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品柔皺著眉,他口中的「不知不覺」,讓她迷惑了一下,又聽見他說:「不知不覺間,對我有那麽一點點……舍不得。」


    她先是瞠圓眸,和他大眼瞪小眼。


    「真想用冰激淩塞你的嘴……」看能不能少點胡說八道!


    「我不介意和你共食一份,我完全沒排斥。」他眨眨眼。


    「我介意,我排斥!」


    說完,賴品柔三兩口就嗑光冰激淩,連渣都不留給他。


    她近乎賴皮的反應,還有吃冰吃得太猛後,抱著頭嚷疼,全逗得他哈哈大笑,不計形象。


    一輛名貴賓士車放慢速度,在對街的馬路旁停下。


    後車窗滑下,一張鮮少破壞優雅氣質的臉龐,露出錯愕表情,塗得鮮紅的唇,正呈現o字形,久久難以閉合。


    夏繁木的母親,不敢置信她看見了什麽。


    與其說,兒子和她記憶中「粗魯、沒教養、動手動腳」的女孩,狀似相處融洽,讓她吃驚,更不如說兒子率真大笑,沒防備、沒作假、沒帶半點目的,才是她驚訝的主因。


    車裏,因巧遇而共乘的另一人,比夏夫人更愕然、更訝異,無法將夏繁木和賴皮——她的妹妹,串聯在一塊兒。


    蘇幼容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蘇幼容烤了個蛋糕,沒有奶油花點綴,沒有巧克力調味,有的隻是濃醇、純粹,迷人的雞蛋香。


    蛋糕店訂製的蛋糕,總是放涼之後,抹奶油、加水果,為它錦上添花,可是剛出爐的蛋糕,熱呼呼的暖香,是現吃才能品嚐到的好滋味。


    「超香的!」


    賴品柔一臉饞樣,蘇幼容才剛切好一小塊,放到盤子上,她馬上用手抓起來吃。


    「好好吃!媽以前也常烤這種古早味蛋糕……味道好像哦!」她超滿足,連眸都眯成細縫。


    「舀兩匙冰淇淋上去,一熱一冷,也很好吃。」蘇幼容還來不及拿來冰淇淋,賴品柔已經進攻下一塊。


    蘇幼容替她挖一球冰淇淋,幫她添滿奶茶,才在沙發另一端坐下,慢條斯理地品嚐熱蛋糕。


    對於親生母親另一個家庭的事,蘇幼容並不排斥聽。


    所以,賴品柔描述著母親蛋糕滋味、兩個弟弟爭搶最後一塊蛋糕……她都能麵帶微笑一直到……「姐,你今天找我來,就是要烤蛋糕給我試吃哦?」直到這時,賴品柔才想到來意。


    「不,姐是有事問你。」


    「嗯?你問呀。」賴品柔端起杯子,啜口奶茶。


    「情人節那天,姐看見你和夏繁木,坐在超商外吃冰激淩。」蘇幼容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害賴品柔嗆到。


    「呃……咳咳……我咳……」她咳得亂七八糟,話也說得七零八落。


    蘇幼容不等她順好氣,又問:「你和他……看起來像一對情侶,你們在交往嗎?」賴品柔咳到滿臉通紅,也管不了盆氣,攝嚅回答:「呃……我也不知道耶。」她有些心虛,偷瞟姐姐一眼,害怕在姐姐的臉上看見憤怒。


    畢竟是前男友,而且說不定對他餘情未了,被她這麽一攪合,情況變得更加混亂。


    「這是什麽答案?你不知道?」蘇幼容覺得她這回答像糊弄。


    「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算在交往嗎?」賴品柔露出困惑表情。


    「繁木主動追求你?」


    「他說,我們可以試試。」


    「哪時開始的?」


    賴品柔想了一下:「我打完他鼻子,沒幾天之後的事。」蘇幼容同一時刻,腦子裏浮現的,卻是夏繁木說過的話。


    我有這麽不挑食嗎?她,根本不是我的菜。


    她太粗魯,話說沒兩句,拳腳就出動了,太大剌剌,不懂修飾,穿著品味怪異,人太矮,和我身高不配……言猶在耳,他卻對賴皮……展開追求?


