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糊塗了嗎?他怎麽可以這樣做,怎能把家產給外姓人,萬一他寵妾滅妻,萬一他心生邪念,萬一他……看過世情的爹爹,怎不知有千萬種可能,難不成為了與官家攀上姻親,爹爹便什麽都不管不顧?


    那麽是真的?剛剛黎育岷同二夫人說的話全是真的,他才不是在維護自己。


    咬牙怒恨,爹爹竟然做出此等糊塗事兒,他就這麽相信黎家門風,相信她能夠在這裏安然度過春夏秋冬?


    臉色霎時刷白,童心緊咬牙關,半晌不言語。


    這還不是教人最恨的,最痛恨的是,四個紫丫頭的身契換成新的,從現在起,她們不是她的人,而是黎府下人,要生要死全憑黎育岷一句話。


    她現在終於明白,好端端的,紫裳回個話要下跪了,當著新主子的麵宣誓效忠舊主子,這是任何愛惜性命的丫頭都不會做的傻事,她得承擔多大的風險,才敢在黎育岷麵前挑費。


    很好……很好,她已經等不及明兒個回門,她現在就要衝到爹爹跟前問清楚,自己身上流的是不是童家的血?為什麽要把她的七寸送到人家手上,任人拿捏?


    還以為整個黎府最難對付的是二夫人,現在想想,她該提起全副精神對付的是自己的枕邊人。


    「都下去!」黎育岷看見童心精彩萬分的表情,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有的女人能用幾句謊話哄哄、有的女人得在沙鍋打破之前讓她看到底。


    擰起雙眉,他對四個紫丫頭揮手,捏捏有些發癢的鼻子,他討厭脂粉味兒、討厭眾女環繞,眾星拱月的幸福不是每個男人都能享受的。


    紫裳不想走,她要留下來替主子壯大聲勢。


    但紫襄二話不說,東拉一個、西挽一個,硬把所有人拉出門外。


    她們的身契全在姑爺手上,一個不高興,將她們給發賣了,難不成真讓小姐在黎府孤軍奮戰?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小姐想,識時務者為俊傑呐。


    她們出屋,順手將門給掩上。


    「你在生氣?」見眾人離開,黎育岷喝口水、好整以暇地問,仿佛事情沒啥大不了,隻不過是童心在使小性子。


    撇嘴,這麽明顯的事,還需要問?


    童心笑著,但笑容很僵,她也學他喝一口茶,順便衝掉幾分怒火,在談判桌上,忍控不住先發脾氣的那個輸!


    「四爺說的是什麽話?有什麽事情值得我生氣嗎?」


    「你生氣嶽父把嫁妝記到我名下。」他開門見山地直指問題所在。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夫為天、妻為地,夫為妻綱,妻侍夫為倫常,妻子本就是丈夫的財產,區區身外之物算得了什麽?」


    她說著反話,卻一句句講得咬牙切齒,看得黎育岷想笑。


    原來她發威是這副模樣?沒有露獠牙、沒有怒吼狂叫、沒有摔東西砸物品,臉上隻有淡淡的譏諷,可每句話卻都酸得讓人掉牙。


    「為夫的怎麽都沒想到,竟能夠娶得如此賢慧女子為妻,真是此生大幸。」


    「是啊,能嫁與相公也是妾身的幸運呢。」她笑得越發猙擰,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咬他一口,昨夜……真不該口下留情的!


    「好說、好說。」


    她深吸氣,再壓抑一回脾氣。「妾身有句話,不知問得問不得?」


    「娘子盡管說,為夫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請教相公,這嫁妝的形式是妾身嫁進黎府的條件之一嗎?」


    「不,嫁妝記名之事,是在合過婚書、定下婚期後,嶽父才尋我談的,為夫的也是在此事上頭得知,嶽父相當寵愛娘子。」


    寵愛!他的話像一把針瞬間紮入她心間,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臭男人!得了利益,口舌還要一路贏到底。


    「是啊,隻不過童家特殊,連寵愛子女的方式也不同些。」她恨恨道。


    黎育岷正起神色,逗弄幾句夠了,別把她的爪子給逼出來,昨兒個忙一夜,精神不濟的女人脾氣大些,他不想弄得無法收拾。


    「童心,你覺得嶽父是會吃虧的男人嗎?」


    「這件事情,吃虧的不會是爹爹。」現在她唯一感到慶幸的是,自己留了後手,四個秋丫頭還是自己人。


    「嶽父之所以將嫁妝記入我名下,有三個理由。」


    「願聞其詳。」


    「第一,依娘子的性情,手上有這麽多銀子絕不可能拿來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定要弄出幾筆能與童家相媲美的生意,方能罷休,是不?可是官家夫人拋頭露麵做生意,這名聲……若是上達天聽,對你不好,對我更不好。」


