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理,連童府小小的商戶,都出了柳姨娘那檔子事,怎麽黎府就這麽風平浪靜、和和睦睦?她緩緩搖頭,認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天底下隻要有糖的地方就有螞蟻,黎府這塊大餅,連外頭的人都想咬上一口,何況是已經住在裏頭的角色。


    「你們出去逛一圏,雙員到拔尖、出脫的人?」


    紫衣微笑道:「黎府裏主子少,老太爺、大老爺和姑爺鎮日忙著朝堂上的事,三人齊心,想把黎府發揚光大,平日在家的,也就老夫人和大夫人這對婆媳,聽說老夫人不


    管事,而大夫人算不得精明,卻是賢良淑徳、溫和寬厚之人,不是個好爭性子。


    「據說長房過去有幾個小妾,為爭寵也曾鬧過不少事,後來因為無出,而大老爺本不好女色,過繼咱們家姑爺後,便淡了子嗣心思。為免除麻煩,大老爺親自將她們打發出去,從此府裏風平浪靜,沒折騰過什麽大事。」


    童心點點頭,這就說得通了,沒有女人、沒有嫉妒,也就沒有黨派、沒有暗生手段,生事?確實沒必要且無聊。


    「其他幾房夫人和奶奶呢?」


    「都不住在一起呢,三房離得遠,三、四年才回京一趟,四房在樂梁老家,隻有過年才會進京,不過聽說二房夫人的性子確實難纏些,好小利、眼皮子淺,給點好處應當能夠收買。」


    「明兒個給長輩敬茶,都能見著了吧?」童心在心中打算著。


    「是啊,咱們家姑爺可是黎府孫輩中最出脫的一個。」紫裳帶著與有榮焉的笑臉。


    童心瞪她一眼,取笑道:「咱們家姑爺?這麽快就教人收買了?」


    「還不是見姑爺待小姐好嘛,想到姑爺給那個林家姑娘下臉子,奴婢想十次、想一百次都忍不住偷樂。」紫裳說著說著,又是滿臉笑容。


    「看來老爺沒挑錯人,姑爺確實可以依靠。」紫襄插話。


    「情況總算沒有小姐料想的那樣糟糕,也許小姐可以依賴姑爺。」紫袖也道。童心生性多疑,又在商場上混得久,遇事便會多些想象。她沒辦法像她們這樣樂觀,揚眉道:「如果秋樺幾個在,定不會像你們這樣一麵倒。」


    「怎麽說?事情都是攤在咱們眼前的,難道小姐看不見姑爺替小姐撐腰?」紫袖忍不住問道。


    「過去身為商戶女,官家女子不屑與你們家小姐相交,可日後不管是為著應酬還是身為黎四奶奶的責任,我都不得不與那群女子碰在一起,今兒個你家姑爺這番行止是真的替我撐腰?還是把我推到風口浪尖,讓我成為眾家小姐的人肉箭靶?還真不好說。」


    過些日子婆婆定會領著新婦出席各家宴會,到時她得遭受多少白眼?她頗期待。


    「小姐的意思是……姑爺故意讓你下不了台?」紫衣驚訝。


    「難道姑爺不滿意這門親事,刻意給小姐下絆子?」紫襄憂心忡忡。


    「為啥不滿意,咱們家小姐既聰明又能幹,滿京城也挑不出第二個比小姐更厲害的,更何況那上百抬嫁妝,有多少人眼紅啊!」紫裳不滿,為主子抱不平。


    「也就你們幾個丫頭把小姐我看成珍珠,不知道有多少人把我當成魚目呢。」閨中女子營商,名聲本就不好,再加上那些手下敗將的宣揚……


    唉,她本沒打算擇門好婿,到最後卻是如此高嫁,不知道今兒個晚上過後,會有多少名門閨秀哭紅一雙眼睛。都說懷璧其罪,她啊,罪過大啦。


    現在也隻能希望自家婆婆不愛熱鬧,這類不懷好意的宴會能少參加些。


    「所以啦,你們幾個傻丫頭,別看姑爺朝你家小姐多笑兩下,就當真以為他是好心腸,別以為他多講兩句好聽話,就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多想想、多看看,別被賣了換了現銀還替人家數元寶。」


    「知道。」丫頭們齊聲應下。


    「說到嫁妝……」


    童心還真沒搞明白,爹娘沒事給她置辦一堆華而不實的東西作啥?這黎府哪缺桌子、少櫃子了?她本就不愛把金銀頭麵插戴滿身,幹麽給她幾十箱的珠寶簪佩?與其給她那些,倒不如多給她些銀票,好教她手頭寬裕些。


    「明兒個你們幾個把嫁妝整理入庫,再把單子交給我。」她開口交代。


    「是。」


    「今晚紫襄守夜,其他人早點回屋子休息。」


    「是。」眾婢領命。


    紫襄先回屋簡單洗漱過,再回耳房待命。


    童心重新把書拿起來,心頭犯疑,爹娘怎麽不把嫁妝單子給自己一份,讓她模模糊糊的,心裏沒有個底呢?