    蘇幼容不由得陷入沉思。


    「姐,你……在生氣嗎?呃,我覺得我和他不合適,隨時會切,甚至說不上「交往」,就隻是……最近比較常見麵。」「姐沒有生氣,如果你們兩情相悅,姐會真心祝福。但我滿吃驚的,你瞞了很久。」蘇幼容一臉淡定。


    她和夏繁木分手不是最近的事,關於情愫,早斷得幹幹淨淨。


    現在的相處,單純一如老朋友,彼此樂見對方找到新戀情,並不會因為他的對象是賴皮,她就心懷芥蒂。


    「我不是故意想瞞你……我認為,應該沒幾天就會散了,所以不用特別提出來……」賴品柔撓著臉頰。


    賴品柔最大的失算,是莫名其妙和夏繁木切不掉。


    情人節那天,她心裏也默默想,吃完草莓冰激淩就切,結果被他捉去逛夜市,隻顧吃,又忘了說。


    「為什麽覺得不合適?和他在一起不快樂嗎?」蘇幼容問。


    「也不會……相處過後,發現他沒有我想像中那麽討人厭,甚至算風趣的,是個很不錯的玩伴——吃喝玩樂的同伴啦。」提到夏繁木,賴品柔沒有察覺自己正微微笑著。


    雙腮上盡是淡淡粉紅,櫻花盛開的色澤。


    平常大剌剌的女孩,也能嫩得這麽美。


    「我本來以為,他是個敗家富二代,沒啥真本領,隻會泡妹妹,花用全靠啃老,可是一塊兒吃飯時,見過他處理突發工作狀況,認真、有條有理的模樣,又覺得自己小看他了……」蘇幼容靜靜聽,不插嘴。


    她比賴品柔清楚,夏繁木是個多有能力的人,嬉笑的英俊麵容下,隱藏著夏家血統之中,從不屈折的倔強、不服輸。


    「他很懂得玩樂,不讓人感覺枯燥無趣,也不會樣樣追求高級品,夜市小吃、路邊攤,他照樣能吃,不挑食,和我像同一掛的……」賴品柔繼續說。


    蘇幼容盯著她,根本不用細細審察,就能清楚看見她眉飛色舞的神情——那是蘇幼容從沒在她臉上,看見過的表情。


    戀愛中的表情,甜。


    也許,連賴品柔本人都還沒察覺,自己正在碰觸愛情……正在愛上夏繁木。


    「既然與你像同一掛,你又怎麽說「隨時會切」?」蘇幼容不解。


    賴品柔難得沉默,安靜了好幾秒,臉上神采褪色,染上愁緒——那同樣也是戀愛中人的情緒,苦。


    「姐姐這麽完美的人,都和他沒有結果,我這種粗魯人……怎麽可能會例外?」她很有自知之明。


    想到這裏,一股酸澀滿了上來,很難再裝出笑容。


    蘇幼容探手過來,握住她的,掌心溫暖。


    「我是我,你是你,我們擁有不同的個性、不同的價值觀、不同的行事風格,他不喜歡我,不代表他不欣賞你,這種比較法是不對的。」她倒認為,對夏繁木來說,妯是他身邊太常出現的名媛類型,毫無新鮮感;但賴品柔不同,她是夏繁木不曾遇過,並且會被挑勾起探索慾的女孩。


    「喜歡過姐姐的人,眼光絕對變得更挑剔,因為……有個太美好的範本。」賴品柔還是堅持這個想法。


    無關嫉妒或羨慕,她真的認為蘇幼容太美、太好,誰都比不上。


    「賴皮!」蘇幼容真不知道該因為她的讚美而開心,或是為她的死腦筋而生氣。


    看著賴品柔的臉,心裏有些話,蘇幼容反而說不出口。


    關於她所猜測,夏繁木追求她的目的……


    她不樂見賴品柔受到傷害。


    希望夏繁木是發自真心,看見她的美好,近而誠心喜愛,千萬不要揍雜任何算計、虛假,甚至是報複——「賴皮,你聽著,不許再有這種想法,在姐姐眼中,你的率性、義氣和活力,才真教姐姐自歎不如,你很好,喜歡你的人,絕對也是受你吸引,被屬於你的光彩著迷……不要再妄自菲薄,好嗎?」「會追求我的人……不是全都想賭一口氣嗎?」賴品柔嘀咕。


