不好? 」


    「你還要繼續隱瞞? 」


    「反正都那麽久了,就讓它永遠保密,在我姐姐心裏,爸爸媽媽的形象一直很完美,我不想破壞。」她摸索著,揪住他伸長在床上的腿。「拜托你,好不好?」


    「……好吧。」他聽來不太情願。「那你也要答應我兩件事。第一,你得去看心理醫師,把不喝水的問題治好。」


    那表示要對陌生人把事情再說一遍。她發抖。她說了一次不代表能提第二次。「不喝水真的不是什麽大問題。」


    「不準再說這種話。」他溫和但嚴厲地打斷她。「你有沒有想過,哪天你到沙漠旅行,不能以平常的方式攝取水分,唯有綠洲的一池水可以解渴,你卻隻能眼睜睜地看,下場會怎樣?」


    他輕撫她發絲。「治療過程一定不好受,我會全程陪你,但你必須去。」


    她安心了點。「那第二件事……」隨即,又一塊燒餅夾黃瓜塞到她嘴裏。


    「你得把早餐吃完。」然後,是一小塊銀絲卷。


    「嗯。」她乖乖張嘴,眼上敷滿黃瓜片,嘴裏被塞滿食物。


    辛苦壓抑的秘密一旦說出來,忍耐許久的情緒、解脫的輕鬆感同時湧上來,她啞咽。「謝謝你,疆臣……」


    「你不需要謝什麽。」他俯身在她耳畔道:「我愛你。」


    眼淚又開始在她眼底聚集,她聽他重複地說:「我愛你。現在你應該不會再追著我問為什麽了吧?」


    她啞咽點頭。兩年前的她對於愛有無數疑問,因為不相信自己會被愛,如今她懂了,愛不問為什麽,愛要的不是美麗臉龐或和善個性,愛要的是相同的感情,他愛她,他要的隻是她同樣愛他。


    她忍住淚,內心充滿感激,感謝他們能相遇,感謝他不放棄,感謝他包容她,感謝這一切,感謝並且愛,她也很愛他,真的很愛他……


    「我愛你。」他親吻她額頭。「我愛你。」他親吻她的唇。「我愛你。」眼淚從黃瓜片底下流出來,他吻去眼淚。「我愛你……」


    「疆臣……」繼續聽下去,她會哭瞎眼睛,她抽噎道:「你對著一堆黃瓜片一直說這三個字,不覺得很詭異嗎?」而且,她好像有很重要的事忘了說……


    他大笑。「你不說我還沒注意,的確很滑稽。」他捏捏她鼻尖。「好吧,以後有的是機會說,先專心把早餐吃完。你的包包還在車裏,等一下我去拿上來,你昨晚該吃的藥都沒吃。」


    聽他提到藥她猛然想起。「疆臣!」她急著說,抓住他褲管,但左手位置太高,沒抓到結實的腹肌,摸到形狀奇妙的部位……她一呆,兩秒後才明白自己碰到什麽,連忙鬆手。


    「抓得很準。」他竭力憋笑。「你臉紅了,真有趣,以往你撲倒我都沒客氣過。」


    「我看不到,不是故意的。」沒時間開這種玩笑,她急急道:「我忘記告訴你,我……我懷孕了。昨天下午我請假就是去婦產科,醫生證實我懷孕了。你說到藥我才想起來,我平常吃的藥都不能繼續吃,要換過……」


    察覺他的沉默,她忐忑道:「疆臣? 」


    他從床上彈起來。「你懷孕怎麽沒說?你昨天情緒那麽激動,哭了好幾個小時,很傷身體……」


    他懊惱地呻吟。「為什麽不告訴我? 」


    「我忘了,昨天事情太多了。」他聽起來似乎很不高興。「你不要這個寶寶嗎? 」


    「說什麽傻話?我怎麽可能要你墮胎?當然要生下來。等等,得先結婚,這表示你姐姐就會知道我們的事,我還沒準備好跟她談,不,談的籌碼是準備好了,可是還沒完成,而且我們沒預演過……」


    「疆臣,冷靜點。」沒聽他這麽亂七八糟地嘮叨過,他的思路好像全部打結了。


    「我很冷靜,我隻是在想哪件事該先做。等等,你懷孕——」他倒抽口氣。「這表示我要當爸爸了?」


    「為什麽這句是疑問句?」她笑出來。「你當然是要當爸爸了,難道當爺爺嗎? 」


    「喔,我……」在這混亂時候,電話偏偏響了,他冒火地抓起話筒。「喂……嗯,她在我這裏,剛睡醒……」他臭著臉把話筒給她。「是純恩。」


    羅妙靖還在笑,把話筒放到耳邊,辛純恩的哀歎聲傳來。


    「你姐昨晚打電話來找你,我騙她說你睡了,她也信了,沒想到她今天早上到我店裏來找你,就被抓包啦!她逼問我,我隻好承認過去兩年你都沒在我這裏過夜,所以她……喔,她過來了。」


