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謝時聽了昨天安排在她那裏的侍女說,她昨日走了許久仍想走到前院去,心裏就知道她不會是個安分的,今日大約又會想法子出來折騰他,於是才想著早起送兒子上家塾,沒想到這路才剛走了一半,人就跑出來了。


    她難道真是改了性子了?這幾次觀察下來,之前那種清高樣像是完全都沒了,反而變成了一種執著的傻勁。


    翟謝時從不相信有人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就改了本性,一直在等著她露出馬腳,隻是這一次次的看下來,卻打破了他的推斷。


    他站在轎子前看著前頭正搓著手不斷嗬氣的曲輕裾,開始認真的研究這個一次次打破他推論的女人。


    雖然他們已經成親多年,連兒子都有了,但彼此並不親近,他對她的印象也隻有兩個,一個是紅蓋頭下那滿臉的冰冷和不甘,一個是看著孩子卻深深厭惡的表清。


    其他的……不是不深刻,而是他已經失了想去注意她的心情。


    她若能好好的做一個當家主母,他也就眼不見為淨,反正瞿家的主母從來都不需要站到人前去,隻要能夠打理好後宅就行了。


    隻是她連這一點點的要求都做不到,甚至還做出那樣荒唐的事情來,他最後也隻能選擇放逐她。


    嗬!說來也是子衿的關係才留她一個名分在,要不……她就是沒被淹死,也得死在族規裏了。


    他嘲諷的眼神更加的明顯,看著她懷裏捂著東西往他走來,靜靜等著看她又想玩什麽花樣。


    這可不似上回,隻有他的長隨一個人在,若是像之前鬧得那般難看,隻怕就算她想留下來,也要看族老們答不答應了。


    曲輕裾不知道這男人靜靜站在那裏時就已經想了許多,連忙跑上前去,左看右看問道:「子衿呢?!」


    「我以為我說得夠清楚了,我不想再讓你見孩子。」他聲音平淡,但是語氣裏那種不容人否定的語氣卻強勢得很。


    曲輕裾定定的看著他,揪著裙擺的手微微的發抖,心也是發顫,明明他沒有大聲說話,但那壓人的氣勢卻還是讓她咬住唇,不住想後退。


    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總算穩住心神,曲輕裾小小的往前踏了一步,硬撐著膽氣說著,「那也是我兒子,你憑什麽不讓我看!」


    「你兒子?」他嘴角勾起諷剌的笑,「這些日子住到外頭去才想起那是你兒子?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麽?知道他讀了什麽書嗎?如果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又憑什麽站在這裏跟我說你要見兒子?」


    他算準了照她之前連看都不看兒子的樣子,絕對回答不出這些問題。


    隻可惜,瞿謝時這個不語怪力亂神的讀書人完全想不到,曲輕裾的身邊還有兩個鬼軍師在。


    崔氏不常在老宅裏,反而是梅嬸因為放不下小主子,一直跟在瞿謝時還有瞿子衿兩個人的身邊,對於他們的喜好自是了若指掌。


    曲輕裾有這樣一個作弊器,自然不會退縮,挺胸自信的說道:「這有什麽,我自然知道了。」


    「喔?那說來聽聽。」


    「說就說!」她鼓起腮幫子,在他麵前扳著手指一個個念著,「子衿愛吃魚,愛吃甜口的點心,書已經讀到《大學》了,最近正在學馬術和打拳,對吧?」


    哼!


    他不就是想看她吃癟出醜的樣子,她就偏偏不如他的意。


    她隻說了幾項,一旁的梅嬸仗著沒人能夠聽見自己的話,還欲罷不能的繼續嘮叨下去。


    「你……」瞿謝時皺著眉,臉上完全不掩詫異。


    她能夠說得出來的確大出他的意料,隻是那又如何,他向來作主慣了,難道還會因為她隨意答上個兩句就屈服不成。


    再說了,誰知道這是不是她提前去打聽出來的?