    「你也隻交過一個,那個連「男朋友」都稱不上。」提及那家夥,蘇幼容罕見動怒。


    賴品柔的首任追求者,兩個月出局的短命「前男友」。


    超狗血的哏,前男友和同學打賭,要把隔壁班最凶、最殺、最沒女人味的「像夥」追到手——賴品柔正好就是那個賭注。


    最後得知真相的她,把「前男友」約出來,狠狠痛扁他一頓。


    雖然她扁得很爽快,但心裏那抹陰影,並沒隨著扁過了無痕,反倒似乎生了根、萌了芽。


    賴品柔看似堅強,實際上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嫩丫頭,會受傷、會痛、會被打擊。


    「有時,我會偷偷想……夏繁木會不會也像他,隻是在惡整我?可是他的言行,又那麽不一樣,他浪費那麽多時間,一點都不劃算呀……」賴品柔邊呢喃,邊往窗外瞄一眼,剛剛明明還藍天白雲,這麽快就罩上烏雲?等一下應該會有場傾盆大雨。


    上課又要冒雨出門,下雨天騎腳踏車,最麻煩了……蘇幼容也望向那片天際,心裏的陰霾,一如雨雲,濃烈密布。


    「這到底怎麽回事?」


    夏夫人麵色凝重,拋向桌麵的文件,是徵信社報告。


    頭一頁,賴品柔咧嘴笑的學生照,印在左上角,吸引夏繁木去拿取。


    他隨手翻閱完畢。「你調查她祖宗十八代?」「我總得先知道她家世清不清白——你看見沒?她媽之前是不良少女,吸毒、飆車、聚眾打架……」「那是二三十年前的往事了。」沒啥大不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


    「媽,兒子補充一下,幼容也是同一個媽生的。」「呃,不一樣,幼容是蘇無敵帶大,和賴家一點關係也沒有,家教更是完全不同!」「是是是。」他懶得爭論,反正說再多,他媽的觀念哪會輕易改變。


    「媽不準你跟那種女孩走太近,憑你的條件,當然要找門當戶對的名媛,跟她……被狗仔拍到,豈不是丟我們夏家的臉!」「丟臉?」夏繁木皴起眉。


    「看她一身寒酸,要氣質沒氣質,要美貌沒美貌,你若是想找找樂子,不用屈就那種貨色吧?」「媽,你開始尖酸刻薄了。」


    他好心提醒,耳朵對於這樣的批評,感到尖銳,難以忍受。


    夏夫人一怔,接觸到兒子的眼神,她深吸了一口氣,維持高雅姿態,坐回沙發上。


    「總之,媽不喜歡她,你爸也不會喜歡,以後你別再跟她見麵。」媽不喜歡他,你不準叫他哥哥,他不是你哥哥,更別和他一起玩,也不可以把玩具給他,媽隻要再看到一次,我就把你的玩具全部丟掉!


    媽不喜歡你學那個,你乖乖讀建築,以後好好管理你爸的公司,你是夏家大少爺,在擂台上打個你死我活,能看嗎?多野蠻呀!


    媽不喜歡——媽不喜歡——媽不喜歡——


    夏繁木額際間隱隱傳來剌痛。


    看著母親姣好臉孔,他卻遍尋不到……半點美麗。


    「繁木,你怎麽不吭聲?快答應媽,你不會再見她丨」可惜,他從來不是聽話的小孩。


    「不,我還是要找她。」他給了拒絕的答覆。


    夏繁木橫躺在沙發間,像隻慵懶大貓。


    搶在夏夫人開口訓斥之前,他的嗓不輕不重、不疾不徐,帶點笑意,說道:


    「如果你是擔心我接近她,原因包含了愛呀、欣賞呀……我可以肯定回答你——沒這回事。」「哦?」


    「她送我的那兩拳,人生奇恥大辱,我沒忘掉。」夏夫人點著頭,附和道:「嗯,你生日宴當天,她的野蠻行徑,確實害我們顏麵盡失。」夏繁木稍微變換姿勢,不變的,是吊兒郎當的語氣:「所以,我也要她受點教訓,以牙還牙,嚐嚐顏麵盡失的滋味。」夏夫人瞬間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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