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撲過來的,還有驚惶失措的護士小姐,她扶著門框,按著胸口重重地喘,抬頭,「小姐,你不可以這樣子!這裏不是可以隨便亂闖的地方,請你下去。」總算追上她了!


    護士小姐一臉悲憤,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脾氣,盡量禮貌地說話;她從來沒有遇過這麽野蠻的女孩!直接衝進診所裏麵,連話都不說就往二樓跑,順便連續撞翻了好幾張擺放整齊的木椅;最過份的是,她行動超敏捷的!害她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完,這女孩就給她跑得無影無蹤。


    她追得好辛苦,還得擔心自己的老板會不會不高興她失職,放了個陌生人上了二樓。


    「秦小姐,沒有關係,你先下去吧!」官謹行總算可以不笑得那麽厲害,出聲安撫那個急得快哭的護士小姐。


    「好。」護士小姐不甘心地瞪了葉心栩一眼,這才往樓下走去。


    葉心栩完全感覺不到旁人的存在,此刻她的眼裏隻有那個靜立在窗前的男子;她衝上前,握住他的手,那微涼的皮膚讓她的心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像是有種電流通過,「尉遲哥哥,是我啊!心心。」


    她說的是隻有他才會喚的小名,家人和好友都叫她「小栩」,可是隻有他,才會叫她「心心」;小時候,隻要他叫她的名,她立刻會笑得眉眼彎彎,開心不已。


    官謹行望著好友被握住的手,眼眸裏閃過一絲驚奇,隨即撫著下巴,帶著幾分深思,小心地退後幾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方便他欣賞劇情的發展。


    男子望著她,不說話,也不抽回自己的手。


    「尉遲哥哥,你不記得我了嗎?」他的表情太過平淡、太過冷靜,一點都沒有久別重逢的那種喜悅,她有點著急、有點受傷。


    當年她才五歲,卻依舊記住了他,到如今將他記在心裏整整十三年,沒有一刻忘懷;她記住他淺笑的模樣、記得他指間的溫柔、記得他為她細說故事的清朗嗓音、記得他懷裏暖暖的感覺,她那麽粗心、那麽健忘,可是對於他一切的一切,分分毫毫都牢牢記在心裏了;當年的他,已經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他怎麽會忘記她了呢?


    葉心栩眼裏受傷的神色太過明顯,誰都可以看得出來。


    他望著她,淡淡開口:「你就不怕認錯人?」


    「才不會認錯!」她急切地說著:「你是尉遲哥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早上,她望著他的背影,就有著莫名的熟悉感覺,原來那時的直覺,是對的。


    「是嗎?」


    她拚命點頭,像是生怕自己慢一點就會被他否認了一般,「還有這裏……」手指往上,捋開他襯衫的袖子,他的手臂上,有一個淺淺的疤痕,那是她的牙印,小小的,是她四歲時留給他的獨特記號。


    那時的她因為摔了一跤跌破膝蓋,流了好多的血,他抱著她去上藥,怕她痛,讓她咬他的手腕;小小的她,因為在他麵前特別嬌氣、特別怕痛,也就真的一口咬上去了,把他也咬得流血;結果原本隻有一個受傷變成了兩個都負傷,他的傷口比她還深;後來,她膝蓋上的疤痕沒有了,可他手腕上的痕跡卻留了下來。


    當年的她,是不是曾經想過,給他留下一個記號,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呢?