    一陣雜亂聲音,換上羅百粵嚴肅的語氣。「妙妙,你在哪裏? 」


    「姐……」她歎息,抓掉眼上的黃瓜片。「我在男朋友家裏。」


    「你交男朋友為什麽不讓我知道?你已經成年了,在人家家裏過夜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為什麽偷偷摸摸?你男朋友是誰?」


    「姐,對不起,因為某些原因,我不敢告訴你,我已經準備好要讓你知道了,我們等一下談好不好?對了,可以把姐夫找來嗎?」


    「幹麽找他? 」


    「有他在場比較好。」怕姐姐太激動,姐夫可以安撫她情緒。「我先處理一下手邊的事,再跟你說在哪邊見麵。」迅速掛掉電話。


    她撐開眼皮,看著華疆臣苦笑。「東窗事發。」


    「你打算怎麽跟她談? 」


    「全部坦白,從我們交往到我懷孕,實話實說。她一定會抓狂的,我姐夫在場會讓情況好一點,至少能在我姐姐昏倒的時候接住她。」她開玩笑道,實際上想到這對姐姐的打擊有多大,她焦慮又自責,拉拉華疆臣衣角。


    「她也懷孕了,她凶你的時候求你忍耐一下,別和她吵架,好嗎? 」


    他已經很有挨罵的經驗了,要忍不難。華疆臣領首。「連絡你姐夫吧,我也去準備。」


    兩分鍾前才知道她懷孕,馬上就要拜見姐姐大人,真是考驗他的應變能力哪。


    羅妙靖打電話給姐夫,很幸運地他今天正好有閑,聽完來龍去脈,他沒有表示任何意見,隻提議在他的辦公室談,屆時羅百粵要罵人不會吵到別人,也不會有人來打擾。


    兩人約好一小時後在「梅華」見,他會接她姐姐過去。


    這男人很了解她姐姐,應該能幫忙穩定場麵,羅妙靖安心了點,梳洗後和華疆臣出門前往「梅華」。他找了一副墨鏡給她遮住水腫的金魚眼,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低氣壓籠罩。


    華疆臣試圖活絡氣氛。「也許她像你講的,是個親切又疼你的好姐姐,了解你的苦衷,和你抱頭痛哭一場後,就決定接納我了。」當真如此,他也會感動得痛哭流涕,未來將這位大姐當作母親般崇拜敬愛。


    「她沒拿茶幾扔你,你就要偷笑了。」羅妙靖緊張得不斷深呼吸,瞥見他帶出門的筆記計算機放在後麵座位。「你還帶計算機出來工作? 」


    「不,那是——」他勾唇。「我的籌碼。」


    到達「梅華百貨」的董事長辦公室時,羅百粵正在和即將重新結婚的準丈夫看女兒幼時的照片,兩人有說有笑。


    羅妙靖低喚:「姐,姐夫。」嗓音溫順得像小貓。


    姐姐的心情似乎不錯,顯然姐夫在他們抵達之前已經開導過她,做了點心理建設。


    華疆臣臂膀裏挾著筆記計算機,對沙發上的兩位領首致意。他看過她姐姐的照片,她姐夫則是從雜誌上看過報導,「梅華百貨」的董事長蘇霽人,英俊文雅,沒有商場強人的霸氣,但冷靜的神態同樣有攝服人的力量。


    蘇霽人也禮貌地向他頷首。


    羅百粵雙手環胸,看著妹妹與華疆臣在沙發對麵坐下,她打量華疆臣。「你最好有個合情合理的解釋,我早就說過很欣賞你們店長,你還猛撇清說跟他沒什麽,甚至跟我說你沒交過男朋友,是不是你和他半同居,怕我知道了罵你?」


    她挑眉。「該不會因為他姓華,你才不敢告訴我?你以為我神經過敏,凡是姓華的人都討厭?]


