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她早早知道,有身分、有地位的男人定要三妻四妾,就算他信誓旦旦不納妾,她也沒太認真看待,頂多信了他不會寵妾滅妻,信了他對爹爹的承諾,不會在短時間內納妾,可若她始終無出,爹爹必不會罔顧人倫。


    可……她還真是不樂意呢,不樂意他娶別的女人,不樂意有個「玩意兒」在他身邊拋媚眼,不樂意那個徐靈雪想要攻占自己的男人。


    怎麽了她?


    吃醋?怎麽會……她是理智勝於情感的女子,她是能縱觀大局的商戶女,她是忖度時勢、看清立場、選擇利益的高手,怎會像個無知的小女子,相信什麽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她始終認定,唯有不做無謂期待才不至於失望傷心,就像娘……


    她的爹是個很好的爹、很好的丈夫、很好的主子,可娘還是對著人笑、背著人哭,還是給爹迎進一個又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然後在新人的洞房夜裏摟著女兒,說著漫無邊際的話、隱瞞傷心。


    直到一年一年過去,期待沒了,對於丈夫、家庭隻剩下責任與道義,日子便過得愜意輕鬆得多。


    看著別的女人對自己丈夫撒嬌從心痛到無視,得用多少傷心去磨礪、用多少的失望去堆砌,心裏頭要結出多厚的繭子才能令自己無感無心?


    她不想走母親那段冤枉路,所以打一開始便在心頭罩上一層厚厚的鐵籠子,可是他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破了籠子闖進來?


    是什麽時候的事?就這樣不聲不響,讓她毫無危機意識?


    震撼童心的,不是徐靈雪的哭號、不是莊氏的叫囂,而是自己的害怕……她居然會對別的女人吃醋,居然會有獨占黎育岷的念頭?!


    所以呢?她還是會走上和母親同樣一條路?對他愛得要死要活?愛得不允許他出界?可身為男人怎能忍受豢養,外麵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美麗新鮮,於是她將從不願到妥協、從痛心到哀怨……她在悉心盡力扮演他喜歡的名門貴婦的同時,也假戲真作,成為那樣的女人?


    「你怎麽了?」


    黎育岷一進來便看見童心怔怔地站在門口,他從沒見過她這般失魂落魄,她永遠是自信滿滿、理直氣壯的模樣,就是說謊,也要說得像隻狡猾的小野貓,撓得人心癢癢。


    可她現在……是害怕了?恐懼了?還是傷心了?


    話才出口,他就聽見屋裏傳來徐靈雪決裂的聲音——


    「若老夫人不願成全靈兒和四哥哥,靈兒便死在這個大廳上也不悔。」


    黎育岷歎氣,瞬間明白裏頭發生什麽事,他伸手緊握住童心的,對她溫潤一笑,「怕什麽,你是有夫君的人,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不必擔半點心。」


    這話像一股燒熱的銅汁,緩緩灌進她心裏,在裏頭慢慢地匯聚成兩個字,然後凝固。


    那兩個字不是丈夫、不是責任、不是道義,而是……歡喜。


    比成就一筆難談的生意更歡喜,比打垮一個商場敵手更歡喜,那感覺滿滿地、滿滿地充沛了她的心,很舒服、很愉快、很……幸福。


    又一次淪陷,讓她忘記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忘記世間事往往始於希望、結束於失望,看著他春風拂人的笑臉,不自覺地,她點頭。


    緊接著,同樣的舒服、愉快、幸福也充滿黎育岷的胸膛。


    他沒忘記,才多久以前,她臉不紅、氣不喘就要把自己給出讓,才多久以前,他還在心底怨她,不懂得吃醋嫉妒,可她真是個聰明的好學生,一學二學,就學會一個愛丈夫的好妻子的所有行為。


    握住她的手,黎育岷帶著她大步走進廳裏。


    莊氏一見到童心,立刻朝她怒指道:「這事兒四媳婦兒可得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


    她想先聲奪人,黎育岷卻不接受,他一把將童心拉到自己身後,揚聲道:「二嬸想要什麽交代,不妨衝著我來,何苦欺負侄媳婦兒。」


    童心站在他身後,第一次發現他真高,高得像一堵厚實的牆。


    向來都是她站在人前,替管事、替家人、替所有需要自己的人頂住風雨,一向都是她不畏懼的麵對波折。


    現在居然有個男人順理成章擋在她前麵,恐嚇別人別欺負自己,她輕輕咬住下唇,臉上不見半分被欺負的委屈,隻有滿滿的、滿滿的笑意。


    傻瓜,她哪是能被欺負的主兒,隻不過發現被人這樣護著,不必動腦、不必算計,竟是這樣安全、舒服。


    真糟,繼續下去,她會不會變得沒鬥誌、缺乏腦筋,就像前麵那兩個鬧騰得正歡的女人?


