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徐落雲登門求助,黑崎俊介將她留下來的那天開始,她再也沒有回去看過幼幼和院童們。


    她不是不想回去,隻是每一天都被黑崎俊介帶在身邊,美其名是帶著她熟悉環境,順便了解他,事實上,是他舍不得浪費任何一丁點與她相處的時間。


    常常在徐落雲陪著黑崎俊介四處視察台灣產業的同時,在車上,在下踏的旅館,在無人發現的窄巷,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她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剝個精光,啃得一幹二淨。


    他從來舍不得弄痛她,她瑩白的身子除了有時會出現可疑的紅痕之外,沒有人發現她每日都被熱切的愛著,從不間斷。


    這一天,因為難得不用出門,徐落雲一早醒來,便坐在長廊上看著中庭的造景,兀自發呆。


    接近中午時分,她拿著傭人給她的魚飼料,有一下、沒一下的喂著池子裏肥滋滋的鯉魚。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毫無疑問的,黑崎俊介非常寵她,幾乎將她捧在手心上嗬疼,也讓她迅速淪陷,在她還來不及阻止自己之前,已經不能沒有他了。不過,他對她太好,也給她太多,讓她雖然感覺幸福,卻還是隱隱約約的擔心著,有些不安。


    這樣的幸福能夠維持多久?


    他會一直這樣嗬護她嗎?他……愛她嗎?為什麽她總會在他眼中捕捉到一絲冷意?


    “徐小姐!”


    突然,傭人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怎麽了?什麽事情那麽慌張?”徐落雲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徐女士病危,少爺要你盡快趕去大門跟他會合。”


    “你說什麽?”徐落雲整個人慌了,顧不得其他,仍下魚飼料,隨便套上鞋子,就跟著傭人往大門跑去。


    她還沒跑到門口,便看見黑崎俊介的座車已經等在大門外了。“落雲!”沒有浪費時間下車,黑崎俊介一臉嚴肅的推開車門。


    徐落雲鑽進車裏,慌亂的問:“俊介,院長到底怎麽了?”


    “我們先趕去醫院再說。”關上車門,他不再多言,示意司機開車。


    不久,車子抵達醫院。


    冰冷的醫院裏,消毒藥水的味道好刺鼻。


    在黑崎俊介的陪同下,徐落雲快步走入慈恩育幼院院長徐國香的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院長雙眸緊閉,看起來像是睡得很熟,但急性腎衰竭引起的水腫,以及因為洗腎而留在頸部的傷口,都讓她變得虛弱、渺小。


    她這才發現,原本身材中廣的院長,不知何時竟已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了,沉靜的麵容隱隱泛著死氣。


    “院長……”徐落雲臉色蒼白,心生恐慌,不由得回頭看了黑崎俊介一眼。


    他握住她的小手,無聲的支持她。


    “嗯……”仿佛聽到說話的聲音,徐國香緩緩的睜開雙眼。


    “院長!”


    聽出這是向來最寵也最令人心疼的徐落雲的聲音,徐國香逞強的擠出笑容。


    “是落雲啊……落雲,你過來床邊,讓我看看你……”對她現在的體能來說,連講話都要耗費不少力氣。


    “好。”徐落雲連忙擦拭臉上的淚水,走到病床邊,勉強露出微笑。“院長,我在這裏。”


    她伸手握住院長浮腫的手,但那手早已失去彈性,蒼白甚至略帶紫色,讓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滑落臉頰。


    “黑崎先生跟你一起來的嗎?”


    徐國香一直很擔心落雲,落雲的長相過分精致,從小便承受了許許多多羨慕與嫉妒的目光,古人說紅顏薄命,也因此,她始終擔心落雲找不到好歸宿。


    不過現在有黑崎俊介……雖然落雲孤兒的身份與他天之驕子的身家不配,但她看得出來,黑崎俊介對落雲應該是真心的。


    “是,我在這裏。”不知道徐國香心裏的轉折,黑崎俊介很有禮貌的走近病床,握住她的另一隻手。


    “黑崎先生……”徐國香似乎還想說什麽,隻是突然襲來的濃重疲倦讓她的聲音有些遲鈍,“……好好照顧落雲跟大家。”


    “好,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黑崎俊介誠懇的允諾。


    “你們回去吧,不用花時間照顧我,我困了……”徐國香閉上眼睛,一臉沉靜,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


    “院長?”徐落雲被院長的不對勁嚇了一跳,忍不住輕喚。


    徐國香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這一瞬間,最殘酷的答案浮現眼前,徐落雲腿兒一軟,跪倒在病床邊,因為太過哀傷,讓她痛不欲生,連哭都發不出聲音。


    “落雲,別難過,讓院長好好的走。”黑崎俊介安慰道,將她扶起來。


    “院長……”她仍嗚咽著,靠在他的懷裏哭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之後,黑崎俊介包辦了徐國香所有的身後事,除了聯絡葬儀社之外,也聯絡了幼幼和其他育幼院的院童,一直到院長出殯為止。