    羅妙靖心髒狂跳,幾乎想起身逃走,往華疆臣挨近一點,才有勇氣開口。「姐,你知道華伯伯有個兒子……」


    「家父華顯洋。」華疆臣淡淡開口,不管羅妙靖瞠目,他迎視羅百粵。


    羅百粵帶笑的嘴角凝住。「華先生,這個玩笑很無聊。」她看向妹妹。「好了,快跟我介紹他吧!」


    羅妙靖支吾。「姐,我和他是在大學認識的,我曾經想帶他回家見你,就是在那時候我知道他是華伯伯的兒子,我們因此差點分手,我實在說不出我和他的事,才會瞞你……」


    「他真的是華顯洋的獨生子?」羅百粵微笑的表情變成驚疑,再變成憤怒,她胸口急速起伏,瞪著華疆臣的眼光仿佛瞪著毒蛇猛獸。


    蘇霽人眉頭微皺,握住她按在沙發上的手。


    羅妙靖急道:「我也曾經不能諒解疆臣,但他很疼我,這兩年對我很好,他愛我就像你愛我那樣。」


    「你竟然說你愛他?你的腦子在想什麽為什麽爸媽自殺?為什麽你一喝水就吐?你在加護病房住了多久,在醫院那段時間有多煎熬,你都忘了嗎?」羅百粵咄咄逼問:「你還能說你愛他」


    羅妙靖臉色慘白。「他父親的確不好,但那是他父親做的事,不能怪他,他父親也害得他過得很辛苦,他這兩年很誠心在彌補我,而且我……懷孕了。」


    羅百粵抽氣,蘇霽人握緊她的手,攬住她肩頭,她忿忿道:「所以你想藉這機會逼我同意你們的事?」她怒目橫向華疆臣。「你倒是說話啊!有本事誘拐我妹妹,卻讓她出麵替你辯解,這算什麽?]


    華疆臣看身邊的羅妙靖,她低著頭,墨鏡遮住她大半個臉,看不見表情,但她擱在膝上的手在發抖。


    他說:「我很抱歉……」然後說不下去了。


    他是真誠地感到歉意,更心疼羅妙靖。羅百粵間接在傷害自己的妹妹卻毫無所覺,在她心中,雙親永遠定格在最親愛完美的形象,傻呼呼的羅妙靖不敢揭穿真相,還得陪著姐姐追思「慈愛雙親」,忍耐恐懼和悲傷,這二十年獨自流了多少眼淚?


    如果隻有他在,可以隨羅百粵罵個痛快,但他隻想盡快帶羅妙靖離開這種感情的淩遲,於是他說:「請把妙妙嫁給我。」


    羅百粵傻眼,蘇霽人也呆愣,羅妙靖愕然地微微張嘴,三人看著華疆臣打開筆記計算機。


    「我念書時開始打工存錢,希望把錢寄給你們,補償我父親拖垮你們的債務,但是我打聽不到你們姐妹的去向,所以在大學畢業前夕,我把這些錢改捐給慈善機構。後來遇到妙妙,我每個月匯五萬給她,也持續捐款給慈善機構。目前我在『合鑫』工作兩年,正職以外另有兼差,加上投資股票和基金,平均每月收入超過二十萬,除了基本開銷,大部分的收入都捐出去了,明細都在計算機裏。」


    他將計算機放在羅百粵麵前的茶幾上。「我父親當年拖垮你們的債務是一千一百萬,我會全數補償,另外加上慈善捐款也會繼續,同樣湊足一千一百萬。


    羅百粵驚呆了,這男人的行為真是匪夷所思。「總共是兩千兩百萬,就算你每個月拿得出十萬,那要多少時間……」


    「需要兩百二十個月,換算是十八年又四個月。」蘇霽人補充,對方讓他有孕在身的愛妻動怒,他原本相當不快,這時卻相當欣賞對方的氣魄。


    「你瘋了……」羅妙靖喃喃,原來,那天在他計算機裏看見的就是這些。


    華疆臣續道:「我不否認這樣做除了彌補,也有私心,我對妙妙的感情和贖罪無關,也不是要用錢做交易,我愛她,願意盡我一切能力讓她快樂幸福,但口說無憑,才會用這種方式,向你證明我的誠意,希望你同意我和她在一起。」


    羅百粵並非不動容,但這男人一副算準她會被打動的態度,讓她很不爽,好歹姿態應該更低點吧。


    她拉下臉。「你以為拿出一大筆錢,又有了孩子,我就會同意嗎?」


    「姐……」羅妙靖想求情,被姐姐一瞪,話縮回去。


    「我沒有想到妙妙會懷孕,純粹是恰巧。」


    「我不準。不是有了孩子就非結婚不可,妙妙經濟獨立,就算她養不起小孩,也還有我。」


    蘇霽人道:「然後你的外甥或外甥女就會和我們女兒一樣,沒有父親。」


    羅百粵怒瞪他。「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華疆臣急了。「大姐,我——」


    羅百粵手一揮,眼色淩厲。「不準叫我大姐!我覺得你很狡猾,什麽都計劃得好好的,好像篤定一出麵我就會原涼你,把妹妹交給你。我不信任你,我同意妙妙的小孩將來可以喊你爸爸,但是結婚休想。」


    她冷冰冰道:「也別說我不給你機會,既然你說你有誠意,那好,你就慢慢地證明個二十年,二十年後你還是非妙妙不可,我就同意你們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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