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殘酷的殺戮,這也是一場絕倫的演出。美麗得讓人歎息,血腥得讓人心驚。那麽多的生命,在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全部都躺了下來,因為他們自不量力想要殺掉一個他們不可能殺得了的男人;而他,摟著她站在夜風裏,右手垂著槍口朝下。動極之後的靜,一種別樣的靜。


    又一次毫無預警地直麵鮮血,她怔住了。剛剛,差一點死掉的就是他們兩個。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不是他們死,就是她與他。一切都可以在一秒鍾開始,也可以在下一秒結束。


    這樣的世界,永遠充滿著生與死的較量,命懸一線。


    這樣的世界,她覺得可怕。


    葉心栩抬頭望著那個依舊溫和的男子,殺了那麽多人,他為何還可以擁有這麽乾淨純粹的氣質?突然,遠處一抹流光微閃,她直覺地抱住他轉身,沈尉遲是怎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讓自己的女孩去擋子彈?他抬臂,直接擋住那粒子彈,扣住她的腰往後推,順勢抬臂指間扣動,裝了滅音器的手槍隻發出微悶的響聲,那藏在遠處的殺手,被俐落地幹掉了。


    驚魂未定,她扶著他的手臂慢慢地喘息。剛剛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她沒有絲毫地猶豫。手扶在他的腕間,一滴兩滴無數滴溫熱而鮮紅的血液滴落到她的掌心,葉心栩那一瞬間感覺到腦中一片空白,從未有過的恐懼抓住了她,「你受傷了。」


    「隻是手臂。」


    她深呼吸,逼自己冷靜下來,輕輕地抬起他的手臂,細細查看,果真如他所說,沒有傷到其他地方,隻是手臂。


    可是,她還是哭了起來,「你明明可以閃掉的,為什麽要硬擋那一槍?你不是沈尉遲嗎?你不是很厲害的嗎?怎麽會那麽笨。」


    「這樣,你就會內疚,就會離不開。」他微笑著,承認。


    她傻住了,他受傷了,那就意味著此時的他,可能並不一定會是她的對手。隻要她肯賭的話!


    望了一眼那處傷口,隻是傷手臂而已,不會致命,不太嚴重。他有一流的條件可以照顧好自己,他會完好無事的……而她,隻有這一個機會,唯一的機會。咬牙,鬆開手直起身子就往前跑,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從他的眼前消失,趁他的手下還沒有趕到前,她就消失。


    還沒有來得及邁開步伐,他反應非常迅速地伸手拉住了她,很用力,很執著,「別走,心心。」


    因為用力,鮮血一股股地湧出來順著皮膚一路往下,淌到他握住她的掌間,黏膩而溫熱,她倒抽了口冷氣,「沈尉遲,放開我吧,就當我求你。」


    「絕無可能。」


    「你這樣留我在身邊,我會恨你的。」


    「那就恨。」


    她到這一刻才發現,原來他是愛她的,那麽深那麽沉,就算他從來都沒有說過喜歡,從來沒有說過愛。但他對她的執著,已經很清楚了。再痛再傷,還是不要放開她。他可以自己受傷,卻不會讓她幫他擋子彈。


    他重視她,勝過重視自己!為什麽會這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心情下領悟到他的感情?這世上的事情總是會如此諷刺可笑嗎?


    他的血流得那麽快那麽急,把她的掌心都染紅了,那種溫度,把她的心逼得慌亂不已,如果要走,她隻要用力地掐住他的傷口,他就算再不甘願,也隻能放開她。


    可是,她會那麽做嗎?她抖起來,非常劇烈地顫抖起來;然後,眼淚再度崩潰,「沈尉遲,全世界的人我最討厭的就是你,最討厭你。」她從來都不哭的,可是在他麵前,她卻變得很愛哭。


    伸手,去按他傷口附近的穴道,想要為他止血,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抬手狠狠地擦掉。「你那群號稱無所不能的手下呢?為什麽會一點蹤影都沒有?」