    這段期間,徐落雲過得渾渾噩噩。


    因為有葬儀社的服務,他們不用日日守靈,那些長大後出外工作的兄弟姊妹也紛紛趕回來,臉上沒有絲毫重逢的喜悅,隻有沉重與沉默。


    每一日,司機會載送徐落雲到靈堂待幾個小時,然後又將她帶回黑崎家位於台灣的房子。即便沒有正麵跟徐落雲證實,幼幼等人也都知道,他們目前安穩的生活,以及院長簡約而隆重的喪禮,都是徐落雲以身體換來的。


    他們在感激她的犧牲之餘,多少也會暗自埋怨她,埋怨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空有美麗的姿色,卻如此糟蹋自己。


    隻是這些,徐落雲無暇注意,她好像死去了一部分,就連感覺都變得遲鈍了。


    “落雲……”出殯當天,幼幼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看著院長火化後,骨灰就裝在一個小小的甕裏,被送進了靈骨塔,徐落雲戴著墨鏡,遮住哭得紅腫的雙眼,卻遮不住蒼白的臉色。


    聽見幼幼叫她,她定了定神,“嗯?怎麽了?”


    “你……”幼幼想開口勸她,卻完全沒有立場,畢竟他們現在也是吃黑崎先生的,用黑崎先生的,根本沒有資格故作清高要落雲離開那個男人,更別說那個男人看起來也真的對落雲很好。思前想後,幼幼將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你自己好好保重,你的房間我會幫你整理好,你如果受了什麽委屈,隨時想回來就回來吧!”


    “嗯,我知道了。”徐落雲置若罔聞的點點頭,然後在司機的陪同下,坐進車裏。


    看著車子消失在路的彼端,幼幼不禁歎了一口氣,還來不及多想什麽,一個長大後離開育幼院,平時在征信社工作的男子就走了過來。


    “幼幼,我查到了。”


    “查到什麽?”幼幼一臉詫異,她沒拜托大哥幫忙查什麽啊!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房東那麽急著要我們搬走嗎?”


    “呃?對,我是想知道,你查到什麽了嗎?”幼幼一愣,隨即正色的問。


    “我查到我們育幼院那塊地,其實是被日本的黑崎集團聽收購的,而且他們堅持要越快得到土地越好,所以育幼院才會被迫在這麽快的時間內搬走。”


    “你說什麽?”想起那包養落雲,提供他們居所跟處理院長後事的男人就姓黑崎,幼幼悚然心驚,慌忙轉頭看著車子離開的方向,臉色不由得變得慘白。


    如果育幼院被強迫搬離是跟黑崎俊介有關,那麽落雲不就被他欺騙了!


    當天晚上,才剛過清晨三點,原本躺在床上睡得極熟的男人醒了過來。他小心翼翼的將躺在懷中,臉上猶有淚痕的女子移開,輕手輕腳的下床。


    見她睡得安穩,他不由得淡淡一笑,替她蓋好棉被後,無聲的離開房間。


    所有的傭人都睡著了,古老的大宅裏靜俏悄的,什麽聲音都沒有。男人拐過回廊,走進書房。


    曰理萬機,睡眠時間極短的黑崎俊介,通常都在半夜的時間處理公事,大概是這個時間特別適合思考,他一坐下來便馬不停蹄的整理累積在桌上的文件。


    雖然公司主要是在日本,台灣連個正式的辦事處也沒有,但黑崎集團在台灣仍然擁有不少資產,像是租賃給企業的辦公大樓,或是整片待開發的地皮等等,他們現在居住的日式大宅就是其中一個,打開電腦之後,黑崎俊介輸入一大串資料跟數據,俐落的處理著一份報表。


    突然,他的私人電話響了起來。


    “喂?”


    雖然是半夜三點,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接了起來。


    “少爺。”電話那端,是驚甫未定,卻仍壓抑著音量的聲音。


    “嗯,說。”他用肩膀和臉頰夾著話筒,手仍在鍵盤上飛舞著,神情卻嚴肅了起來,仿佛預知對方即將要講的話。


    “少爺,真的如你所說的,夫人和京極貴春先生有……不太正常的關係。”電話那端的老仆仿佛被這可怕的真相嚇壞了,聲音微微發抖。“可是我還沒有拿到確切的證據,隻有一些遠拍的照片,現在該怎麽辦?”