    心裏丟出來的是「真糟」兩個字,但嘴邊的笑擋也擋不住。


    「正好,那日你在場也是親耳聽見的,童氏親口說喜歡靈兒,想讓她住到康園,同她姐妹相稱,一起服侍你。


    「靈兒回去後把這話兒帶給我,那時,她爹恰好替她尋得一門好親事,既然知道侄兒有道個念頭,當嬸嬸的胳臂豈能往外彎?靈兒這麽好的姑娘,自然要給你留下,便退了那邊的親事,為這件事,我和靈兒的爹鬧得不愉快,她爹還撂下狠話,連女兒都不要了。


    「這些日子,靈兒安安分分地待在屋裏待嫁,哪知道事情經過那麽多天,你這裏居然沒傳來半點消息,你們這、這……這不是擺明欺負人嘛!」莊氏又是跳腳又是怒斥,仿佛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黎育岷似笑非笑,朝徐靈雪掃去一眼,道:「二嬸嬸這是哪裏聽來的胡話?就算徐姑娘滿心要攀上黎府,也不能隨口誣賴啊,好端端把女孩子家的名聲給糟蹋掉,日後還有誰敢與徐姑娘談親事?」


    聞言,徐靈雪震驚不已,難道他們要否認那天的事?那她怎麽辦?嫁不成了嗎?


    「四哥哥……你、你這是在說些什麽啊?那日童姐姐明明問靈兒有沒有說親,明明說要與我……」


    黎育岷根本不理會她,隻轉頭對莊氏說話,「誠如二嬸說的,那日我也在場,可情況並非徐姑娘說的那樣。」


    「育岷,情況是怎樣,你好好說清楚,免得祖母擔心。」李氏擔心的插話道。


    他轉過身,對李氏說道:「育岷不孝,讓祖母和母親擔心了。」


    「沒事,你把事情說清楚就好,到底誤會是怎麽來的?」


    老夫人一出聲就把此事定調為「誤會」,讓徐靈雪驚狂不已。


    「原是徐姑娘經常往康園來,不時送東西、想與童氏攀交情,童氏初來乍到,難得有人這般熱切待她,她心存感激,也覺得與徐姑娘投緣。


    「後來聽徐姑娘說,親娘已亡,後母待她不好,都快過了議親年紀還無人為她操心,這話說得明白,童氏臉皮薄,也不好拒絕,這才起了意思。


    「童氏家裏沒有姐妹,本想認個義妹,替她尋樁好親事……這事兒,童氏與育岷提過,都怪我不好,當時被別的事情給岔開,忘記與童氏說分明,她心裏想的婚事不成。」他歎口氣後又道:「誰知陰錯陽差,竟會鬧出這等事……」


    這番話值得人推敲的地方多了。


    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又不住在這府裏,幹麽不時往人家院子裏跑,這是在討好誰啊?倘若之前不知道,看今天這陣仗,再笨的人也明白徐靈雪哪是看上童心、想與她交好,擺明是看上童心的丈夫,想來分一杯羹。


    否則好端端的幹麽提及自己「可憐的身世」,還怨家裏不給她說親?再者,她在童心跟前說婚事無人作主,怎一轉頭,家裏又馬上給她尋上一門「好親事」?這對姨甥壓根想賴上育岷。別人不懂莊氏,當婆婆、大嫂的,與她相處多年,能不明白她心裏在謀算什麽?


    兩人互望一眼,李氏才緩言道:「媳婦這也是好心,想替徐姑娘謀個好姻緣,你怎麽說這婚事不成?」


    「母親有所不知,童氏並不知道徐姑娘的親爹是六品官,還以為她家裏隻是一般的平頭百姓,便想將她說與童府的張管事,張管事雖然年輕能幹,可終究是個奴才,怎配得上徐姑娘?」黎育岷解釋道。


    「這就是童氏思慮不周了,官家千金再潦倒,也不能許配給奴才。」


    「可不,終究要怪兒子沒說清楚,可童氏哪裏能想得到,一個官家千金竟會落魄得住到姨母家裏?為了官聲,哪能做出這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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