    「是呀,原來他們並不是無所不能。」他的唇邊浮起笑,輕聲讚同她,神色如常,好像受傷流血並沒有影響到他。


    她隻有一隻手,按了好幾次才找準穴道,周圍很安靜,除了風聲再無其他。這世上就是有這麽荒謬的事情,這裏剛剛發生了槍戰,為什麽會沒有一個人出來查看?原來有錢真的可以做到很多事情,隻有你想不到,而沒有做不到。


    遠處傳來的車聲打破了這種安靜,她拾眸,終於還是來了嗎?他最忠心的下屬們。


    一群訓練有素的男子在韓子諾的帶領下快速地趕到他們的身邊。很好,她徹底地失去了離開的最後機會,都是因為,她還是會不舍,還是狠不下心來。


    右手被緊緊地握著,緊得發疼。他一直握著她,怎麽都不放開。


    葉心栩,你就這樣認命,永遠都逃不開了嗎?


    回去之後的事情似乎變得很簡單,順理成章。他的私人醫生早已經在家裏待命,檢查之後報告,子彈沒有穿透出去,還留在上臂肌肉裏麵,需要用手術把它挖出來。


    於是現場處理。他沒有讓她離開,換了一隻手握住她,她隻能站在那裏,目睹了手術的全過程。這不是電影裏麵的虛假鏡頭,不是書本裏麵描述的字句,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房間裏彌漫著一股血腥味,混合著酒精的氣息,她聞著聞著,腿突然虛軟起來。看到他的傷口,被撐開翻找,激流出來的鮮血,她心裏好難受,那種滋味被狠狠地堵在心口,疼痛難忍。明明傷是在他的身上,為什麽她會覺得比他更痛?


    任何的手術過程都是殘忍和血腥的,當那粒子彈「叮」一聲落在托盤裏時,她覺得背後的冷汗浸得她心都是涼的。她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快要暈過去……


    那名醫生技巧很稔熟地用止血的紗布為他包紮,沈尉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醫生會意地退開。


    「你來。」他鬆開她的手,輕聲說道。


    「我?」她吃驚地望著他,「我根本就不會。」


    「為你受的傷,你有責任處理好。」


    「有醫生……」


    「心心,我在等著。」


    這個人肯定是故意的,她偷偷地嘀咕著腹黑,算計之類的,他故意要她印象深刻,故意要她伸手去碰、去摸、去感受。定到他的身旁,抬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乾涸的血液,一旁的護衛端來一盆乾淨的水,她迅速地洗乾淨,再消毒,深吸了口氣,走到他的身旁拿起那卷包紮到一半的紗布。腦海裏不斷回憶以前上跆拳道課時,老師說的意外受傷之後的包紮要領。


    葉心栩很快地冷靜下來,雖然動作有點笨拙,但她做得還算可圈可點。醫生站在一旁看得直點頭。


    沈尉還則是一直看著她,將她的每一個動作都看得分外仔細。她小心翼翼地繞著圈,偶爾抬眸看他一眼,生怕碰疼了他,卻吃不住他的緊盯而快速地移開視線。他們之間很安靜,但氣氛卻很奇怪地透著親昵,好像自成一個小小的世界,這個世界裏麵隻有他們,再容不下旁人。


    敲門聲打破了滿室的溫柔,沈尉遲看了韓子諾一眼,他立刻會意地過去開門,進來的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子,她知道那是沈尉遲的得力手下edward,這個男人很沉默每次到這裏來都行色匆匆,除了沈尉遲,他從不與別人說一句話。


