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徽商當中,邢、雲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不過雲家是鹽商,邪家則是以典當起家,當鋪遍及全國,兩家若能多多走動,對彼此都有幫助。


    孫氏不由得覷了下走在一旁的芝恩,又有意無意地瞥向那雙沒有纏腳的天足,怎麽看就是不滿意。


    「就可惜了邢家的女兒當中,不是已經訂了親,就是年紀太小,找不到適合的,否則兩家聯姻,那才真的叫做門當戶對。」她有意無意地眨低芝恩,否則真是渾身不舒坦。


    就算芝恩再單純無知,也聽得懂三嬸話中的意思,覺得有些難堪,但也隻能垂下眸子,默默地忍受。


    「好了,別說了……」雲貴川小聲地製止,就怕侄子發火。


    孫氏張口欲言,卻被侄子一道厲陣給嚇得吞回去。


    踏出院門,雲景琛便帶著妻子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直到走遠了,孫氏才唉聲歎氣地跟丈夫抱怨。


    「他根本就是目無尊長,不把咱們放在眼裏,什麽時候才不用看他的臉色過日子?我看還是快點分家……」


    雲貴川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噓!小聲一點!娘還活著,說什麽分家?」


    「要等到何年何月?」孫氏連聲歎氣。「真是急死人了……」


    他搖了搖頭。「急也沒用,隻能等了。」


    而在此時,走了一段路的雲景琛總算回過頭,注意到跟在身後的小妻子在不知不覺當中拉開距離,便停下腳步。


    「二奶奶,二爺在等著。」堇芳湊近提醒。


    芝恩這才發現相公為了等她,不知何時停下來,連忙加快腳步。


    見她跟上,雲景琛才繼續往前走,不過似乎也看出芝恩的心情不好,便丟下一句話。


    「不必把三嬸的話放在心上。」


    她先是一怔,不太聰明的腦袋轉動了幾下,這才領悟到這句話代表的意思,馬上露出甜滋滋的笑意,知道相公是在安慰自己,方才難受低落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全忘個精光。


    還以為她的相公是那種隻習慣別人聽他的話,嚴厲又淡漠的男子,想不到也有體貼的一麵,芝恩癡癡地望著走在前頭的高大背影,雙頰不禁開始發燙,而且愈燒愈紅,趕緊用手心撝住,不好意思讓人瞧見。


    這是怎麽了?心髒好像快要蹦出來了……


    回到肅雍堂,芝恩臉上的紅暈才稍稍退去。


    「二爺,奴才見過二奶奶。」阿瑞看到主母就在旁邊,馬上見了個禮,然後才稟報事由。「謙少爺來了,不過馬上進小跨院看大姑娘了。」


    芝恩疑惑地問著阿瑞。「謙少爺……那是誰?」


    「是我過世的兄嫂唯一留下的兒子,今年已經六歲,昨晚你有見到他。」雲景琛這麽一提,想起那個像是在生悶氣,而且還偷偷瞪她的男孩。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他。」芝恩點頭。「那……大姑娘呢?」


    雲景琛目光一黯。「是我的親妹妹亭玉。」


    妹妹?她這才猛然憶起二姐曾經提起過雲家的情形,拒絕下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不想伺候發瘋的小姑。


    雲景琛心想也該介紹另外兩位親人給她認識了。「跟我來。」


    「是。」芝恩趕忙跟上。


    於是他們一前一後走向正房東側,除了有大小耳房,原來還有座月洞門,裏頭別有洞天,另外辟了座小跨院。


    進了小跨院,就聽到寢房內傳出稚氣孩童的怒斥聲,似正在罵人。


    「……我要去告訴二叔,要他把你們全都趕出雲家大門……」


    張嬤嬤哭著求饒。「謙少爺,奴婢們也是沒辦法才會這麽做-」


    待雲景琛跨進寢房內,就見張嬤嬤和幾個丫鬟全跪在地上,侄子謙兒兩手插在腰上,小臉上怒氣衝衝。


    他沈聲問:「發生什麽事?」


    「二叔,這幾個刁奴居然把小姑姑綁在椅子上,真是太可惡了!」頭上留著小辮子的謙兒馬上向最敬重崇拜的長輩告狀。


    「非把她們趕出去不可!」


    雲景琛馬上望向整個人都蜷縮在椅上的小妹,她似乎很害怕。


    「亭玉……」見他要靠近,亭玉兩手亂揮,身上的襖裙也不知沾了什麽,一塊一塊黑黑的,簡直髒亂不堪。「不要綁我……我會很乖的……」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把她綁起來?」雲景琛怒斥。