    看到那個熟悉的印記,她抬頭笑著,神采奕奕,「你就是我的尉遲哥哥,絕對沒有錯。」證據擺在那裏,他賴不掉的。


    沈尉遲根本沒有打算賴掉,就算分開多年,但她性格中那種固執,他還是清楚的;他隻是覺得,再見與否,都沒有絲毫的意義。


    當年的那個小女孩長大了,活潑又開朗,她的手握住他,那種熱烈與期待,都不是他想要的;抬手,很有技巧地掙開她的手掌。


    「是又如何?」


    這種狗血的別後重逢,他看不出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葉心栩天生神經就是比較粗,彷佛一點都沒有看出來他的冷淡,笑著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摟著他的腰,「尉遲哥哥,真的是你,我好開心啊!」


    這是尉遲哥哥的胸膛,是記憶裏的那種溫度,不過,變得好結實喔!她的臉蛋稍稍染上紅暈,「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很想你,天天都想要再見到你。」


    哇喔,這真是開天辟地以來,最讓官謹行吃驚的事情了!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世上會有女人可以近得了沈尉遲的身,還大膽地直接撲進他的懷裏、抱著他了;他今天開了眼界了,真是……不枉此生啊!


    深深地感歎著,黑眸牢牢地盯著眼前那一對,太精彩了,絕對不能眨眼!


    沈尉遲沉默,既不推開她,也沒有伸手抱她。


    「沒有想到今天真的可以遇到你呢,我好開心。」她臉蛋埋入他的懷裏,鼻端是他清爽的氣息,突然間,她覺得有點小害羞;抬頭,望著那張清俊的容顏,她的頰畔泛起兩朵可愛的紅雲,「尉遲哥哥,當年為什麽你突然就不見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沈尉遲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非常、非常有禮的笑容,「你現在看到了,可以放開我了嗎?」


    「不行,我還沒有抱夠。」她拚命地搖頭,「尉遲哥哥,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爸媽都非常想你呢!他們看到你,肯定會很高興的;對了,叔叔和阿姨呢?怎麽沒有……」


    「不好意思,我今天沒有時間。」他很平和地打斷了她的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朝她淡淡一笑,然後……指間用力,拉開了他們的距離,非常有效而且不弄痛她地推開了她。


    葉心栩一時不察,被他的笑容迷了心魄,就這樣被迫離開他的懷抱,失落與失望同時浮上心頭。


    「我還有事。」沈尉遲走到門邊,彬彬有禮地望著她。


    這都已經是明示了,葉心栩神經再粗也知道,他是在趕她走,怎麽這樣!明明他們今天才見麵的說,她還有好多話想要跟他講啊,都沒有講完,她不要走啦!


    耍賴地往旁邊的沙發坐下去,然後拍拍身旁的座位,「尉遲哥哥過來坐、過來坐。」


    「哈哈哈……」一陣大笑聲爆發出來,是實在忍不住的官謹行,他發誓,他真的有努力地想要憋住的,但,這個小女生實在太有趣了,可以在沈尉遲麵前做出這樣的行為,他實在忍不住了!


    葉心栩直到這時才發現有這號人物的存在,瞪他一眼,管他是不是學校的校董,一樣給她用力瞪!她跟尉遲哥哥重逢後的相聚,這個路人甲在這裏湊什麽熱鬧呀?


    「別瞪我,嗯,心心……」兩道眼神同時看向他,一道涼涼的、一道熱辣辣的,官謹行立刻非常識趣地改口:「葉心栩,我可以叫你小栩嗎?」


    「隨便啦!」除了「心心」,管他要叫她什麽,他話趕緊說完就快點閃人,不要打擾她跟尉遲哥哥聊天。


    「這裏,是我的診所。」這小丫頭眼神裏逐客的意味太濃,讓他想裝看不懂都不行;這世道亂了,明明他才是主人的說。


    「是喔?」


    官謹行立刻用力點頭。


    「又沒有人要跟你搶!」葉心栩皺了皺眉,她對這家診所是誰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不是沈尉遲在這裏,她根本不會踏進來!他跟她講這個是怎樣,這個人真的是他們學校那個號稱風流倜儻、聞名全校的那個官謹行嗎?看來,傳聞果然不可靠。