    【第六章 火花四射新婚夜】


    黎育岷喝多少酒,童心不清楚,他進屋時跌跌撞撞,好似連站都站不穩。


    可門一關上,那雙眼睛清澈無比。


    假裝!童心不訝異,欺敵也是一種戰術,從前在做生意時,自己沒少做過。


    紫襄傳來熱水,黎育岷不讓人服侍,自己進淨房洗幹淨後才出來。


    看著他,童心相當不習慣。


    她不習慣一個陌生男子闖進自己的地界,但她知道這場婚禮過後,狀況已然改變,更何況嚴格說來,是她闖入人家地界,不是人家闖入她的。壓下陌生感,童心放下書、下床,尋來一塊幹淨帕子,走到黎育岷身後替他擰幹頭發。


    她沒伺候過人、沒幫人擰過頭發,真的很不習慣。


    黎育岷多看童心一眼,她的手法並不熟練,顯然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可她也聰明地理解到,經過一場婚禮,童大小姐變為黎夫人,許多事情本就會改變,不管樂意或不樂意,她終究做了……她並沒有嶽父想象中那樣傲慢。


    處處看吧,也許娶個厲害媳婦,沒有想象中那樣糟。


    「累嗎?」黎育岷善意開口,純粹是沒話找話講。


    「有點。」


    短短幾下功夫,她便上手,都說天下無難事,何況是替丈夫擦擦頭發這種簡單活兒,自尊這種東西固然重要,但為了日後生活便利,偶爾略拋開一下,也沒有多大要緊,她自認最在行的本領是能屈能伸。


    可不,營商嘛,若連折腰都不成,怎能誘得銀子上門。


    童心站在他身後,輕淺一笑,這是好的開始,那個「山無陵,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她從來不敢想,隻要能平安相處、各取所需,不爭不吵、好好過日子就行。


    「婚禮確實是折騰人。」黎育岷接話。


    從剛開始不斷的落帕子,到後來的順手,黎育岷明顯地感受到她的變化,是個伶俐人,他想。


    「人生不就是一場折騰?隻不過有時候折騰得厲害,有時候消停些。」


    「這話聽起來倒新鮮。」


    黎育岷心裏笑道:大概沒幾個男人的洞房花燭夜裏不直接上床,反在說新鮮話的吧。


    「新鮮的事多了去,隻不過通常不會發生在大宅院裏。」她這是在自怨,自怨自己離新鮮越來越遠。


    他聽出來了,揚眉問:「你不喜歡生活在大宅院裏?」


    她並不喜歡說謊,但擅長說謊。


    矛盾嗎?是啊,有點,她本身就是個矛盾的女人,總覺得說謊話這種事就是種重大折騰,說過一句得再補上一句,若是感覺會被戳破,又得再補上一串,這樣一句一串一篇……無止境,弄到後來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說過什麽,然後漏洞百出、失去信用。


    所以她不用謊話對待自己人,隻用來對付敵人、對手,她不介意對敵人失去信用,但她介意對自己人使心機,她不想連回到自己的地兒也不能放輕鬆。


    所以她護短,所以外人、自己人涇渭分明,而黎育岷還不是她的自己人,於是,謊話一骨碌地吐了出來。


    「怎麽會?生為女子就該終生守著自己的家宅、夫婿,我不過是運氣好個幾分,比旁的女人多些見識,卻沒忘記自己的本分。」


    她笑得眉彎眼眯,至真至誠,就像在對付客人那樣。


    童心的話讓他微微一愣,可不消多久他便笑出聲,她的話不可信,否則嶽父怎會令他留一手,並親自將女兒的七寸交到他手中。


    失望嗎?當然,誰不希望夫妻一心?


    可多數女子習慣把真心隱藏在假意裏,讓男人去猜、去想、去臆斷,也許對女人而言,這樣的虛偽會讓自己感覺安全,隻是他想不到,連她也需要靠隱瞞來令自己安全?他抽掉帕子,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她的手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柔若無骨,指節處有薄繭子,是長期打算盤的原故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女愁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千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千尋並收藏長女愁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