    他不隻一個人,還帶來另外一個。


    一進門,他手臂用力一推,另一個男子狼狽地摔在地上,剛好趴在沈尉遲的腳下。他努力地掙紮,想要爬起來。


    「louis你還是保持現在這個姿勢比較好。」沈尉遲淡淡地低眸,看了眼那個男人,聲音冷靜溫和,「因為這樣會讓我心情好。」


    「呸,狗雜種,」男子抬頭狠狠地瞪他一眼,他的臉龐居然跟沈尉遲有著幾分相似。但他年紀要大很多,而且有很明顯的外國血統,黑發綠眸,五官深刻。


    一隻腳踩到男人的頸間,將他的頭直接踩到地板上,「說話當心點。」是那個從來都沉默的edward,他雙手抱胸踩在男人的脖子上,冷酷依舊。


    「edward,你這狗狼養的,你敢這樣對我,當初我就該直接把你扔去……唔……」頸間的巨痛,讓他住了嘴,他伏在地上喘息著。


    她動作的手微微地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他們說的是中文,她聽得懂。


    沈尉遲淺淺地看了看那隻假裝忙碌的手,沉默了會,看向韓子諾開口:「送她回房。」


    她沒有反對,事實上,現在的她反而感謝沈尉遲這份體貼。她不想看,對那種充滿血腥與邪惡的事情,她沒有興趣去看。就算再好奇那個男人的身分,她也不要看。


    迅速地將紗布打個結,做完手上的事情,她很乾脆地走了出去。


    沈尉遲再度將視線移到那個男人身上,「今天晚上要多謝你的招待了,louis,你的手下都很能幹。」雖然沒有成功殺掉他,不過至少成功讓機場的人沒有出來煩他,louis這方麵的安排還是值得稱許的。免去了不少他的麻煩,「為了報答你,所以現在我讓我的手下請你過來,招待一下你。」他坐在那裏,優雅清貴,受傷亦未損分毫,看了一眼edward,他立刻會意地收回腳。


    一向意氣風發的louis此時狼狽不堪,任何人在剛得知任務失敗後接著被端了老窩,都不會開心的,「你想怎麽樣?」


    「遊戲玩得太久,還是會膩的。louis,我已經對你失去耐性了。你告訴我,你想怎麽死,嗯?」


    「你……你敢殺我……」男人很勉強地抬著頭,瞪他。


    「哦,你覺得我敢嗎?」他唇邊的笑意更濃,「三條人命,louis,你賺了。」


    「沈端那個雜種跟尉遲語那個賤人,本來就該死!」


    「砰」地一聲,一顆子彈射入louis的左腿,沈尉遲手裏的槍泛著冷冷的光芒,他很輕很柔地說道:「你再說一遍。」


    「雜種和賤……」


    又一聲槍響,鮮血進濺出來,潑到地板上,觸目驚心。


    「唔……」他重重地喘著,伸手捂住流血的腿,拚命壓抑住要衝口而出的痛吼,傷到要害處,他隱隱知道自己的腿可能會就這樣廢掉,憤怒的眼睛瞪得快要爆出來,「沈尉遲!」


    「果然子彈可以讓你找回該有的禮貌。」


    「當年,我就應該殺掉你的!」


    「可惜,你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今天你要為這個錯過付出代價。」


    「你有種殺了我,我根本就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死。」他笑了,像是很愉悅般,「那你怕不怕想死卻怎麽都死不了?尤其是,當你成了廢人之後。」


    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的兩聲槍響之後,louis整個人無力地癱在地板上,軟趴趴,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四肢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擺在那裏,紅色的血液一路漫延開來。


    他痛呼著拚命地罵:「狗雜種……你……敢這樣對我……我是你的叔叔……」


    一陣連續的槍響過後,louis的身上多了許多的血洞,沈尉遲的食指慢慢地摩挲過槍身,「一個字一顆子彈,怎麽算,你都是賺的。」


    男人顯然痛得快要昏過去,咬緊牙齒,緊得嘴角的鮮血越來越多。


    「你現在想的是死,對不對?」沈尉遲唇邊的笑溫和又涼薄,「可惜,你死不了。我會把你放到最好的療養院裏,一輩子就這麽不死不活地躺在那裏。放心,那裏有世界上最優秀的醫護人員,他們絕對可以保證你沒有任何辦法自盡,一直活到一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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