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滄瀾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會擔心他?這個被他俘虜,每每在自己身上踢到鐵板的女人會替他擔心?


    不知道怎麽著,他的心情飛揚了起來。


    瞧他一臉意氣風發的得意貌,水珍珠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白皙的臉漲得通紅,她簡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問題是這裏是大海,哪來的土地可挖洞?


    “我,我……你才在說什麽?”水珍珠郝然地別過螓首,就是不看他。


    不說?


    滄瀾故意將她放在船舷上,龐大的身軀阻擋在她的前方,兩手則撐在她的身側。


    被他的舉動一驚,水珍珠更是不敢放開他,白嫩的小手揪著他的衣領緊緊的,憤怒的火焰由她的眸心燒向他。


    “我真的會掉下去!”如果她死了,絕對是他害的。


    話才說完,船身觸礁引起一陣碰撞。


    “啊--”因為撞擊的力道過大,坐在船舷上的她整個人往後仰,他及時拉住她,不過她的手也沒放就是了。


    整個人撲向他懷中,左臉頰被碰撞的疼痛,淚花在她眼眶裏打轉。


    滄瀾先是檢查她的左臉頰,確定沒有更腫才問:“說不說?再不說你可能會掉下去。”他小人的威脅著。


    “你還敢說。要是我雙腳踩在甲板上哪會落海!”有了方才差點落海的經驗,水珍珠才發現自己上船被逼著跳海的頭一夜,有多麽的魯勇。


    “就算你站在船上,隻要多觸幾座暗礁,你一定會掉下去。”掂掂手中的重量,她有幾兩重,他再清楚不過。


    “總之,你先讓我下來!”她受夠了,再也不想坐在船舷上。


    見她吃足了苦頭,滄瀾才肯讓她下來。


    至少短時間內她會安分些了。


    “我確定你很可惡。”雙腳重新站在甲板上,水珍珠的手仍沒有離開他的衣襟,下意識的在他身上尋求依靠。


    “也許你該聽聽虛海上的海寇們如何形容我。”


    “惡霸?土匪頭子?無賴?哼,絕對不會有好話。”她扭過頭,手仍輕輕發抖著。


    看來她是真的嚇壞了。


    愛同她鬥,滄瀾老在她旺盛的氣焰下忘了她是一名嬌滴滴的千金姑娘,不知不覺間總會認真起來,更常常逗她逗得過火。


    “是沒什麽好話。”他利用頎長高壯的身形替她擋去海風,大手不斷在她的背脊來回拍撫,無聲的安撫她,嘴上卻說著可惡的話:“不過,我把那些話當作是恭維。”


    隻要在虛海上航行的船隻,有誰不知道滄瀾這個名字?惡霸那些形容詞還算輕微了,人們管他是虛海上的霸主,任何船隻碰上他,都得識相的繞道而行,偏偏樹大招風,偶爾也會有突襲情況。


    聞言,水珍珠同情地覷了他一眼,“你病了。”


    “也許。”滄瀾聳聳肩。


    瘋子。


    不過……到了海上,恐怕人人都會成為瘋子。


    “你還沒有告訴我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滄瀾沒有忘記理清她話裏的真意。


    聞言,水珍珠象被踩著尾巴的貓,快速跳離他好一段距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要睡了。”她邊說邊向艙房移動,眼睛不忘盯著他,怕他隨時撲過來。


    “也好,艙房裏好談話。”滄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起她,轉眼間,她象最初那晚被他壓在身下,就在他的床上。


    唉……又被製服了。


    紅唇幾乎逸出歎息,到了嘴邊,她又吞了回去。


    “我無法阻止你對吧。”她淡然道。


    深幽難測的綠眸,眸光卻清亮堅定。


    是的,他非知道不可。


    “其實,嗯……就是……”臉上紅雲未退的水珍珠支支吾吾,不想說卻又被逼著說。


    媚眸偷覷著他,一不小心對上他的眼,又飛快轉開,水珍珠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嗯哼,”不急也不催,他等著。


    心中紛亂的情感充斥著,連她自己也還未理清。


    隻知道現在她滿心念著的都是他的身影,為他擔心,替他害怕,看不見他的時候會很想見到他,仿佛理所當然的停留在他身旁,幾乎快忘了自己出來的理由。


    原來,她是高傲的不想承認,不願正視自己早已經喜歡上了他。


    真糟糕不是嗎?


