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差點就要被電梯門夾住,她覺得好驚險,滿臉錯愕又不知所措的瞪著身前的人。


    事後她回想起來,隻覺得當時電梯裏的自己活像個白癡!


    當然,那是事後,現在,眼前,當下,此刻,她的腦袋像是被卸除什麽重要裝置似的,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向之謙沒想到,不過是去和正在宴請國外客戶的小舅打了聲招呼,竟就在下樓的電梯裏看見了七年不見的餘安朵。


    「你下巴有事嗎?」他用隻有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冷冷地問她。


    她後知後覺的閉起嘴巴,卻無法讓眼睛停止注視他。


    他幾乎沒什麽變,眉宇一貫清冷,舉手投足和十八歲的他相去不遠,若真要說有什麽改變,應該說他變得更男人、更成熟了。


    電梯逐層而下,進來了一些人,又出去了一些人,最後在一樓淨空,裏頭隻剩她和他。


    「一樓到了,你不出去?」


    餘安朵猛地回過神,對對對,一樓到了,她該出去了……她轉身就要跟箸人潮走,突然,胳膊再度被人拽住,那力量比方才不知道大上幾倍,猛地就將她拉回電梯。


    「喔!」她整個人撞上勁拔如鬆、堅碩如岩石的向之謙,疼得皺眉呻吟。


    「我的車在地下停車場。我送你。」


    他不看她,淡漠的眼神直視正前方,她仰頭,隻看見他緊繃的下顎,還有那不住滾動的喉結。


    她忍不住伸手想碰碰他,突然一束寒颼颼的視線朝她射來,帶著警告意味瞪著她的冒失舉動。


    他原以為可以嚇阻她,未料,小臉先是麵露欣喜——


    是真的,是真的,那帶著人體體溫的觸感,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幻影!


    接著,欣喜的小臉突然皺成一顆小籠包,透明的液體以超乎他想像的驚人速度在那雙圓潤的眼睛裏蓄積,最後紛紛墜跌在白皙的小臉上。


    向之謙還來不及反應,她小手已經將他環抱住,也不問問他願意否,小臉徑自往他胸前深埋,悶悶的哭泣,壓抑且忍耐。


    以為媲美銅牆鐵壁般強悍的心,以為可以不輕易被左右的心,像是被人拿著鑿冰器,硬是鑿出了無數條裂縫,再無法對這淚人兒無動於衷。


    七年前,美術大樓頂樓的那一幕分離又出現在眼前,勾起了他心裏的無奈。為什麽這女人總是有辦法把他搞得很像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不管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


    「餘安朵,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還挺可惡的。」


    懷裏的她抽抽搭搭,許久,帶著濃濃鼻音的嗓音悶悶說:「有。你在美術大樓的頂樓這樣說過。」


    怕她水淹電梯機房,一抵達休旅車停放的b2停車場,向之謙不假思索的將她帶出電梯,尋到弟弟借給他的休旅車,二話不說趕緊把她往副駕駛座上塞,自己則繞過半個車身,回到駕駛座。


    「看到我有這麽恐怖嗎?」沒好氣問。


    「不是……」她搖搖頭,啜泣。「還是你覺得很悲哀?」


    「不是……」繼續搖搖頭,繼續啜泣。


    「那你現在到底是怎樣?」他被她哭得心很亂,她知不知道!


    「高、高興……」


    「你表現高興的方式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再、再一下下就好……再讓我哭、哭一下下就好。」她受到的驚喜太大了,需要發泄一下。


    向之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耐心,還真就讓她再哭一下下。


    半個小時後,啜泣聲終於趨於和緩,他以為她平靜下來,未料她竟出奇不意的往自己臉上狠狠一掐——「嘶!好痛!」


    「你到底在幹什麽?」這傻瓜,居然那樣發狠的捏自己臉頰,瞧,都紅了。


    「我怕看見你回來隻是幻覺,所以想要確認一下真實性。」


    「不是有寄信告訴你?」


    她瞪大眼睛,「那、那真的是你寄的信?」


    當然不是。他撇撇嘴,敷衍回答,「不就是從我信箱發的嗎?」


    「可是……可是……你從來不會喊我親愛的朵兒。而且我有回信問你班機時間,可你沒有回答我。」


    所以現在是怪他嗎?她憑什麽怪他?


