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死亡迫在眉睫,隻怕她會為自己一貫的淘氣、貪玩笑出聲來。


    但是,就算她淘氣她貪玩,那也不代表她就想往刀口上撞!若早知道會這樣,她寧可戳瞎自己眼睛,也斷不願看見如此醜陋的真相。


    「這次就聽話吧,師父保證會很快的,絕不叫你太受罪。」說話的同時,銀晃晃的利刃就握在手上,「師父不是不信你,要知道,隻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


    死、死人?!


    「不……」最後一絲血色從她臉上褪盡,腦袋更是完全空白。


    她不敢相信,從小收養她的住持師父居然要殺她滅口!


    她跌跌撞撞,拚了命的後退想拉開彼此的距離,偏偏雙腳不聽使喚,她跌倒了又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如此反複,直到腳跟狠狠撞上硬物——


    糟了,她怎麽退到井邊來了?這是一口廢棄的井,原本已經完全幹涸,不知是因為連日大雨還是怎的,竟又蓄滿了水,深不見底。


    要是她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她倒抽一口涼氣,再也不敢往下想。


    「你看你,又不聽話,乖乖的,很快就不痛了。」


    她還來不及從深井的恐懼中抽離,獰笑倏地逼近,當下隻覺眼前一花,尖銳而犀利的陌生疼痛自胸口散開……


    她低下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插在自己身體裏的刀子,美目瞠瞪,隨著刀子被住持師父拔出,像冰糖葫蘆般漂亮的鮮紅熱血汩汩的從她身體裏流了出來,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濡濕了她的衣衫,染紅了地……


    她感覺到身體的熱度在逐漸消失,渾身發冷。


    她要死了嗎?她要死了嗎?


    可她不甘心,她不要死,她還想要活下去……


    她一手摀住傷口,一手撐著井口,搖搖晃晃的還想要逃走,還想找尋屬於她的一線生機。


    可憐她沒來得及跨出步伐,心狠的住持師父又往她身上一推——


    撲通一聲,毫無防備的她當場墜入身後這口深井裏。


    井水不斷的灌進她口鼻裏,大量失血的她無力掙紮,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水吞噬,被吞進了那口井的最深處。


    她不要死,她還想要活……


    轉瞬,黑暗鋪天蓋地將她籠罩。


    「嚇!」


    睡夢中的蘇醒荷猛然從鋪著雪白色金埃及棉床單的queen size大床坐起。


    又作夢了……她又作夢了……她又夢見了那一天……夢見銳利的刀刃狠狠插進了她的胸口又被拔出,血流一地,無力反抗的她最後還被推入一口深井……


    冷汗濕透了她的睡衣,冰涼涼的,叫她不住地發抖。


    從時間軸來看,明明已經是發生過的事情,屬於過去式,可每每在夢境裏,卻又真實的仿佛是現在進行式。


    被踩爛的小花燈,陷入泥地裏的冰糖葫蘆,住持師父猙獰的笑容,毫不留情刺進她身體裏的利刃,怎麽摀也摀不住的鮮血,還有那口吞噬她的深井……全都一樣不漏的出現在夢境裏,再度驚悚重演。


    她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血液一點一滴離開她身體所引發的冰冷感受,還有她墜井後到完全失去意識這段時間裏,瀕死掙紮的痛苦。