    “總之,就是我剛才說的話的意思,如果沒聽清楚就算了。”說穿了她臉皮薄,同樣露骨的情意表現,不是在不經意的情況下說不出口。


    所以她的意思是……“你喜歡我。”他的語氣沒有懷疑。


    “你!”他一定得說得如此直接嗎?


    水珍珠小臉一紅,嘴兒張了又張,卻說不出半句話,但澄亮的眸子已經泄露了一切。


    他的回答是強勢的吻上她的唇。


    “滄……”原想大聲製止他,話才出口便盡數被他給吞沒。


    滄瀾一支手扣著她的頸項托高嫩滑的香顎,逼迫她張開嘴迎向他給的火熱誘惑。


    舌尖的挑逗遊戲他樂此不疲,在幾次的經驗中,她隻有更加沉淪著迷於他的吻,越發無法反抗。


    “我要你。”綠眸灼亮深幽。


    水珍珠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又被他的氣息給淹沒。


    他吻她的時候,會扣著她的下顎,會要她閉上眼睛,會帶著最深切的專注象是要將她一口吞入腹中的熱情,會讓她不能自己的融化在他懷裏。


    “唔……”情不自禁的嬌吟逸出口,在他的薄唇離開後,她輕輕喘息著。


    水霧彌漫的媚眸,酣然迷醉的眼神,雙頰豔紅,雖說是因為他的挑誘才讓她散發出這種媚人的姿態,仍使他無法克製想要瘋狂愛她的念頭。


    濕熱的唇貼在她的頰邊,時麵輕舔,時而落下綿密的細吻。


    “滄瀾……”她覺得好難受,屬於他身上的高溫侵襲著她,令她又熱又燥,有種莫名說不出的渴望。


    她的低喃換來他的輕笑。


    低沉的笑聲攻入她的耳膜,傳達到心底,引起陣陣難以抑止的騷癢。


    她的心,強烈騷動著。


    翠綠的眸心望進她的眼底,感受到她的臣服,繼而語氣輕柔卻堅定的說:“我說要你,是要你一輩子跟在我身旁。”


    聞言,她先是一頓,理智重新回籠。


    永遠跟在他身旁?


    水珍珠想拒絕,但心裏卻有另一個聲音要她留下。


    她該回去的。


    但她的心卻被留在這兒。


    生在海上……是會被大海困住……她並不是從小就生長在海上的,如今還是被困住了。


    被名為“滄瀾”的這片大海困住了。


    **涼風輕掠,萬裏無雲。


    在海上隻要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即表示美好的一天來臨。


    這日,用過午膳不見水珍珠的影子,以為她上莫伯那兒喝茶,滄瀾在醫務室撲了個空後,四處尋找她。


    來到深紫色的大轎前,在這兒同樣沒見到水珍珠,還沒踏出艙房,滄瀾便碰上提著兩桶水的老崔。


    “她人呢?”以為老崔是要打掃,滄瀾不以為意的問。


    “水姑娘在甲板上和大副打賭。”老崔滿臉興奮,若非雙手提著水桶,可能會比手畫腳告訴他。


    打賭?八成又是兩個人犯衝搞的鬼。


    滄瀾和老崔一同來到甲板。


    烈日下,寬闊的甲板上圍滿了人,就見水珍珠嬌貴的坐在老喬替她搬出的椅子上,由旁人替她打著傘,老喬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一把扇子,伺候在一旁幫她扇涼呢!


    反觀在她身側的王琥隻身一人,濃黑的眉皺起,開口說:“瞧瞧你這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的沒用模樣,勸你還是早點放棄比賽吧。”


    接過老喬送上的清水,水珍珠姿態優雅的啜了一口,不疾不徐的說:“穩操勝算的賭注豈有放棄的道理。”


    “你要說大話也隻剩現在!”王琥嗤哼。


    “我說的都是實話。”她雖不是出家人,但也不打誑語。


    聽著他們鬥嘴,心知兩人不對盤的滄瀾問:“他們在爭什麽?”