    “他們都在哪裏見麵?”黑崎俊介的手倏地停了下來,抓住話筒,神情陰騖,卻沒有顯現真實情緒。


    “不一定,有時候約在飯店,有時候在郊區的一棟別墅,夫人跟京極先生通常都是分別抵達,從來不曾同時進入。那棟別墅戒備很森嚴,屬下試過很多方法,就是沒有辦法闖進去。”


    “你這情報正確嗎?”沒想到繼母與京極貴春如此謹慎,黑崎俊介露出冷冷的笑容。


    “是,少爺不在的這段期間,他們已經見麵超過三次了。”


    “我知道了,你先將資料收好,等我回去,其他的事情我來處理。”黑崎俊介輕描淡寫的說,接著像是想到什麽,笑容不自覺的擴大。“對了,替我告訴夫人,這幾天我就會回日本。”


    “是。”老仆必恭必敬的應道。


    “還有,順便告訴她,我會帶一個女人回去。”想到那躺在床上酣睡的女子,黑崎俊介垂眸,神色看起來除了冷漠之外,還多了一絲冷酷,全然不像稍早之前溫柔的哄著徐落雲人睡的他。仿佛身邊的人全是他靈活運用的籌碼,那有著絕美外表,卻又荏弱無辜的女人,或許可以幫他釣出京極貴春這條大魚,甚至可以搜集到繼母與京極貴春有染的證據,好讓他將他們一網打盡。


    他決定以他在台灣找到的這個情婦做為誘餌,引最大的獵物出洞!


    黑崎俊介掛斷電話,終於忍不住露出滿意的表情。


    稍晚,徐落雲醒來的時候,房間裏除了她之外,空無一人。


    她剛開始還有些恍惚,但下一刻,床鋪的冰冷提醒著她,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不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驚慌,猜想黑崎俊介應該是在書房,強烈想見他的欲望讓她忘了時間,急忙下床,連鞋子都忘了穿,赤腳衝出房間。


    老宅設計得並不迂回,雖然隻住了一個星期不到,但徐落雲早就把這兒前前後後都摸得很熟了,沒一會兒便找到書房。


    書房裏透出的光線,讓她稍稍安心。


    “俊介?”走到書房門口,她反而有點膽怯,深怕自己打擾了黑崎俊介辦公,猶豫了好久才出聲。


    “落雲嗎?進來。”黑崎俊介低沉的聲音從書房裏傳了出來。


    徐落雲興奮得像剛學會飛的鳥兒,推開門便想跑進去,隻是沒想到黑崎俊介已經來到門前,當她拉開門,他也正巧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


    “怎麽醒了?”他淡淡一笑。


    “不知道……你在忙嗎?我會不會打擾到你?”眼角餘光看到攤了一桌的文件,徐落雲不由得有些擔心。


    隻是終於見到黑崎俊介,讓她莫名惶恐的心安定了些。


    “不會,差不多處理完了,收一收就可以了。”他緩緩的鬆開她,走回書桌旁,整理滿桌的文件。


    “喔。”頓失溫暖的徐落雲緊跟在他身後。


    “還在難過嗎?”


    “嗯?”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想起他可能是指院長過世的事情,不禁輕輕搖頭。“不,不難過了。”


    “哦?為什麽?”


    “院長的死,我已經想開了,與其讓院長一直被病痛折磨,一輩子都洗腎,也許這樣的結果還比較好。”說著,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看起來格外楚楚可憐。


    “那就好。”他點了點頭,“落雲……”


    “怎麽了?”眨眨眼,強忍住淚水,徐落雲擠出微笑。


    “你願不願意陪我回日本?”


    “啊?”他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她整個人傻住,一下子忘了眼淚,滿臉驚訝的看著黑崎俊介。“日本嗎?”


    “你願意嗎?”


    “可……可是我沒有護照……”


    “我會幫你辦好。”


    “可是我付不起機票錢……”


    “落雲。”聽見她的擔憂,黑崎俊介不禁失笑,“你不需要付機票錢,這種事情你永遠都不需要擔心。”


    “真的嗎?”她還是不敢相信。


    並不是不敢相信黑崎俊介不跟她計較機票錢,而是他話中的理所當然與寵溺讓她的雙眼熱辣辣。


    她可以相信他嗎?可以相信這個人會一輩子照顧她嗎?可以嗎?


    “傻瓜。”


    雖然她隻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但他不由得還是心疼起她的傻氣。


    黑崎俊介低下目光,注意到她光裸的雙腳,有些驚訝的開口,“落雲,你的鞋呢?”


    “我……我急著來找你,忘了穿……”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赤著腳就跑出來,臉兒瞬間泛紅。好糗喔!同時倒退著走,想要溜出書房,跑回房間。


    黑崎俊介沒有給她機會,大步跨向前,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啊!”她嚇了一大眺,驚呼一聲。


    “我忙完了,我們回房吧!”他緊抱著她,語氣雖然低沉,卻夾帶一股深沉的欲望。


    “好。”因為不太習慣被他抱在懷裏,她的小手圈住他的頸項,深怕自己滑下去。


    他帶給她那種被保護的感覺好濃好濃,他願意帶她回日本這件事情,也讓她好感動,更讓她芳心怦然,再一次為他心動。


    她柔順的依靠在黑崎俊介的懷中,任由他將她抱回房間,一點也不知道,在回到日本之後,將會有多大的風波與危險等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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