    「胡扯,靜親王妃的生意可做得風風火火的。」她隨口就可以找到幾個實證。


    「王妃的生意是由靜親王出的頭,靜親王越是熱衷銀子皇上便越安心,你家相公不能拿來與靜親王相比。」愛銀子總強過愛龍椅,能力越高的兄弟皇帝越忌憚,王妃愛財,皇帝自然樂得成全,但自己的身分不同,皇帝看他的角度自然不同。


    被反駁了,童心閉嘴。


    「也許你還要提提育清,可她隻有入股份,沒有插手經營。」


    再深吸氣,他沒說錯,京裏官夫人誰沒幾間鋪子陪嫁,可都是家仆管事在經營,小打小鬧、賺點脂粉銀子罷了,但以她的性子,那種小生意哪看得上眼。


    她不開口,他續道:「再者,人人都說黎府官多銀子少,是因為做官清廉,事實的確如此,因此窮得想結下一門富親,給子孫留下些許財產。黎童聯姻,便能坐實這項傳聞,讓黎府的清廉形象落實在皇帝百官民眾眼裏,對黎府百利而無一害。」


    可不是嗎?黎府得銀、童府得勢,他們都是受利者,隻有她受害,蒼鷹入籠,縛翅捆身,一身羽翼盡獻,還得被一群無知女子嘲笑諷剌,她這場婚事,結得還真是「妙趣橫生」呐。


    「第三,童府這些年來生意日益坐大,尤其大通票號收入更令童府富可敵國,你以為這樣的童府不會惹來四方覬覦?當大通票號的一年收益比國庫還豐盈時,想想,會有多少人產生別樣心思?!國庫豐盈時,皇帝自然不會有別的想法,但倘若哪天戰事起,國庫窮了呢?天家要對付一個商號,那是連手段都不必使的。


    「所以這五成的股份不是要給你的嫁妝,而是要透過我的手貢獻給朝廷的,趁著現在國富,我將股份賣給朝廷,咱們還可以得到一筆為數可觀的銀子,若是讓人眼紅到想耍手段時,別說銀子,便是身家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何況大通票號有朝廷入股,惡人宵小就算流口水也不敢動它半分,這是用五成股份換取童府的長安。」


    他的話她無法反駁,很早之前,童心就想過,大通票號在這幾年擴充得太快,若是不能想到好辦法,定會成為別人的箭靶,她隻是沒想到爹爹會用這種方法來解決。


    「你憑什麽確定皇帝不會得隴望蜀,想要更多?」


    「拿人手短,對於皇帝的性子我還是有幾分把握,皇上愛護名聲、想要名留青史,怎肯輕易留下掠奪百姓財產的惡名,但若由我主動將股份獻上,自然不同。」隻是這時機得挑得好,越是適時、越能替童黎二府謀得更多利益。


    「朝廷占五成股後,就有權力插手經營,若派出的是貪婪之輩,大通票號的經營怕會困難。」票號能有今日的局麵可不是靠爹爹一個人,爹爹做的最好的,不過是知人善任,若他們被替換下來,票號定會受到重大影響。


    「這點你不必擔心,皇帝想要的是銀子、不是經營,有人可以替他掙錢,不勞他費心,有什麽不好?就算他派人進票號,嶽父的手段多了,隻要票號收入一口氣少掉幾成,你說,皇帝會怎麽想、怎麽做?其次,眼下朝堂上最善於經營的除了靜親王再無旁人,有他幾句話,皇帝自會樂得坐享其利。」


    他說的話,童心無從反駁,但到底意難平,誰舍得在自己身上剜一塊肉往外送?


    「你也別氣,那些東西雖然在我名下,我也與嶽父簽下一紙契約,契約言明,若你我兩人的婚姻無法持續,和離後,我必須將所有的嫁妝悉數奉還。若你無福早夭,有孩子的話,嫁妝便全數歸於孩子名下,若無孩子,這筆嫁妝則需歸還童府。」


    「這紙契約對你有什麽好處?」當個過路財神,看白花花銀子三過家門而不入?她不信他有這麽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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