    “姑娘和大副賭誰能最快擦完一半的甲板。”負責提水來給他們的老崔,約略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話說用過午膳的水珍珠出了艙房想在有陰影的地方走走,正好碰上王琥在數落打掃清理甲板的海寇,原來她走過去不想搭理,偏偏王琥揮動著髒抹布的水噴到她的衣裳,當下兩個八字不合的人又吵了起來,接著演變到現在的局麵。


    就因為這樣?滄瀾不免感到好笑。


    “賭注是什麽?”他又問。


    “賭注就是……欸,就是……”老崔想了片刻,把問題丟給身邊的人,“喂,你知道水姑娘和大副的賭注為何嗎?”


    旁邊的人想了想,搖搖頭,又將問題丟給下一個人,一排問過去,看熱鬧的沒半個知曉。


    滄瀾確定他們隻是在氣頭上吵架而已,畢竟連賭注都沒有,純粹就是互看彼此不順眼的找碴。


    雙手環抱在胸前,他沒有打算插手管這事。


    將杯子遞給老喬的瞬間,水珍珠眼角的餘光發現了滄瀾的存在。


    是他?


    滄瀾泰然自若的挑眉,莫測高深的麵容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別礙事,眯起眼,她直直看向他,用眼神傳達出自己的意思。


    滄瀾聳聳肩沒有多說話。


    王琥也發現滄瀾的身影,正想揮手時,就見水珍珠和他“眉來眼去”,眼神裏傳達出隻有他們兩個才懂的訊息,看得王琥火冒三丈。


    “快點開始了!”王琥粗暴的大吼。


    老崔趕快將兩桶水放到水珍珠和王琥旁邊。


    “等等。”水珍珠驕傲的軟嗓喚起眾人的注意。


    “你該不會是要投降了吧?”王琥一陣冷嘲熱諷,“快點投降也好,省得等會兒輸了在那哭爹喊娘,可丟麵子。”


    “我話還沒說你急什麽?若真害怕輸給我,我倒是不介意你現下跟我磕頭認錯。”水珍珠指的是衣服被染上汙水的事,一切的起因也是為此。


    “哼!”王琥別過頭,擺明不肯。


    “老喬,”確定王琥不再插嘴,水珍珠轉而對老喬笑言:“扇子給我。”


    老喬受寵若驚,惶恐的把扇子交到那隻軟香的白玉手上。


    她想幹什麽?


    滄瀾不動聲色看她究竟搞什麽鬼。


    “那麽,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嫵媚的笑配上那張豔姿絕麗的麵容,有誰拒絕得了?


    “是……”看傻了眼,老喬乖乖拿起抹布。


    “等等!”這下王琥可不能再默不作聲,喝斥道:“你要老喬替你比賽?”


    “難道要我親自下場比嗎?”她可是從沒做過任何粗活,怎麽能同他比。


    “你根本是犯規!”王琥大怒。


    水珍珠看了看王琥,再看看老喬,思量一會兒,同意王琥的話,“的確是犯規,老喬肯定贏不了你。”


    沒錯,再怎麽不挑也不能挑個跟王琥差太多的,那麽該挑誰呢?


    黑潤的眼兒溜滴滴的轉著,掃過一張又一張的臉,每個人都期待被她欽點。


    水珍珠打量了好半天,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滄瀾身上。


    “就你了。”纖指一指,她眉開眼笑地下了決定。


    王琥不愧為船上的大副,滄瀾的左右手,要找到真能和王琥匹敵的也隻有滄瀾了。


    眾人順著她所指的方向一看,全都噤若寒蟬。


    這個纖細嬌柔卻高傲的姑娘果然不同凡響,竟然挑了他們偉大的首領。


    海寇們全等著滄瀾接下來的反應。


    “我不打算插手。”他徐緩開口。


    是她打從一開始就要他別管的,現下又要他來幫她,豈有如此順利的好事?


    早知道他沒那麽好說話,水珍珠還是忍不住暗自抱怨。


    緊抿著唇,衡量片刻後,她道:“幫我。”


    高傲如她,卻為了輸贏在眾人麵前開金口請求他的幫忙。


    在她眼中,他看到求勝心切的光芒。


    看來為了贏,她可以不擇手段呀!就算是低頭求他幫助,也沒有半點猶豫,那麽他該不該幫她呢?