    曲輕裾剛剛氣勢被壓了下去,這時候隻想著扳回一城,不是想要跟他挑起戰火,而是要趁機表現自己跟原身可是不一樣的。


    原身那表現簡直就是在他的麵前不斷的刷低印象分,她要是不趕緊想辦法把分數給拉回來,自己別說挽回這男人,隻怕過不了多久,可能又會被趕出去外麵「靜養」。


    隻是,眼前這男人真的很難討好,她目前也隻想出用牛皮糖的方式纏著他外,還真的沒別的好方法來攻克這個外表看起來和煦,裏頭卻硬得像石頭的男人。


    「怎麽了?你沒話可說了吧?!」她得意忘形的朝他走了幾步,完全忘記剛剛他帶給她的那種無形壓迫。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丟下這一句話就不打算再理會她。


    跟這樣一個女人計較,實在有失他的身分。


    感謝這是考試常用句,曲輕裾輕鬆的聽懂了這句話,但是她可不氣餒,跑到他的身前攔住他,道出她今天的另外一個目的。


    「我要換住的地方,那裏太遠了。」這是她昨天深思熟慮後的結論。


    要近水樓台先得月首先也要能靠近得了人啊!光風景好有什麽用?所以她考慮再三的結果就是要找方法談條件,然後爭取能夠賴在他身邊的機會才行。


    而能夠靠近他的身邊,其實也等於靠近兒子身邊了,一舉兩得的事情,她肯定要努力達成。


    他睨了她一眼,眼睛裏滿是嘲笑,就像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和我提要求嗎?」


    「我隻要還掛著瞿家女主人的身分,我自然可以提要求了。」曲輕裾衝他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快步欺身上前,一手抓住他的前襟,一手扯住他的腰帶,


    「還有,相公,我想你一定不想在道裏丟膾吧?求求你,讓我去我想住的地方去吧?嗯?」說完,她還朝他拋了一個媚眼。


    隻不過這世界上拋媚眼給瞎子看,跟拋給被威脅的人看,效果大概是相同的。


    瞿謝時完全沒有感覺到她那一眨眼的魅惑,隻有無邊的怒意瞬間衝刷過他的全身。


    他從來沒有被人用這麽無恥的方式威脅過!


    從來沒有!


    他露出一抹從未在人前顯露過的狠戾,曾經看過他這一麵的人幾乎都已經下地府去見閻羅王了。


    他一手撫向她的脖子,纖白的玉手對上她的肌膚看起來沒有任何顔色的落差,隻是那修長的手指裏所蘊含的力量毫無保留的壓在她的脖子上。


    「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威脅我。」每一個字緩慢的從他的薄唇裏吐出,像是簫聲低吟,也帶著一種死亡的威脅。


    「明白嗎?在你試著讓我丟臉的時候,你已經可以再死一次了,這一次,你還能這麽幸運的活過來?」


    曲輕裾覺得自己在下一秒就有被折斷脖子的危險,但是她還是強撐著笑,抬起頭看著他,要自己忽略背上已經浸濕衣衫的冷汗。


    她沒有放手,而是更靠近他,遠遠看來,就像兩個人正親密的靠在一起,甚至他還溫柔的撫上她的脖子和臉頰。


    這個姿勢曖昧得不會讓人猜到兩人正互相威脅著,而曲輕裾更是已經在死亡的邊緣。


    「嗬嗬,相公,您確定要在這大庭廣眾,還有孩子的麵前捏斷我的脖子?」


    她的聲音很低,一是因為脖子被搖住,一則是怕人聽見他們這對夫妻的詭異對話。


    他深沉的眼望向她,兩個人都可以在彼此的眼中看見對方的身影,然後他看見自己稍微軟化的神情。


    他不在意在大庭廣眾下殺了這個女人,這是瞿家地界,他說一沒人敢說二,但他現在最後悔的就是讓這個女人成為他兒子的娘親,而她現在正抓著這點肆無忌憚的威脅他。


    「你,很好。」他沒鬆手,隻是放輕了力道,薄唇輕吐出這短短的一句話。


    曲輕裾向來是個很會把壞話當好話聽的人,更何況這句話表達的意思太隱晦,她就直接當他在稱讚她了。


    「好說好說!相公您太優秀,我自然得做一點匹配得上您的事才是。」她笑咪咪的說著,一臉沒心沒肺,隻有額頭微微滲出的一絲冷汗說明了她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輕鬆。


    他定定的看著她,不確定她是真的這麽認為還是說反話在諷刺他,但如果她是認真的,那他被這樣一個傻瓜給戲弄了半天……這比她說反話氣他更讓人無法接受。


    「就這個要求?」他再次對她妥協,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再也沒有第三次。


    話說這個念頭他之前也想過,隻是她每次總能夠打破他對女人所認知的極限,就像剛剛那威脅,會是一個正常女人能夠說出來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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