    張嬤嬤和丫鬟們直磕著頭,她們真的被罵得很委屈。


    「二爺饒命!這也是萬不得已-」


    「大姑娘一直要跑出去,咱們實在攔不住-」


    亭玉趁大家都在說話,看準房門的方向,馬上又要衝出去。


    「亭玉!」雲景琛一把抓住她,將人拖了回來。


    她開始亂打亂踢。「我要出去!放我出去丨」


    「小姑姑乖,我陪你玩好不好?」謙兒也幫忙哄著。


    「你們都是壞人!不要抓我……」亭玉不斷地叫嚷。「我要出去!快點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這裏……」


    對芝恩來說,這個混亂的場麵帶給她極大的震撼,更是頭一回看到人在發瘋時是什麽模樣,隻能呆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第三章】


    當天晚上,芝恩獨自坐在新房內,頭上的發髻已經解下,身上隻穿著衫、褲,兩手則撐著圓潤白皙的雙頰,一麵等著相公進房,一麵想著白天發生的事。


    她能幫什麽忙呢?


    如果連大夫都束手無策的話,自己又能做些什麽?


    說沒有被嚇到是假的,倘若要她一個人去麵對發瘋的小姑,芝恩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過想到大伯已經過世,這個妹妹便是相公僅剩的親手足,身為他的妻子,更是責無旁貸,不能當作和自己無關。


    芝恩真希望自己能再聰明一點、能幹一點,可以為相公分憂解勞,而不是隻能苦惱,卻什麽也幫不上。


    這時,房門傳來喀的一聲,有人推門進來了。


    「……相公。」她連忙起身。


    雲景琛方才又去了小跨院,見小妹睡得很熟,便又訓斥了服侍的張嬤嬤和丫鬟們一番,要她們多用一點耐性,想辦法安撫她,不準再用綁的,否則家法伺候,然後才回房歇息。


    「睡吧!」他解著襟上的盤扣說道。


    見狀,芝恩也不知該不該問。「相公,小姑她……她……」


    「你想知道亭玉的事?」雲景琛這才將目光投向她。


    她用力頷首。「如果……如果相公願意告訴我的話……」擔心會遭到拒絕,所以問得有些畏畏縮縮的。


    「亭玉是在六歲那年,有一天突然發起高燒,連著三天都退不下來,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人卻瘋了,這麽多年下來,不知看了多少大夫,還是治不好。」


    雲景琛說得輕描淡寫,隻有自己最清楚心情有多麽沈痛,因為娘也是在那一天投井自盡,對當時才不過十歲的他來說,是一連串的巨大打擊。


    芝恩總算解開心中的疑惑。「原來不是天生的……」就說是二姐多心了,根本不像她說的那麽嚇人,隻要是人都會生病,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當然不是天生的!」他大聲駁斥。「在亭玉六歲之前,都很正常,不是打從娘胎出生就是個瘋子。」


    她瑟縮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雲景深神情冷酷,口氣更是不留情麵,不管是誰,隻要企圖傷害唯一的妹妹,就算是剛娶進門的小丫頭,他也不會原諒。


    「如果你是因為看到亭玉的樣子,覺得害怕,也不敢接近她,我不會勉強,府裏多的是人伺候,還是照樣交給她們。」更何況他也不曾期望她能辦得到。


    「你隻要替我照顧好謙兒就夠了。」


    「相公,我沒有說不敢接近小姑……」芝恩心頭連顫了幾下,覺得自己的意思被他誤解,嚐試著解釋。


    他不想多談。「好了,睡吧!」


    芝恩覺得委屈,隻能脫下繡花鞋,躺在鋪著繡有鴛鴦等吉祥圖案的大紅喜床內側,兩眼盯著帳頂看,努力不讓淚水從眼角滑下來。


    待雲景琛吹熄燭火,也跟著爬上床。


    「相公不要生氣,」她伸出小手揪住雲景琛的袖子,小心翼翼地乞求,不希望有任何誤會橫亙在兩人之間。


    「我承認是真的嚇到了,但是並沒有討厭小姑的意思,一定要相信我。」


    聞言,雲景琛靜默下來,為了保護小妹,不願再見她受到一絲傷害,自己確實有些反應過度,那也全是因為連親人都嫌棄了,又如何能期望一個剛嫁進雲家的外人願意接受小妹?


    「我相信你就是了……」說著,他便翻身覆在身邊的嬌小身子,索討身為丈夫應該享有的權益,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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