    象是故意磨她的性子,滄瀾不急著回答,打算吊足她胃口。


    就在她等得不耐煩,人群開始躁動之時,他冷不防地開口--“若幫你,我有什麽好處?”薄唇勾勒出一抹懶洋洋的笑容,他問。


    好處?這場賭局連個賭注都沒有了,她能給他什麽好處?


    “你想要什麽?”不囉嗦,水珍珠任他開條件。


    黝暗的眸心瞬間變得灼亮,他吐出一個字:“你。”


    白皙的小臉飛掠過一抹暈紅,他毫不掩飾的直接,使得她心跳飛快鼓動著,她應該避開他的眼,卻怎麽也無法辦到。


    他要她?


    雖然這話他早已說過,不過在這麽多人麵前又說一次,是在逼她承認自己屬於他嗎?而她當真要為了身上這件料子並非尚好,也不是她的衣裳沾染上幾滴汙水而出賣自己?


    深不見底的黑眸宛若最堅固的鎖,緊鎖著她的視線,明明四周人群環繞,卻仿佛隻有他和她兩人對立而視。


    她該答應嗎?


    心跳已經快得無法抑止,耳邊不斷傳來那一聲一聲越來越不規律的震動聲響,幹擾著她的思考,而他可有可無的態度更令她心煩意亂,原是一場隨意的賭局,因為他的要求,情勢急轉而下。


    他輕易的話語就能擾亂她的心。


    真糟糕,她怎麽會忘了自己的心已經偏向他,他所做的每件事,每個舉動,在她眼中都變得別具深意,因為她早已喜歡上他了呀!


    那他呢?


    所有人都盯著水珍珠等著聽她如何回答。


    “我……”她真的不能輸嗎?霎時,輸贏變得模糊,隻剩下他那張帶著刀疤似笑非笑的臉。


    “當然不行!”王琥尖銳刺耳的嗓音劃破了沉靜。


    水珍珠一震,明媚的黑色瞳仁重新映入四周的景色。


    “怎麽能讓首領替她比賽?這是咱家和她的賭注,請首領萬不可插手!”要他眼睜睜看著水珍珠從此順理成章的成為首領的人?說什麽他都要阻止到底。


    亂成一團的腦子經過王琥的嚷嚷,有些冷靜下來,卻又同時挑起另一股不悅的火氣。


    哼!王琥喜歡滄瀾是吧?那她偏不讓王琥如願。


    “我答應你!”豪氣幹雲的話甫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愣住,不過在看見王琥吃驚得合不攏嘴的表情,她心頭的悶氣總算消了點。


    表麵上不動聲色,其實滄瀾在心裏笑翻了。


    這兩個人的賭局非但兩邊都撈不到好處,還給他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坐享漁翁之利,等到水珍珠冷靜下來,一定會發現自己答應了多麽要不得的事,而他則有滿船的證人可以幫他作證。


    “王琥。”就在王琥來不及反應時,滄瀾開口了,“事情到此為止。”


    他的話在船上代表絕對的命令,橫豎她隻說要贏沒說用什麽方法,他就是製止了這場無聊的賭局,也算是贏得了勝利。


    向來對滄瀾的話惟命是從的王琥難得反駁,“首領,咱家不服。”


    滄瀾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至少,至少要給咱家一個輸得心甘情願的理由。”隻有王琥知道滄瀾的那一眼帶著多強的魄力,但事關重大,他提起滿腔的勇氣和衝動才把話說出口。


    “理由?”輕聲的語調,滄瀾咀嚼著他話裏的意思,“在這艘船上,我就是理由。”


    比子夜的海水還要冷冽的輕柔語調飽含著不容忽視的霸氣,別說王琥,連水珍珠都有些畏怯。


    她記得這種說話的語氣,那是麵對他時,讓她初嚐敗北感的語氣,沒想到再次聽見,雖然說話的對象不是自個兒,仍是教她渾身悚顫。


    莫怪無人能挑戰滄瀾在這艘船上的權威,他的話隻要出口就是命令,不容質疑。


    這下,誰還敢說什麽呢?


    “過來。”沒有其他人反駁的聲音出現,滄瀾朝她道。


    或許她一開始就不該拖他下水,水珍珠開始後悔了。


    想是這麽想,但已經答應的事她總不能反悔,這種自掌嘴巴的行為她做不出來,隻好乖乖的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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