    身體裏像是有一股積攢許久的怒氣竄出頭來,迫使他違背一直以來的良好教養,風度盡失的回嘴,「因為我被製約了,這七年來我隻會看罐頭卡片,突然看到你來信問我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回信。」


    她沉默許久,不解的望著他,「怎麽了?你在生氣嗎?」


    「對,我在生氣,我不知道為什麽當初會喜歡你這種狠心的女人,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可七年來隻有逢年過節寄給我罐頭卡片,從沒有好好的寫過一封信給我!」


    「我……」餘安朵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從二零零六年來到二零一三年的她,事實上並未參與他所控訴的那七年,她渾然不知道自己居然沒有給他寫過任何一封信,隻有生硬、製式化的罐頭卡片。


    她不敢想像,在異鄉期待著信的他會有多失望、多傷心。


    她總不能跟他說,她穿越時空了,當他傻傻等著信件的漫長時光,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場夢的時間,更別說她對此根本一無所知。


    很好,居然連一句話都沒有,沒有解釋沒有抱歉,好,非常好!


    她的無話可說,讓向之謙覺得自己像個笨蛋,居然在跟她較真那些信件,問題是,他表達了抗議又如何,沒有就是沒有,就算現在索討,那也不會是他要的。


    「安全帶係好,我送你回去。」


    他發動引擎,神情淡漠的操控著休旅車,離開華季酒店的停車場,駛進大雨中的城市。


    她說她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了,他讓她自己把地址輸入導航,依著指示將她送回她位於市區的小套房。


    然而抵達後,她卻動也不動的坐在車上,遲遲沒有下車的打算。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她,因為他很生氣,氣她,也氣自己。


    向之謙在後座找到一把備用雨傘,強行塞到她手中,解開她的安全帶,橫過大半身體幫她打開車門,不假辭色地命令她,「下車!」


    她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卻沒能讓他改變心意,最後隻好默默的離開副駕駛座,如他所願滾出他的車子。


    撐著雨傘,餘安朵站在車外,遲遲不肯上樓,望著車裏的他,心裏無奈又無助,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化解這個她從未參與過的心結和誤會,隻能姑且當它是穿越時空的後遺症。


    隻是,既然老天爺讓它發生了、存在了,她就想辦法解決才行,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之間關係崩壞。


    她和向之謙好不容易才又重逢,把握時間好好珍惜對方都嫌不夠,若是把時間浪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爭執裏,別說佛都要生氣,她頭一個不原諒自己。


    還沒想出該怎麽辦,他已經開著車子要走,害怕他這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餘安朵想也不想的衝上前去——


    車子緊急煞車,在雨夜中發出一記尖銳的聲響。


    駕駛座上的向之謙悚然心驚,呆滯了兩秒鍾後,他扯開安全帶,衝下車去。


    餘安朵跌坐在地上,老半天才回過神來,好不容易站起身子,兩邊肩膀旋即被人牢牢箝住,狠狠的搖晃,「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要是我反應再慢一點,你現在就躺在車輪底下了!」


    其實餘安朵自己也嚇到了,可是比起被撞,她更怕他離開。


    她無預警的張開一雙藕臂,像隻蝴蝶飛撲上前,雙手緊緊的攀住高大英挺的向之謙。


    「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我不知道你這七年一直等著我的信,對不起……去美國前,你跟我說過,別想你會主動跟我連絡,這是你給我的懲罰,所以這次你也不要原諒我,你罰我,狠狠的罰我,罰我用一輩子的時間,每天寫一封信給你,你不要走,再也不要從我身邊離開了,好不好?」


    向之謙沒有說話,任由這個小女人攀抱住自己,任由這場大雨嘩啦嘩啦的把他們都淋成了落湯雞。


    原以為自己這一次可以狠下心腸,卻發現根本沒辦法,一碰上這個叫餘安朵的小女人就沒辦法!


    想起方才生死一瞬間,他還覺得膽寒,不敢想像要是自己真撞上了她,隻怕這輩子都無法再握方向盤。


    看,這女人始終影響著他,打從她笨拙卻真誠的對他告白,他的心神好像就再也擺脫不了她的掌控,無法獲得真正的自主,他強烈懷疑她是不是對他下蠱。


    這下怎麽辦?可還有解蠱的妙方?想來隻有乖乖認命才能永保安康了。


    他看看天空,無奈輕歎,「為什麽你每次都這麽用力撲向我?你就不怕哪天我真被你勒死?」


    啊?太用力了嗎?「對不起啦。」


    餘安朵不是故意要當神力女超人的,實在是太害怕了,怕一個沒抓牢,向之謙就會不見,她才剛想稍稍鬆開雙手,某人的手臂已經將她撈回懷裏鎖住,作派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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