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打算想清楚未來,心態準備妥當,先好好處理家人情緒、朋友負麵的觀感,再主動和沈致傑約見麵,畢竟,下決心承擔未婚懷孕需要很大的勇氣,得一個人度過漫長的孕期,接受他人異樣眼光,這些已夠辛苦,她可不想再把沈致傑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然而,她的決定勢必還是會影響他,他將不得不麵對,就不知他反應如何?


    倪予晨輕聲歎氣走出化妝間,迎麵差點撞上沈致傑。


    「呃。」她嚇了一跳,他反應很快,先握住她手臂,以防她跌倒。


    「遇見了,連招呼也不打,當真不認識我?」沈致傑黑眸冷諷,語調雖淡漠,卻飽含壓抑,中間泄露隱約怒意。


    倪予晨鎮定後,安靜凝視他,內心忽然有難解的怨慰,為什麽是她一個人得獨自承受這些?


    「不然呢?s先生你好,剛那位一定是你女友吧?怎麽不介紹給我認識?恐怕她還不知我們在香港——」她沒辦法把話說完,冷冷瞟掠他。


    沈致傑緊抿雙唇,傲慢笑了。「何必這樣,你很介意?」


    她苦笑一下,接著發出冷漠哼聲。「你說沒女友的,就知道不該相信你。」


    「有差別嗎,你在乎?」沈致傑漠然打量她,她一身休閑,淺藍色九分牛仔褲配寬鬆白t,他看不出她懷有身孕,隻覺得她神情憔悴疲倦,不知哪不對勁。


    就這樣相互對視良久,他直直望進她眸底,她緊抿雙唇,不言不語,發現憂傷脆弱即逝。


    「怎麽了?」他低聲問,莫名衝動,舉手將她頰邊垂落黑發挽至耳後。


    「我沒事。」她別開視線,揮掉他的手,冷淡地說:「別碰我。」


    「真的沒事的話,你妹為何假扮你來找我?」他沉聲問,黑眸瞳仁變更深,緊盯她不放,眸光充滿疑惑。「她問我有沒有做保護措施,什麽意思?你,是不是懷孕了?」


    「嗄?」她心髒震了一下,睫羽不安輕眨,怪妹妹多事,隻會替她惹來更多麻煩。當下第一時間,倪予晨選擇扯謊:「不確定,mc晚來了。」


    沈致傑緊蹙濃眉,俊逸麵容罩了一層寒色。「所以,真的有可能懷孕?」


    「我說了不確定。」


    「怎麽不去看醫生?需要我陪你去嗎?」


    「不需要。我自己會處理。」


    「處理是什麽意思?」沈致傑語氣銳利地質問她。


    「有時候會不準時,我說不確定,會去看醫生了。」到底還要我怎樣?


    當下,倪予晨顯得不耐煩,靜瞟他一眼,一副他問太多、管太多了。


    沈致傑沉默著,不吭聲,最後,倪予晨說:「聽著,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你也別幹涉我。就這樣,好嗎?」


    不確定、不需要、不當一回事、不在乎、不可能……就這樣,好嗎?


    一連串否定。為什麽他就不能放下倪予晨,去過自己的生活?他身邊的人向來仰賴他,他母親、朋友、客戶、女友、事務所員工,甚至連他父親近幾年半退休,將事務所大小營運、所有權交付給他。


    倪予晨絕不是他該在意的女人,她不是那「對的人」。


    夜晚,九點,沈致傑在健身房練體能和肌耐力,原本打算放空腦袋,然而,當他在跑步機運動半小時,發現腦袋全繞著一個女人打轉,他覺得不是很妙。


    當下,他決心扭轉那種什麽都不能做的窘態,停止跑步機,扯掉正播放u2歌曲的耳機,用手機撥了幾通電話。


    健身教練走過來對沈致傑問他為什麽不練了,他跟他說了幾句話,就拿著浴巾去衝澡,然後再回到辦公室,打了幾通電話,繼續工作,一直到深夜他才開車回家,結束這一天。


    隔了約一周,沈致傑終於拿到等候已久的報告。報告內容當然是有關倪予晨。他請事務所調查員去做調查,想知道她最近都在做什麽。結果,證實她曾出入婦產科,也留下看診記錄,詳細的資料報告裏沒有,隻知道護士確定她每隔兩周準時看診,已拿到媽媽手冊,通常這間接表示她有心生下小孩。


    最近一次看診,她並非獨自前往,有她媽媽陪同,卻不見江克森。這很怪。法律界同仁都知道她和江克森在一起,江克森當初在高中、大學都是赫赫有名的高材生,沈致傑和江克森同屆、也同校過,怎可能不知。