    他臉上的笑容更大,「那可不可以拜托你嫌棄的眼神不要那麽明顯?」


    葉心栩沒有心思跟他胡扯,轉頭看向沈尉遲,表情立刻變得熱切起來,讓官謹行忍不住想要去找麵鏡子看一看,他什麽時候這麽討人嫌了。


    「尉遲哥哥……」她甜甜地喚道,朝他綻出一抹笑,那種發自內心的,隻對他一人的笑容。


    他望著她,時間真的很奇妙,可以改變很多人,例如他,卻怎麽也無法改變某些人,比如她;她的笑容,一如當年那個五歲的女娃,她的性格,還是跟當年一模一樣,對他耍賴、對他撒嬌;可惜,他早已不是當年的沈尉遲。


    走近,他臉上的表情很溫和,脾氣極好地開口:「我今天真的很忙,你先回家,嗯?」


    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任何人都拒絕不了,何況是?葉心栩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話,就是不會不聽沈尉遲的話,雖然不甘心,但她仍舊乖乖點頭,「好吧!」


    他滿意地輕點了下頭。


    但要她聽話可是有條件的,「那尉遲哥哥,你手機號碼給我,這樣我才可以再跟你聯絡。」


    他望著她,沉默不語。


    葉心栩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望著他,整整一分鍾過去,她才明白他似乎沒有將號碼給她的意思;咦,難道尉遲哥哥沒有手機?不過,沒有他的手機號碼沒關係,「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不知道該誇她單純還是該說她粗線條,葉心栩拽下身後的背包,從裏麵掏出一本便條紙,賣力地寫著,寫完之後撕下來遞給他,「這是我的號碼喔!尉遲哥哥你打這個號碼就可以找到我了;還有、還有,這是我家的地址,你記得一定要過來找我,我爸媽真的都很想你呢!還有、還有,這個是我家裏的電話號碼,如果手機打不通,打這個號碼就可以找我;啊,對了,有時候放學我可能會到書店去逛一逛,這個是書店的號碼……」


    那張五顏六色的便利貼被塞進沈尉遲的手裏,還有那一長串的囑咐與叮嚀,他始終表情平淡,非常有禮且有耐心地聽她說完,沒有打斷她。


    終於,漫長的二十分鍾過去,葉心栩才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間,一步三回頭,舍不得離開,下樓穿過巷子去拿自己那輛不知道還在不在的腳踏車,抬頭,朝二樓不斷地揮手,樣子楚楚可憐。


    「她真是讓我開眼界了。」


    官謹行嘴角再度咧得很開,望著那個還在磨磨蹭蹭、不願離開的女生,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女孩逗得這麽樂。


    沈尉遲依舊沉默。


    「這是她寫的?」伸手拿過好友手裏那張奇形怪狀的便利貼,看了一眼,狂笑而出。


    大大的貓臉,被悲慘兮兮地塗滿了數字,鮮豔的彩色筆,一點也不秀氣的筆觸,大剌剌地寫得滿滿;她的號碼、家裏的號碼、父母的號碼,還有爸爸工作地方的號碼,以及家裏的地址,再加上一些天知道是什麽地方的號碼,全都列在那大花貓的臉上!最後,她居然還畫了一張笑臉,加上一句不放心的叮嚀:「一定要打給我喔!」再附贈一隻緊握的拳頭表示強調。


    官謹行笑得直喘,那張便利貼在他指間也隨之劇烈抖動,「你怎麽會認識這麽有意思的小女孩?」他服了,他真的服了,活了快三十年,真的頭一回見到這樣天兵性格的女生。


    這種問題,不需要回答;沈尉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往前走,伸手在牆壁上輕輕一按,那麵寬大的牆無聲地滑開,露出一間擺放著無數精密儀器的隱密病房。


    病床上的男人,悄無聲息地躺著,昏迷不醒,全身都用紗布纏繞著,插滿了管子,隻露出闔緊的眼皮,很明顯,他傷得非常、非常嚴重,就像死了一般,除了監視器裏麵微微跳動的曲線表明他一息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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