    因為太過真實,每次夢醒時分,她總要用發顫的雙手緊緊圈抱住自己好久好久,才能稍稍舒緩那股從身體裏透出的惡寒。


    「沒事了,都過去了,那隻是夢,一場噩夢……」


    她用微微顫抖的嗓子一次又一次的安慰自己,直到情緒緩和過來。


    她籲出一口長氣,伸手抹了抹冰涼的臉龐,打起精神,掀開那床柔軟蓬鬆的被子起身下床,雙腳套進一雙鋪有柔軟棉絨內裏的室內拖鞋,一如往常的來到浴室準備梳洗。


    雪白簇亮的洗手台上掛著一麵銀亮的大方鏡,她站定,抬起頭,愕然看見鏡子裏站著一位蓄著波浪長發的陌生女子,小嘴突地爆出一聲驚呼——


    「我的老天爺呀!」


    她本能的往後跳開,手肘撞到牆壁,痛醒了她恍惚而遲鈍的腦袋。


    天啊,她怎麽又被嚇到?不是都看了不下數十回了嗎?看來,她果然還沒真正習慣這張臉、這個身體。


    她深呼吸,拍拍胸口,定定心神……


    是的,她沒死,挨了一刀又墜井的她,沒死。


    但不知道是嫌她人生不夠驚心動魄,抑或是還魂時出了什麽岔子,醒來後,她平凡的人生竟然就此顛覆。


    她來到一個截然不同於蕪州齊城清涼寺的現代化大城市台北。


    她的靈魂住進了一個不屬於她的身體。


    她,成了「蘇醒荷」——


    一個僥幸在車禍中逃過死亡,奇跡似蘇醒的幸運兒。


    方才她從鏡子看到的那張漂亮臉孔,就是屬於蘇醒荷所有。因為還不習慣,每照一次鏡子,她就得重新適應。


    不過,這都還不是什麽大問題,最最最令她震懾的是——


    這個蘇醒荷居然是別人的妻子!


    阿彌陀佛我的佛祖我的菩薩,來到這裏以前,尚未正式剃度出家的她還隻是個愛玩愛鬧愛淘氣的年輕小姑娘,心不淨,又貪戀塵俗,雖沒立過什麽常伴青燈古佛的偉大誌向,卻也沒想過要當誰的妻子、相夫教子,突然之間多出這個新身分,是想嚇死她嗎?


    「我說老天爺呀老天爺,咱們打個商量行不行?開玩笑可以,但是,可不可以不要開這麽大?」她忍不住對著空氣嘀咕抱怨。


    畢竟,妻子這種角色,是可以隨便假冒的嗎?


    且不說假冒人妻於她清白有損,萬一哪天她這冒牌妻子露了餡,肯定要被當成妖女用烈火燒死,那她還怎麽活啊?


    她可不想再死一次,重生一次是喜悅,一再重複著死掉與重生,又死掉又重生,那就是折磨了!


    老天爺不理她,空氣裏靜悄悄一片,徒留她一個人的咕噥抱怨。


    「唉,知道了知道了,要是可以這樣討價還價,老天爺就該輪我當了。」她認命,行了吧?


    然而事實證明,妻子這種角色還真是可以假冒的。


    這些日子,她除了努力學習適應,努力不對眼前這種——但凡所有需求都可以透過一個小小的按鈕獲得滿足的超級便利生活——表現出太誇張的吃驚讚歎外,對於扮演蘇醒荷,她尤其小心翼翼。


    蘇醒荷的丈夫梁次擎是個日理萬機的生意人,端的是神色寡淡、麵沉如水,不好親近。


    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果不其然,梁次擎一天到晚不在家,她在這兒待了七天半,用這裏精準的計算方式來說,將近一百八十個小時、一萬零八百分鍾,兩人碰麵的次數卻是連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累積時數連一個小時都不到。


    即便同坐在餐桌上,也是隔著一張八尺遠的大長桌,你吃你的飯、我喝我的湯,不說話,眼神也不交流。


    本來她還很擔心要跟個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共同生活,沒想到這對夫妻也真是絕透了,各有各的房間不說,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形同陌路,簡直比陌生人還陌生人。


    不過,這樣也好,要是這對夫妻感情甜蜜蜜,整日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穿幫與否都還是其次,她自己肯定先嚇得心跳停止,心虛而亡。


    隻是……這麽疏離好嗎?互把對方當空氣,視而不見,這樣過日子不悶不乏味嗎?


    偶爾說說話不行嗎?就當作是交個朋友嘛!畢竟同住一個屋簷下,見了麵寒暄幾句不為過吧?多個伴,不隻做起事情來更有趣,就連吃東西也特別香,就像她在清涼寺——


    啊,清涼寺……


    想到清涼寺,她心裏不免泛起淡淡的哀愁。


    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就被住持師父收養,寺裏有不少跟她一樣的孩子,她們一群師姐妹每天跟著師父一起幹活,一起誦經,一起吃飯,一起窩在大通鋪上睡覺,彼此的生活有著彼此,過去視作理所當然的吵吵鬧鬧,現在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曾經是她信賴敬重的住持師父,最後卻是殺害她的凶手,真叫人不勝欷籲。


    到底是從小生活的地方,心裏不免想念……


    隻是,想念又如何?且不說住持師父為了守住見不得光的秘密,肯定容不下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去。


    她根本沒法兒把自己的魂魄從蘇醒荷的身體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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