    他要調查員詳細記錄她公開的生活,隻是想知道她是不是懷孕,打算怎麽處理。江克森始終沒在報告裏出現,這不太尋常,兩人感情可能生變,純屬合理推斷。


    這樣一說,她可能懷了他的孩子,雖無法證明,然而,這也是合理推斷。


    沈致傑若有所思地闔上檔案夾。黑眸深沉,頷部肌肉微微一抽,預示他正煩躁不安。


    這女人到底要漠視他到什麽程度?打算告知他嗎?報告載明護士記錄她的看診時間,早在他們上次相遇,她已看過婦產科。


    那時她懷有身孕卻對他扯謊,一堆謊言。他們之間飽含多少欺騙?他苦澀的想,他們扯謊的部分比誠實的還多,以致他一點也不了解她;而她看來也不想了解他;那晚衝動的行為,現在被迫得付出代價。


    萬一她懷了他的孩子,消息曝光,唉,可能是一顆不小的震撼彈,在他周遭恐怕掀起不少波瀾。


    其實他還沒有當父親的準備,也許是他多想了,孩子不是他的,這不無可能,她的一切和他無關——真的無關嗎?他如何能知道答案?


    香港那一夜am l2:00


    飯店房間的燈幾乎全熄了,光源很暗,僅剩入口玄關處有盞鵝黃色的燈亮著。


    激/情中,他們唇粘在一起,緊張的呼吸全混在一起,汗水淋漓肢體相纏,赤裸相擁。結束之後,大約過了五分鍾,看似短短五分鍾,卻似漫長,兩人陷入無語,安靜等待呼吸變緩。


    空調冷氣將身體熱汗吸幹,倪予晨手臂起了雞皮疙瘩,側翻身,順手拉了白色被單蓋上。


    沈致傑倒是仍覺得熱,半靠著她的背,唇親密貼在她耳畔;他其實想下床喝點東西,但心知結束後隨即下床,女生會覺得男生不夠體貼。


    不知她心思,光源太暗,她又將半張臉埋進枕頭裏,他怎樣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隻覺得她出奇安靜。


    「要不要喝點東西?」將垂肩的長發撥開,輕啄她裸肩,低聲問。


    她黑睫輕眨,眼眸傭懶,半托腮側過臉凝視他,仿佛想看清楚什麽。


    「你呢,想喝什麽?」


    「我看看有什麽。」沈致傑俐落下床,拉開冰箱,像打光一般,他那區頓時變得很亮,他身材很好,小腹平坦,沒有多餘的贅肉,手臂和大腿結實,不致擁有賁張過頭的肌肉。


    他拿了兩瓶飲料和玻璃杯過來,而她正低垂眼,移開視線,不知是害羞還是擔憂什麽,無意識玩弄手指,還用牙齒咬了一、兩下,這舉動表示她很不安。


    他把飲料倒進玻璃杯裏,放在靠近她那側的床頭櫃上,自己則就著瓶口喝起啤酒。


    她的是氣泡礦泉水,她半坐起身,喝了好幾口再靠向床頭。這短暫幾秒,兩人沒有對話,很安靜地喝著飲料,甚至連視線都沒接觸,可能感到尷尬,卻什麽都不點破。


    這種感覺讓倪予晨憶起大學時看過的法語圖文書,那時她想學第二外國語,所以去上學校開設的基礎法文班。圖文書很簡單,就是講一對男女激/情結束,背對背,沉默抽煙,各自穿衣服,各自做自己的事,然後安靜離開。


    表麵上看來很成熟、不拖泥帶水,實際上,那種風格的圖畫湊集卻漫著一股淺淺的憂傷。


    當時,倪予晨剛滿二十歲,想著她才不要有這種遭遇,一定是沒人愛、很寂寞的女人才會遇到這種無聊的風花雪月,舉止簡直輕賤,感覺一定糟透了。


    現在,她三十歲了,並沒有和二十歲的自己想法差距多少,難道真的隻是寂寞才這麽隨便?這也太糟了。對方也有相同的感覺?


    「你會覺得我很輕浮因而看輕我嗎?」本來不打算問的,想故作成熟,就此當作無所謂,可是猶豫許久,最後還是脫口問。


    「不會。」他輕瞄她一眼,沒思考就回答,唇角勾出一抹笑,補了一句:「是我誘惑你的好不好。」


    沈致傑把責任全攬下了,隻想讓她好過一點;她知道實情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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